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渡,位於大乾朝淮水城附近,依托南北運河水利,由一個渡口漸漸發展成小鎮。


    那走商的、押鏢的、幹苦力的,再加上路徑此地的江湖人士,三教九流匯聚,煙火市井味越發濃鬱。


    一間四麵通風的木質茶樓內,瞎眼的說書先生啪的一聲扣下醒木。


    “卻說那清江府餘塘縣,忽如一日天光暗淡,打雲端跳下個藍臉紅麵的披甲惡妖,身高八丈有餘,哇呀呀一聲口噴烈火…”


    下方有的茶客聚精會神聽著,但大部分顯然都心不在焉,眼神不時瞅向對麵一家“金盛賭坊”。


    這些人或疤臉橫肉、或頭戴鬥笠,眼神詭秘陰暗,刀劍勾斧摁在手底,顯然都是刀頭舔血的江湖人士。


    半晌,賭坊門突然炸裂,一個個人影從裏麵慘叫著飛了出來。


    緊接著,一名麵如冠玉的白袍公子搖著折扇走了出來,微微一笑對著四方拱了拱拳。


    “各位江湖同道,今年的‘苦心丹’,我們天鷹山莊誌在必得,還請諸位賞個臉麵。”


    茶館內的一眾江湖人士頓時驚唿,


    “‘銀劍公子’陳無雙,怎麽他也來了?”


    “天鷹山莊插手,今年怕是沒希望了…”


    “呸,也不怕撐死!”


    “……”


    而在茶館二樓包間內,李冬兒在窗前托著腮幫子一臉花癡。


    “‘銀劍’公子豐神俊朗,不知那家姑娘有幸能夠嫁給他…”


    桌子另一邊,


    張奎臉紅脖子粗,渾身發抖,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噗得一聲哈哈笑了起來。


    “淫賤公子…哈哈,頂著這名字出來混,哈哈哈…江湖果然有意思…哈哈…”


    “張奎!”


    冬兒頓時惱羞成怒,如炸毛的小貓一般衝上來又抓又撓。


    張奎混不在意,自顧自端起酒就是一大口,“看來老張我也得弄個響亮的名號,要不叫空虛公子得了。”


    “就你,跟個大狗熊一樣,還公子…”


    李冬兒掐著腰一臉氣唿唿。


    張奎繼續逗道:


    “行行,不侮辱你偶像了。”


    “偶像是什麽?”


    “就是你傾慕的對象嘍。”


    “哎呀,討厭,誰傾慕他了…”


    “你臉怎麽紅了?”


    “才沒有…”


    一旁的劉老頭笑著搖了搖頭,“好了,別鬧了,趕緊吃點東西咱們就走。”


    張奎拿起個肉包子扔進嘴裏,斜眼一瞟,“我說劉老頭,你就對那什麽‘苦心丹’沒點兒想法?”


    劉老頭嘿嘿一笑,


    “‘苦心丹’,延壽十餘載,那個不想要,每年都要死傷無數,老頭我快入土的人了,還是安安穩穩掙點兒銀子合算。”


    張奎吞下最後一個包子站了起來,“那走吧,也不知道你掙那麽多銀子幹什麽。”


    劉老頭拿起東西直搖頭,


    “世人都言長生好,唯有銀子少不了,哎,窮怕了…”


    三人下了樓,張奎那恐怖的身軀頓時吸引了一幫江湖人士的目光,盯著他們不斷上下打量。


    張奎冷哼一聲,豹眼環睜,


    “你們瞅啥!”


    一股惡煞之氣彌漫大廳,眾江湖人士連忙轉頭,裝起了相。


    “哎,老李,這頓飯我請。”


    “不不不,我請。”


    張奎冷笑一聲,大步走出門外。


    店小二低頭哈腰,


    “奎爺路上慢走,有空再來。”


    張奎哈哈一笑,


    “這稱唿不錯,看賞!”


    說完,頭也不迴,隨手彈出一枚銀子,砰的一聲鑲入茶館立柱。


    張奎走後,眾多江湖人士鬆了口氣,“好家夥,這道士真兇,怎麽從沒聽過這號人,那冒出來的?”


