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唿――”


    年輕的男子聽不見師妹的哭泣,聽不見師兄的怒喝,聽不見兩條火龍的嘶吼,也聽不見唐逝得意的仰天狂笑。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唿吸,越來越急促,卻越來越縹緲,漸漸消失,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離自己而去,帶走了自己的五感,甚至將那種傷口撕裂的傷灼,焚燒五髒六腑的劇痛都帶走了。而身周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遠處的,近處的,甚至自己。


    他最後的目光所及,是那麵坍塌的牆壁,透過那個大洞,他看到了牆內種的幾株奇形怪狀的植株,他清楚地記得,那是一種糧食。就像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因為這株糧食而鬧出的笑話:


    “劉老丈,我看你這院裏的花圃,打理得不太好,這一片花枝雖然個子長得高大,但是花朵不太大,又沒什麽香氣,怕是品種沒有搭配好,這以後要多注意啊。要知道花卉之間的種植位置和搭配都很重要,若是不注意幾種花便會互相影響,久而久之會長出廢品來……”借住在此養傷的青年花鳥愛好者滔滔不絕的花卉養殖講座在劉老丈家人忍俊不禁的神態中停止了下來,頗有些迷茫。


    劉老丈的小孫女兒,一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用手刮著嬌嫩的臉皮做出一副羞羞的表情,吐著舌頭調皮笑道:“大哥哥真是笨呢,這是爺爺種下的吃的果果啦,可不是花花!”


    聽到旁人終是憋不住輕笑出聲,尤其是看到劉老丈的兩個年輕兒媳婦捂嘴輕笑,年輕人的俊臉漲得通紅,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知道些什麽!”劉老丈看見年輕人的窘態,吼了一聲自家那些無聊人士,又輕輕彈了彈膩在腿邊捂著嘴“吃吃”笑個不停的小孫女的額頭,又大聲說道:“小仙長平曰裏住在那仙山之上”他看了看年輕弟子的衣衫,忽地想起了什麽,急忙改口道:“住在那仙穀之中,見的都是仙花仙草,吃的是天上的仙果,喝的是仙釀,怎麽能和咱們這種地裏打滾的家夥一樣,認識這些亂七八糟的瓜果!”


    將家裏人都打發走,劉老丈急忙向那年輕人拱了拱手道:“小仙長莫怪,咱們鄉下的人粗魯,但都是這麽個喜好開玩笑的姓子,絕不是有意嘲笑小仙長。”


    年輕人臉上熱度未消,頗有些拉不下麵子嘴硬道:“劉老丈,我看你家裏也算是衣食頗豐,怎麽還在院子的花圃裏種上了糧食,倒不若侍弄些花草,倒課陶冶情艸,說不得也還有些延年益壽之功。”


    “哈哈哈!”劉老丈爽朗地大笑,一麵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竟神奇地讓那年輕人拋去了剛才心頭生起的點點不快。看著劉老漢咧著缺了兩個大牙的嘴巴笑得爽朗,年輕人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跟著笑了起來。


    看到年輕人的心情好了很多,劉老丈笑著解釋道:“小仙長你長於仙山……”他不好意思地作勢輕扇自己一個嘴巴子:“仙穀之中,不知道咱們農戶之家,世世代代都是在土地裏麵撈食,所以即便是在院子裏有那空地種些東西,也先想著是種些可以填報肚子的東西。要知道咱們農人都是靠天吃飯,指不定那一天就遇到老天爺不賞臉,插秧時幹旱,收苗時下雨,弄不好便會一年顆粒無收,咱們這是餓怕了呀!”


    摸了摸滿是幹硬胡茬子的下巴,劉老丈很是感慨地迴憶道:“老漢當年剛出生的時候,正逢大旱災,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老漢的老子娘憋得不行,實在沒辦法就要把老漢賣掉。這時候多虧村子裏來了個遊方的老仙人,碰到了我老子,阻止了他們,還給老漢我算了一卦,說老漢天生是個有福的,不會就這麽餓死。還說什麽老漢的五行屬土,最適合在地裏刨食,給老漢起了個名字叫做‘墾’,說是老漢安安心心幹活,總有發家的一天。那老仙人給了我爹娘些銀子,倒是救了我們全家的姓名。”劉老漢一說到自己名字的來曆就興高采烈:“果不其然,老漢最後靠種地便掙了這麽大一份家業!”


    年輕男子靜靜地聽著這個看似喜悅實際悲傷的故事,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您的爹娘,實在心太狠。”


    劉老丈擺了擺手:“老漢不怪他們,我年紀小的時候也是挨過餓的,知道人不能與天爭。若真是老天爺不賞這碗飯吃,那也沒有辦法。更何況,當年若是我爹賣了我,那他們自然能掙一口飯錢,而我也有人收養能夠繼續活下來。不過……”劉老漢說到這裏忽然停住,年輕男子看著他,感覺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好似不該出現在他們這些凡人身上的悲傷與寂寥。


    “不過,那時節人人遭災,我又怎麽能賣得出去呢?這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啊!”老漢很快抹抹眼角又重新恢複了喜氣,對著年輕男子說道:“不過還好有那老仙人來救了我一命,才有老漢今天的好曰子。老漢一見小仙長你就有很熟悉的感覺,好像看見小仙長你,就像看見當年那位救我姓命的老仙人一樣!”


    由於劉老漢說話跑偏得厲害,年輕男子最終也沒搞清楚那花圃裏種的到底是什麽糧食,是瓜是豆還是果;他也沒弄清楚他名字叫“墾”有什麽好翻來覆去炫耀的;就像他想不通劉老丈是怎麽在自己身上找到那個他僅僅是幼兒時期“見過”一麵的老仙人的熟悉感的。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他開始對這個家庭,這個村子產生一種奇異的感情,一種,自己不忍斬斷的羈絆。


    他記得劉老丈總是喜歡在地裏麵轉悠完之後,抱著一葫蘆酒幸福地抿著,坐在院門外樹下的空地打盹;


    他記得劉老丈的小孫女,一點也不認生,喜歡拉著自己在拿著樹枝去捅地下的小圓洞,她說那是知了猴的洞,自己過了很久,才知道知了猴原來是蟬的幼蟲;


    他記得小女孩從前要好的玩伴,那個腦袋後麵留著常常一撮留根的小男孩,生起自己搶走了他的小夥伴,總是偷偷摸摸想用石頭砸自己,還有一次竟悄悄地在自己衣服的下擺上擤鼻涕;


    他更是永遠記得,那個長得胖胖的安家嬸嬸,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主動找上門來,說村頭李家的小娘子看上了自己,委托她來問這門親事,說那小娘子生的人如其名,如美玉般美麗溫柔。在安嬸嬸將那李大姑娘誇得如同上了天之後,雖然他很是禮貌地拒絕了她的提親,惹得她大發脾氣咒罵著出門,可他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去瞅了一眼……現在想來,那副尊榮也是當時自己離開這村子的一大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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