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校場已有零星起床比早的王家族人或者護院在此習武。


    一日之計在於晨,寅時起床的不止方牧和周侗,還有其他人。


    “我能教你的隻有槍、弓、拳腳,你方家的戟法我不會,我也不會戟,這我倒是要與你說清楚的。”校場外圍的石燈裏的火光照到校場裏就有些不清晰了,方牧也看不清周侗的臉,五步外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弟子明白。”方牧說道。


    對方牧自稱弟子,周侗沒有反對,也沒有拒絕。


    “既然你同意了,那你現在就先用這杆槍。”周侗丟給方牧一把槍。


    方牧手心一沉接過這把槍,槍杆還有些潤。


    這是新鮮的木頭,剛做出來的槍,方牧識別出來。


    “你現在還在長身體,你用的槍每半年要換一次才合手。”周侗說道。“這是我根據你臂展與身高做出的木槍,雖然是木頭但用的是沉鐵木,對你來說雖然重了點,但也不會影響你練槍。”


    “我現在教你攔拿紮!槍最基本的三招是攔、拿、紮!其他招式基本都是從這三招裏衍化而來。”


    “我先給你演示。”周侗腳下一點,地麵一杆鐵槍飛起落入其手中。


    左腿前跨半步,右手握槍尾,左手握槍杆,隻聽得一聲霹靂炸響,鐵槍在其手中如同化作一條兇猛的黑蛇探頭吐信,在前空中舞出三朵槍花,槍已收尾。


    “這就是攔拿紮,以全身之力帶動手中之槍,攔拿之時以手腕帶動腳跟腰腹之力,你注意我雙腳,攔時開胯,拿時合跨。靜如遊蛇,動如奔雷,這就是槍法的要點!”


    周侗收好長槍,讓方牧重複動作。


    左手背於腰後,不徐不疾的環繞方牧轉圈,觀察方牧施展攔拿紮時的缺點。


    然後用手中的大槍輕輕拍打方牧腰、肘、臂、腿等地,指點方牧的缺點。


    “紮時要穩,除非你天生神力能一棍子抽死敵人,否則槍最佳擊殺敵人的招式還是紮。”


    “攔槍時槍尖向左畫半個圓,不是直接向左掃過去。”


    “拿槍時槍尖向右畫圓,拿槍的路線恰好與攔槍相反。”


    “你畫這麽大的圓幹什麽,你是在給敵人表演雜耍嗎?畫的圓不要超過胸寬。”


    “......”


    周侗眼睛毒辣,他能精準的看透方牧的每一點缺陷。


    周侗教導方牧時也從未有意避諱過王府的其他人。


    對於校場的其他下人來說周侗雖然未曾指點他們,但方牧是從無到有的學習,也相當於替他們演示了一遍錯誤和正確的糾正。


    隻要不是過於愚鈍都能聽懂。


    隨著日出,校場的人也越來越多。


    偷師的人也越來越多。


    周侗未曾驅趕他們,也未曾嗬斥他們。


    王明雖然從朝廷隱退,但他並不阻止王家後輩為朝廷效力。


    王家目前一共有四代。


    除了王明以外還有王富王貴兩名二代,以及王富的四位三代和十二位四代。


    四代裏及冠的也才三人,剩餘的都未曾及冠。


    王家加上女眷共有三四十人。


    因此王家人丁並不算興旺,和那種數百上千乃至上萬的大氏族比不了。


    當然,這也與新宋成立不過百年有很大的幹係。


    方牧發現王家的家丁不似尋常的家丁,平日裏習練的武功和操練隱約間有軍隊裏的影子。


    如果有一員將領帶領,隻需要上戰場磨練一段時日就是合格的精銳。


    王明有請教書先生來府中每日教學半日,教書先生是隱居在成安縣的一儒生,姓魏。


    曾是舉人出身,當過知縣,後辭官迴家。


    王家後生們讀書的地方在王府西院,方牧每日習武過後偶爾有去旁聽。


    倒不是因為這教書先生學識有多淵博,而是方牧發現了一個少年......


