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正是清明時節,窗外輕微的雨正打在樹葉上沙沙輕響,漸漸簌簌有聲,雖然天那麽黑,她卻依然能看見那點點殘紅隨水飄蕩,在這寂靜中,隱隱聽蟲鳴聲漸漸稀疏,那依稀可聞的細弱聲音在這一刻更顯的四周安靜的讓人心慌,她隻能看見不遠處掉落在地麵的刀鋒上映出的月亮的光華,那刀鋒上的一抹殘月,明亮而又陰冷。


    明如秋水的刀鋒之下倒映著自己的影,她看見那光影裏全是恐懼,幾能感受到自己因為惶然而流下的熱淚沾在頰上,卻隻能見那握著刀鋒的壯手,怎麽也無法避開的刺入心口,好痛,她隻覺得胸口那麽痛,痛的好像四腳都麻木了,一瞬間,滿地的鮮血,卻再也看不見自己了,隻有冰涼的血液流滿一地,還有零落的血肉,這冰涼的血液卻比火還要炙人,仿佛能焚毀一切。


    在痛楚中她看著執著刀刃的手,曾經那般溫柔的為她梳發畫眉,指節處還留著早上為她弄唇時留下的胭脂殘紅,那樣的熟悉,在這時候看來如此陌生。。。。。。


    接著,葉念錦隻覺得眼前一黑,隻覺得身上的痛楚百結,好似又一次在經曆那刺心之痛,其實那天刺進心口的刀刃的傷痛又何及心上的錐痛?又要來了嘛?


    又要再經曆一次那時候的痛苦了嘛?


    可是痛楚讓她無力再細想下去,她隻能無助的在黑暗裏又一次經曆著死前所經曆過的那種苦楚,再一次感受著那刀尖在心口上的絞動,葉念錦痛的連顫抖都是不能,她想要咬著自己的雙唇,可是卻發現一切是那樣的無力,漸漸的她的感知裏除了痛楚,再沒有其他的五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痛楚總算是慢慢緩和了下來,最少葉念錦的感官裏不再是隻能感受到那刀尖正在她的心上絞動,心尖上的血一點點的順著刀鋒流下,帶去了她全部的力量與感知,這時候刀鋒停住了在心尖的絞動,就如凝固了痛楚,或許隻是血已經流盡了。


    總算過去了……又經曆了一次死前的慘痛,葉念錦全身沒有一點力氣,雖然還是痛的,卻不如之前那麽厲害了。


    為什麽做鬼也會這麽辛苦?居然要在每年自己死忌的那天再一次經曆死前經曆過的痛楚,為什麽上天要這樣折磨蒼生?


    “又是一年三月初九了嘛?”


    葉念錦喘息的問完,不由又嘲弄的笑了一下,她怎麽又忘記了,她已經不在是過去的葉念錦,而隻是一個在天地間飄泊無移的孤魂,便是這般問出來,又有誰能聽見?


    可是,葉念錦突然愣了一下,剛才她似乎聽見一個尖細的喉嚨,仿佛含著極利的一根尖刺一般的說出了那句話……那聲音不是她的,不是她的自言自語?


    葉念錦打了個寒戰,不知是因為流血過多而發冷,還是因為她聽見屋裏淒涼的哭聲,她努力的睜開雙眼,模糊間看見鵝黃色的紗帳子外的那盞小小的羊角琉璃燈發出昏黃的光芒,光,怎麽會有光?還有這錦繡著萬字如意紋的紗帳子,明明是才新做好的精品,她那屋裏的早就落滿了塵灰……這不是她原來在的那個房間。


    葉念錦不由微微愣了一下,或許沒有做過鬼的人就如她當初一樣,以為鬼可以飄行千裏,追索人命,所以當時,她才敢咬破自己的中指對著那些人詛咒道:我今死後必為厲鬼,使君等日夜不安。


    她死後真的憑借著一口怨氣,躲過了鬼差的追索,一直停留在她死去那個屋子裏,隻是後來,她才發現,她根本離不開那個屋子,慢慢她知道了,這就是陰陽有道,縛地之靈,不可相離,以免人間受到滋擾,再後來,她發現,曾經繁華的葉府冷清的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個鬼。


    可能,爹,娘,弟弟都去投胎了!


    其實那樣對他們來說,也是最好的,總好過像她這樣的痛苦的殘留在人世間,雖恨不能生食仇敵,卻又隻能無力的被困在屋裏,隻有每年三月初九的那次痛楚能提醒她又過了一年了。


    這宅子久久沒有一點生氣,隻有她一個人,不,是一個鬼的孤寂。


    葉念錦在那樣的寂寞的折磨裏幾乎要瘋掉了,她隻能看著窗外的天亮了,天黑了,天亮了,又黑了,又到三月初九了……就這樣過了十七年,十七年了,不知道當年那些仇敵如今何在?可曾還記得當年殘殺這一族老少時的血流進了地裏把這諾大的院子都浸成了黑土。


    一直到最近,她才隱隱聽到過一些人聲,在遙遠的談論聲中,她知道這宅子讓改建成了教坊司。


    教坊司?葉念錦嘲弄的笑了一下,曾經的郕王府曆經幾代變化,原來住的是王孫貴戚,現在卻成了賤籍伶人的居所,世事難料,莫過於此。


    可是現在,她在那呢?


