此時德王所薦的文士張弘治正散漫慵懶打量著這裏的宮女們,那神色,好像在看著她們,又好像這些美人也不過是隻是皮下白骨,完全不曾有人能入他的眼,隻是此時他的目光從明月臉上掠過,看見她容色明明清麗動人,為何又會給人一種錯覺,仿佛他不是在看著一個明媚的佳人,而是在看一柄鋒利無雙的利刃,即將無聲的穿透骨血,插入對手最緊要的心脈。


    似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一般,他嘴角輕抿,浮起些許笑意,真是如此,也與他無關吧?此時的他,不過是德王所薦入宮陪伴皇上佐讀的文士而已。


    正這片刻功夫,大家眼角餘光都瞥到湖中蕩漾著一艘極精細的畫舫,隻見那畫舫船頭簇擁著輅傘冠蓋,在明媚的陽光裏隱約可見那華光麗色的明寶裝飾,想來是禦舫。


    正在大夥準備行禮的片刻功夫,隻見一色嫋嫋婷婷的鵝黃嫩綠,十分醒目的飛奔而起,還不及大家明醒,已見身影越過橋欄,眾人驚唿之聲都不待出口,已經見一片鵝黃如飛鳥投林一般,飛身投入湖中。隻聽一聲“撲”得一聲,冰冷的碧綠湖水從中間開始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紋,那綿綿不斷的波瀾,似在提醒大家之前發生過什麽,到了此時,眾人才醒悟過來,一片驚唿。


    此時投入水中的明月摸索著,想要遊出禦河,她記得的,她真的記得的,這禦河是通向護城河的,她或許可以順著護城河出去也不一定,就算死也不要去那荒蕪之地,去了那裏,葉府的滿門之仇,又還有什麽希望能報?如絕望的活著,她寧可現在就去死。


    隻是為什麽,這身子如此的無力,那美麗如錦的河水像蛇綿長的繞緊了她的身子,她略略用力也覺得不可得,這身子實在有些疲弱,還是她必竟是借來的身軀無法自如的指揮這身子?


    她沒有功夫細想,隻能一點一點的向前遊走,隱約間聽到破水聲響。暗綠的水光在頭頂極遠處,水直往口中鼻中灌進,窒息的感覺再次湧入四肢百骸。頭頂的光亮漸漸深重,綠的光越來越少,黑暗壓上來,她的意識漸漸模糊,難不成,她真要死在這裏?她努力的張動著,想要向前,就在這時候,卻覺出有一雙手握住了她的腰,向上一提,她不自覺得的想要抓住這個救生圈,或是過了一瞬間,或是過了許久許久之後,她已經不知道了,再次醒來的時候,隻是猛然胸口一陣壓痛,痛得她本能的想要張口,立時嗆出一口水來,她劇烈的咳嗽,嗆出更多的水,耳邊隱約聽到有人低聲道:“好了,沒事了。”


    明月這才睜開雙眼,原來已經身處在畫舫的甲板之上,身側圍著數人,全身皆是濕淋淋的,瞧那裝束都是侍衛。為首的侍衛見她神智漸漸清醒,鬆了口氣,使個眼色,數人皆躬身垂手退開,一角豔紅的錦袍終於從侍衛身後顯露出來,慢慢近前,最後停在離她不過咫尺。巨大的輅傘隨她移至,她的頭上華絡垂蘇,鳳尾裙擺長及曳地,細腰以雲帶約束,更顯出不盈一握,發間一支七寶珊瑚簪,映得麵若芙蓉,雖然看起來年歲並不大,但明月也猜出了來人的身份,這是皇上的第二位妻子——王皇後。


    明月的雙唇微微顫抖了一下,她幾要親口唿出的兩個字,最終還是生生忍住了,她看得清皇後靴尖上的繡花上還綴著明玉為飾,離她這樣近,可是她依久還是沒有唿出那一聲。皇後也不曾出聲,隻是靜靜的打量著她,終是長歎了一聲說道:“不知為何,看見她,本宮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一瞬間有顆淚,極大的一顆,從明月的眼角慢慢的沁出來,“嗒”一聲砸落在地麵上,她想要說話,可是終還是沒有機會,皇後已經轉身了,她隻是看著那一抹鳳尾長裙,慢慢的離去,那一抹殘影,映在她的淚眼裏,格外豔紅。就在這時候看見有水順著一串流蘇一點一滴的往下淌著,明月一抬頭,便映入眼一雙目朗星燦,唇紅齒白的男子,雖說是個男兒偏生麵目姣好如少女,而且此時他明明一身的水滴,如此狼狽,可是放在他身上,就是能讓人看著並不覺得特別不堪,這會看見明月總算開始打量起他了,張弘治這才眨著眼睛笑了,目中閃動著頑皮的光芒,然後說道:“你可算開始注意我這個救命恩人了。”


    越王世子在一側看在了眼裏,心底暗暗喟歎,如此美人可惜了。隻怕明月自己都不知道,在她不曾醒來的時候,皇後憐惜的說了一句,真可憐見的,隻不過不想離去,何至尋死。


    隻此一句,已經注定讓張敏不能放她隨越王世子而去,或是因為越是得不到的,反而越是紮眼,看著她一身淋漓,衣衫透濕映在身上,曲線全顯,越王世子越發覺得心動,隻耐於此地是宮中禁地,隻能忍耐。


    蘇迎雪取了銀子打聽了待衛內監,這才扶了明月出了宮禁,才到了宮禁外便已一個大耳光打到了明月的臉上。


    “啪”的一聲,明月的臉便腫的老高,她也隻是咬著唇,也不唿痛,也不言語,便那般看著蘇映雪,反而讓蘇映雪有些心裏發毛,本來還要再教訓上幾句的話也不說了,隻是悶聲說道:“迴去。”


    眾人擁了明月上轎,便迴了南教坊司,想是因為那天又是著涼,加上之前明月本就病著,這一迴來,當天夜裏,明月便病了,這一病,病了許久,也許是七八日,也許是十餘日,每日昏昏沉沉,發著高燒,偶然醒來,總是驚悚胡囈。


    因是那天得罪的人狠了,蘇迎雪想也是氣極了明月,居然看著她病成這般,也不曾打發個人去請大夫來瞧,隻由著明月在那裏暈暈沉沉的躺在床上,隻有含笑自己煎了碗去寒的熱茶給她送來,這一大碗的熱茶喝下去,當時就如是熱浪燒在了喉間痛的明月隻流眼淚,可是卻也發出了些濕汗,這才恢複了幾分清明,自己寫了個方子央含笑抓了藥來,自己慢慢調養起來,才算漸漸有了起色。等明月能下床的時候,已經是大半月後的事了,春光已老,連院子裏池塘的荷花也已綠葉成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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