    所以方牧就喜歡沒事來轉悠一下,順便觀察這喜歡在窗戶外偷聽講課的少年。


    這少年有一個所有人都很熟悉的名字,嶽飛,字鵬舉,他現在還沒字。


    嶽鵬舉,南宋中興四將之首。


    能左右開弓,天生神力,不滿二十歲能開三百宋斤大弓。


    在為將成帥以前嶽飛以一介平民登上統帥之前就是依靠其超卓的勇武。


    而登上將帥之位後的故事就毋須多言了。


    但現在的嶽飛卻是看不出史書中的那般勇武,隻是一個半大小子,年齡與他差不多,濃眉大目,看其穿著條件應該較為拮據。


    “你叫嶽飛?”方牧問道。


    嶽飛有些緊張,深深吸氣,他有些忐忑,應該是自己偷學課的事被發現了,自己挨罰倒是無恙,莫要連累了在王府幫工的母親才好。


    “是。”嶽飛點頭。


    “你喜歡聽課?”方牧問道。


    嶽飛猶豫片刻,然後點頭。


    他看出來方牧也許應該沒有惡意,否則也不會這麽問了。


    方牧本想邀請嶽飛去七賢城培養嶽飛,以現在嶽飛的身份隻要好心結交邀請成功的幾率還是很高的,但他突然想到了嶽雲。


    現在嶽飛年齡和他差不多,自然不可能有孩子。


    要是因為自己插手讓小嶽雲沒有了怎麽辦。


    贏官人是什麽時候出生的方牧記不住了,夢中的他雖然喜歡看書,但並非背書,細到具體出生年月日自然是記不住的。


    可他記得一個逸聞,嶽飛的第一任妻子劉氏在嶽飛入伍期間出軌。


    劉氏最初為嶽飛生下嶽雲、嶽雷二子,當嶽飛參軍入伍後在未曾離婚的情況下劉氏紅杏出牆不甘寂寞與人私奔了。


    當嶽飛迴家後得知這消息也是晴天霹靂。


    後來韓世忠私底下向嶽飛提及這件事,當年與劉氏私奔的那男人現在就在韓世忠麾下當兵,如果嶽飛想要舊情複燃,隨時可以派人來接她迴去。


    至於這是劉氏的意思,還是韓世忠的意思,還是劉氏現任姘頭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當初背叛自己的女人和給自己戴綠帽的男人就在自己戰友的軍營裏討生活,此時的嶽飛已經身居高位,想要報複不過一句話的事,而且這件事劉氏有錯在先,就算嶽飛再怎麽報複也不會有人說不是。


    但嶽飛卻很大度,令人取了五百貫巨資給前妻。


    宋高宗得知後也是非常詫異,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詢問嶽飛為何這麽做。


    嶽飛隻是迴答,“她兩次改嫁臣自然是恨的,但臣擔心世人不知緣由詳情罵我負心漢,所以就送上500貫讓其補貼家用。”


    這個迴答沒有想象中那麽大義凜然,也沒有那麽高光偉,卻是很真實......


    能在這裏遇見嶽飛已經是意外之喜,現在嶽飛應該還未曾拜周侗為師。


    但嶽飛已經出現在王家,周侗也在王家暫居,二者拜為師徒應該就是這期間的事。


    嶽雲出生時嶽飛年齡不是很大,所以應該就是這幾年就出生。


    故此方牧暫時不願插手改變嶽飛的人生軌跡。


    況且當今天下並沒有書中的金國、遼國。


    家國暫且不危,嶽飛或許不會那麽早從軍。


    “你如果喜歡聽課,從今往後就去學堂裏坐著聽,拿著書本光明正大的聽。”方牧說道。


    嶽飛愣住,他不敢置信,以為方牧在與他開玩笑。


    “公子,我......”


    “王家這邊我會替你去說,隻是多一個人聽課,不是什麽大事。”方牧輕鬆的說道。


    這件事對方牧來說隻是隨口一言的小事,但對嶽飛來說卻比千金更重。


    嶽飛深深鞠躬,向方牧行了一個大禮。


    “多謝公子!”


    方牧旋即帶嶽飛從後門進入學堂,坐在最後一排先生教學。


    嶽飛初始有些不安,但看見先生隻是掃了他一眼就繼續解讀經文後鬆了口氣。


    魏先生認出了方牧,也認出了時常在窗戶外偷聽的嶽飛,正常來說嶽飛在窗戶外偷聽也就罷了,是不能進來的,但既然是方牧帶進來的,王老太爺也向他說過方牧的身份,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本質上他對嶽飛這勤奮好學的晚輩還是未曾有惡感的,勤學好進乃人之天性,願意在窗外偷聽也是因為他講得好。


    今天課程結束,魏先生用竹棍打了一下方桌,朗聲說道:“今日課程就此為止,課後莫要懈怠,需常讀謹記在心。”


    學堂裏眾人起立,齊聲說道:“先生再見。”


    魏先生點點頭,整理好衣冠,慢條斯理目不斜視的從前門離開學堂。


    方牧帶嶽飛從後門離開學堂,又去見了王富一麵。


    這種事王富完全可以做主,不過自家學堂多一個旁聽生而已,自然毋須勞煩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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