    葉念錦努力的開始向外張望著,這屋內沒有人說話,隻有兩個女子啜泣著,其中一個聲音帶著哭腔的說道:“媽媽說了,姑娘去了,班子裏少了主力人物,要讓我準備開臉接客……”或是想到未來悲慘的命運,說到這裏,女子不由悲從中來,又大聲哭了起來,另一個也哆嗦著說道:“我聽說姑娘好好的不知怎麽去了鬧鬼的東院,之前聽媽媽說那裏原來住先前讓貶的一個郡主一家,不知道怎麽遇上了盜匪了,一夜之間了殺了好多人,血流的能在南街口都嗅到腥味,所以這宅子就成了兇宅,這麽多年,都沒人敢來住,這才賜給了咱們司裏,可是勾管大人早就明令誰也不許踏進那院子,你說姑娘好端端的怎麽會一個人半夜去了那裏,會不會是讓鬼迷了……”她的聲音帶著恐懼,隨著雷聲轟隆劈下,分外陰寒,另一個正悲切的女子,不由打了個寒戰,皺眉看了看原本僵硬的躺在帳幕內的軀體,有些怯怯的說道:“少胡說八……”就在這時候,她話語戛然而止,她死死盯著葉念錦所在的方向,突然,爆出一陣慘烈的尖叫聲:


    “啊!!!”


    此時白亮的雷電,瞬間照耀整間屋子,正好映照在那本該是屍體的身軀上,讓人分明看見她靜靜的睜開了雙眼,正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陰陰的打量著屋裏的一切,她目光森然,神光流轉,令人不敢平視,雙眸轉動著,似乎在打量著四周華麗的環境,以及,驚愕害怕的兩個女人。


    又是一陣雷電轟鳴,震得屋內燈燭閃爍,光華閃動之中,更讓人能嗅到那身軀上淡淡的血腥味道。


    聯想著關於這宅子的一切兇靈的傳說,這兩個女子幾是慘叫著奔逃而出。


    “救命啊!詐屍了。”


    “跑什麽跑,一驚一詐的,沒得嚇著了客人。”


    隻是她們兩個還沒有跑到門口,緊接著傳來了一聲喝斥,居然很有效的就止住了這兩個女子的驚慌。她們兩個居然顫抖的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前,想來,這來人在她們心裏是比鬼還要恐怖的存在吧?


    葉念錦看著走進來的是一個年約三十上下的婦人,麵容姣好,雖然年華不在,也依然駁有風韻,衣著並不十分華麗,隻是一身水湖綠的衣裳著在她身上,更映她肌膚如雪,她走近屋裏,先是嫌惡的皺了皺眉,然後橫了那兩個還在哆嗦的女人一眼,接著說道:“萬大人正在前麵宴請新科進士楊大人,你們這樣一驚一詐的,要是擾了貴客,是你們擔著,還是媽媽我來擔著?”


    兩個女子俱不敢說話,隻是抬起手,顫抖的指向葉念錦所在的方向,半晌再不敢吐露一個字,發出一點聲響,好像害怕隻要略有驚擾,就會喚醒這在沉靜中的惡鬼。


    葉念錦隻是靜靜的看著她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見那婦人先也是眼眸微微放大了幾分,想來也是驚住了,接著卻是轉而喜極的說道:“太好了,明月,你沒事呀,可是擔心死媽媽了。”聽她這般說話,顯然是這裏的老鴇,隻是,她叫的明月是指自己嘛?葉念錦有些詫異的轉動了一下雙眸,她還是沒有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老鴇說著,轉而對那兩個女子吩咐道:“含笑,你去把紫薇叫下來就說萬大人在東進院第一間,喚她過去唱曲,香芙,你去把張醫師再請過來,讓他再給姑娘好好瞧瞧。”


    含笑就是最初那個驚叫的女子,她顯然還一時沒有迴過神來,聽到老鴇的話,居然還一臉茫然的問道:“萬大人,那個萬大人?”


    “除了萬安萬院使,還有幾個萬大人能想的起紫薇?”老鴇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接著就看見一直安靜的葉念錦居然如讓電擊一般猛的彈坐了起來,接著又痛的一下軟倒在了榻上,似是要下床,卻又力所不能,老鴇趕緊過去扶她躺好,一邊說道:“明月呀,你可得小心著些,你這身子現在受了傷,金貴著呢,你要是自己不愛惜自己,可不要怨媽媽我呀。”


    葉念錦卻是一點也聽不清她說什麽,隻是咬著牙的默念著那個剛才老鴇提及的名字——萬安,那怕經過了這麽多年如煉獄般的歲月,她也不曾有一刻或忘這個名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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