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一早便遇上這樣兩個人,明月輕鬆愉快地心情不再,她強忍著內心恨意,麵露微笑的問道:“萬大人,如此一早,便來尋明月所謂何事?”


    “原是西廠廠公汪直大人在前麵設宴,可惜萬某人來早了些,念及明月姑娘,就來了,怎麽不歡迎?”萬安說著話,微微的笑了起來,他本就有下三白眼,此時一說話間,又斜眼瞟著明月,看在人眼中更顯陰邪,那模樣直讓明月想吐,這樣的男人,當年,她居然與之舉案齊眉數年?也不知道怎麽的,明月突然之間感到晨風那麽冷,吹在身上,渾身都忽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說不出的心寒。但是一陣一陣的熱血卻隻顧著往臉上湧,忍不住緊緊握住了手裏的杯子。


    “對了,明月姑娘看著雖是大好了,但也不可馬虎,既然萬某人來了,不如就讓萬某人為姑娘診斷一二吧,也可安眾人之心。”萬安帶著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欲抓起明月的手腕,明月那裏肯依得,她立時看似隨意的一個起身,堪堪避過萬安的魔爪,向後策步一讓,接著說道:“明月拂柳之身,不敢有勞大人費心。”


    萬安看見明月動作機敏,微微一愣,但居然也不再強求,繼續言道:“哎呀,說起來明月姑娘這一病,就病了四五天,可是錯過了這都城裏的一場大熱鬧。”


    明月看著萬安的神色,帶著幾分笑意的順著他問道:“不知是什麽大熱鬧。”


    “姑娘病著,也難怪不知道,前些天錦衣衛指揮使萬通大人審理了一件頂大的貪墨案,唉,太祖曾有明令,官員貪汙的數額在六十兩白銀以上的,就要處以剝皮囊草這樣的極刑,卻是不懂,怎麽還有人有如此膽量,不隻貪墨,還私竊內禁之寶。”萬安說著搖了搖頭,好似有些感歎的繼續說道:“不過這也不算什麽異事,最奇異的事是居然有人膽敢去錦衣衛司衙裏盜竊這正準備收歸國庫的內禁之寶,你說這些屑小,是不是當真是膽大包天。”聽著萬安在這裏沒話找話,明月不由思量著他的來意,瞬息間隻覺得脖上微涼,警覺頓生,一側身果見萬安向自己湊過來,趕緊向後一退,皺眉說道:“萬大人..”


    正在這時候,已經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哎呀,萬大人,不代您這樣的,每次都是點了紫薇的牌子,卻在這裏找明月喝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紫薇款待不周呢。”聲音軟糯嬌俏,三分嬌嗔,一分火氣,六分暗喻。


    明月看見一身盛裝華服的紫薇走了出來,今天她換了衣服,酒紅色絲娟裙子,黑色褚襯,圍一條精致小巧的絲娟披掛;低低一個側著的散髻,仿佛來不及好好打理,卻別有一點淡淡的慵懶味道,明月低低應了聲是,道:“萬大人不是說了,前麵有人宴您嘛,還是不要在明月這裏耽誤的好。”


    “就是,就是,汪大人已經來了,正在問您呢,而且這例舞也都開始跳了,萬大人,您再不去,可要錯過了。”紫薇一拉萬安的衣襟,把他扯了起來,又雙手交到跟著自己來的侍婢手裏說道:“我可把萬大人交給你了,好生伺候著。”言罷,又對著萬安媚然一笑,接著說道:“大人,您先過去,汪大人都等及了,我有幾句話與明月說說,隨後就來。”


    萬安一笑,伸手在紫薇的臉上捏了一把,這才離去,明月剛覺鬆了一口氣,見萬安轉過拐角,便聽到紫薇道:“哪個不開眼的,自己邀不上客人,就開始打別人的主意,這些個賤人就要媽媽好好治治,才不會四處撒野。”


    明月一愣,這才醒悟過來,紫薇說的人是自己,看她雙手擰著帕子如是麻花一般,入在明珠眼裏,嘲笑道:“人的名,樹的影,有些個人自要尋來,這有名有影的人又能如何。”


    紫薇猛地瞪眼,冷冷地看了眼明月,喝道:“不要臉。”


    明月那裏當她這樣的怒氣是迴事,隻是微微一笑,掀了個茶碗蓋,輕吹一口氣,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坐下不語,紫薇正氣著,想是因為兩人的爭吵也擾了旁的人,蘇映雪這時候已經趕了來,她一入屋裏,就皺眉說道:“紫薇呀,不是我說你,你看看你,這麽濃烈的桂花油味,連我都嗆得差點打個噴嚏。你說說看你到底噴了多少桂花油在頭上?,這雖不值什麽錢,可是就難免擾了爺們的心境,有幾個雅致些的會好這口。”


    紫薇對著明月雖然沒好氣,可是看著蘇迎雪卻還是客氣的不行,立時笑道:“媽媽說的是,平日裏我也不用這麽濃的,隻是今天汪直大人明著點了首曲,讓奴家好好跳上一曲,我怕呆會跳過以後,身上有些汗氣,所以才用的濃了些。”


    蘇迎雪這才緩了緩臉色說道:“那你還不快去,我來的時候,汪大人都在尋你了。”如此打發了紫薇,他這才又迴頭向明月道:“你也有見機些,有時候,不要與紫薇爭什麽了,當初你們兩個本就不相讓,後來她獵花宴上輸給了你,隻能先開苞接客,這才越發落的下作。”


    說到這裏,蘇迎雪長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道:“我們這種出身,哪還有什麽廉恥,她想也是破了身子,隻是想著趁年輕怎麽多些刮男人的錢,你要真是和她鬧僵開了,她有什麽好忌諱的,現下便是對客人,她也幾是豁出臉去,下了床就伸手收錢,這種賣過身的女人是上不了台麵的,你聽說過清倌人多少還有些能有個出落,但她左右不過也就隻有這般了,你又何必與她計較。”說話間,蘇迎雪又按了按明月的肩頭,繼續說道:“你不一樣,前些天司理監傳了話下來,要選幾個好的伶人,我可是舉了你,到時候說不準能讓那個達官貴人相看上了,自是一生富貴不說,如能討得主人的歡心,沒準還有望脫了這賤籍,從此有了做人的機會。”


    明月聽著蘇迎雪的話,心裏一動,她到不是指望什麽一生富貴,可是現在她這樣的處境,自保都是不足,如何能為家人報仇,在這樣的世道裏,她現在連一個能自由的身份都沒有,還能怎麽樣報仇,依附權貴對她來說,未嚐不是一條出路,想到這裏,不由附和著應了一句是,見她樣子乖巧,蘇迎雪心裏大喜,便拉著她的衣裳說道:“你劍舞雖然跳的好,卻總少了幾分女人的嬌媚,今天前麵有表演,你也來瞧瞧,好生領悟一番。”


    說著話,蘇迎雪便拉著明月出了院落,順著迴廊走到了前堂,明月一入內,隻見萬安正恭敬的立在一人側,手裏舉著杯子似在敬酒,看著那樣子,對方似乎也並不是很願意搭理他,最終萬安隻能是將那酒盞放在了案前,囁嚅著陪笑,明月看在眼裏,不由輕聲問道:“媽媽,這人是誰呀,怎麽好像連萬大人也不賣麵子。”


    蘇迎雪哼哼一笑,有些嘲弄的說道:“這萬大人也就在我們麵前還是個爺,在廠公麵前,他那裏能有大聲說話的地方。”


    “東緝事廠?”明月雙眼一亮,她當然知道,東緝事廠由內監統領,因是天子近臣,權力尚在錦衣衛之上,隻對皇帝負責,不經司法機關批準,可隨意監督緝拿臣民,非天子寵臣不可為其首。


    “嗬嗬,你說的是老黃曆了,明月呀,你怎麽這一病,人都糊塗了,這位是西緝事廠提督汪直大人,最得聖意不過,其權力隻怕還要超過東緝事廠。”蘇迎雪說著話,又嘖嘖了兩聲,然後如是自語般的說道:“這廠公人也年少俊朗,隻可惜是個內侍,要不然,不知道要迷到這都城裏多少女子。”


    明月聽蘇迎雪說的起勁,也伸頭過去張望,可惜卻讓萬安擋住了視線,看不清這個傳說中的少年廠公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正在這時,忽然聽見一聲鼓響,慢慢地,起了一陣奇異而柔靡的音樂,像是簧管和提琴,又像是葫蘆絲,還帶著皮鼓“嘭嘭”的節奏……什麽調子這麽奇怪,剛一入耳,就叫人心裏一蕩?明月忍不住抬起頭來,卻看見有人在台上翩然起舞。


    跳舞的人長發漆黑,隻穿著一身鮮紅的娟紗,那一層一層的輕紗在她身邊搖曳,像是隔著層霧,看見水波在蕩漾。她的舞姿開始是慢的像是慵懶的蘇醒,漸漸地由慢而快,仿佛連那輕紗也隨著她的急旋飛揚起來。如果不是親眼看著,簡直不能相信,一個人的腰肢居然可以這麽纖細而柔軟!全身環佩叮當,手臂上仿佛戴著成串的金環,在樂聲裏隱約聽見悅耳的叮鈴聲,那種仿佛來自遙遠異域的暗香,漸漸彌漫開來。


    飛揚舞動的不像是那金環,而是豔光四射,忽而是敦煌壁畫裏反彈著琵琶的飛天,忽而是瀑布底下戲水的精靈,她舞得活色生香,麵紗底下看不見她的神色,隻是那眼波流轉,仿佛無處不在,偏偏又叫每一個人都情不自禁地覺得,她這一舞,就是為了自己而跳。


    明月從來不知道原來女人的舞姿可以這般脫跳嬌媚,看見她瞧著目瞪口呆的樣子,蘇迎雪微微一笑,然後撫著她的耳後碎發說道:“你且得好好學習一下,這可是門真正的功夫,要的就是要學會怎麽昧惑男人的心,到時候你要能進了司禮監,那裏往來的都是權貴,你要是得到了男人的心,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明月心中微有所悟.。。其實這男女之間也如其局,誰能握有主動權,誰就可以得到對方的一切,而這裏,就是他們的戰場,她的姿色,便是她與生俱來的武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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