    “跟被猛虎盯上一樣,渾身是汗。”


    “今年的‘瓊花會’怕是要出大事…”


    …


    卻說張奎和劉老頭師徒離開餘塘縣,本也沒有什麽目標,也就隨意打晃。


    路上劉老頭問張奎有啥本事,張奎心思一轉,說會捉鬼降妖,劉老頭頓時大喜過望。


    原來大乾朝邪崇肆虐,那些厲害的自然無人敢惹,近乎人類禁區,但普通的也是不少。


    一般人哪請的動欽天監,所以民間驅除邪崇也是一份相當賺錢的買賣。


    張奎有心打野升級,也就跟著劉老頭師徒組成驅魔三人組,劉老頭師徒負責後勤,張奎隻管動手,三人開始浪跡江湖。


    劉老頭消息靈通,得知泗水渡一漕運大豪幼子中邪,請了欽天監也治不好,放出重金懸賞,於是三人匆匆而來。


    這名大豪姓餘名蓋山,不僅是漕幫的十三路魁首之一,還和宮內某個貴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泗水渡近乎大半的人都在他手下謀生。


    地方也很好找,亭台樓閣縱橫交錯的莊園近乎占了小半個城鎮,一條街後就看到了那高高聳立的牌坊,寫著忠義孝悌等字。


    劉老頭低聲說道:


    “前些年北方遭災,餘蓋山不計酬勞組織運糧,雖然損失不小,但得了這塊牌坊,也算是朝廷承認的江湖大佬,誰都得給個麵子。”


    張奎若有所思,


    “嗬,看來這件事有貓膩。”


    說話間,三人就穿過牌坊來到了一個朱漆大門前。


    張奎身材魁梧,頭上隨意綁著道髻,身背巨劍,劉老頭師徒才剛到他的胸口,三人奇異的組合立刻吸引了門衛注意。


    這幾個門衛具是身強力壯的漢子,虎口布滿老繭,顯然都是好手,但看到張奎還是心生警惕。


    “站住,幹什麽的!”


    張奎沒有搭理,左右打量著這座豪宅,劉老頭則上前一步微笑著拱手,


    “聽聞府上公子中邪,吾等正為此事而來。”


    門衛大漢吃了一驚,態度轉為恭敬,“勞煩稍等,我這就去稟報。”


    這世界雖說有妖有鬼,但並沒有什麽修真大派,有本事的要麽隱逸山林,要麽開觀建廟,各種奇人異事傳說層出不窮。


    張奎無論從身材長相,還是氣勢,怎麽看都是個異人,因此無人敢懈怠。


    沒一會兒,一名肥胖的管家就急匆匆跑了出來,看到張奎後目露驚色,恭敬地彎腰拱手,“這位道長,裏麵請。”


    三人跟著管家大搖大擺進了院子。


    這座宅院樓閣布局嚴謹,又有水榭走廊處處相連,古樹林立,隨處可見水塘假山,顯然很是下了番功夫。


    行至客廳,那位餘蓋山竟然親自出來迎接,身後還帶著幾名手下。


    這人身材魁梧,身著紅色員外袍,黑麵長須,眼中滿是憂色。


    “諸位道長,裏麵請。”


    幾人客廳坐下後,餘蓋山很熱情的讓人上茶,隨後左右聊天,言語中探究張奎他們的底細。


    劉老頭也是個老油條,那會讓他摸清楚,兩人客客套套你來我往。


    張奎頓時不耐煩,


    “餘魁首,你也別管我住的那座山,修的什麽法,趕快帶你兒子出來,我給你弄好就付錢走人。”


    餘蓋山不怒反喜,前幾個來的,見麵就是一通亂吹,上場則一個比一個拉誇。


    這位幹淨利落,反而讓他心裏踏實了一些。


    “道長別急,旅途勞累,還請歇息一番,讓餘某略做款待。”


    說著,就起身吩咐大擺筵席。


    張奎三人雖說茶館裏墊巴了一些,但眼見一道道珍饈美饌上桌,也敞開肚皮吃喝起來。


    而這位餘魁首,則慢慢道出了苦處。


    他那幼子餘文昌自幼不喜經商練武,對詩書倒是挺有天賦,為人彬彬有禮,周遭人皆稱君子。


    餘蓋山也很歡喜,一心替餘文昌揚名,想要讓自家兒子科舉有所作為。


    誰知這小子不知怎麽突然性情大變,動輒打罵下人,言語粗俗,竟還想強奸父親小妾。


    這種醜聞當然要遮掩,所以做起事來扭扭捏捏。


    但麻煩的是,無論欽天監還是其他人,都一口咬定餘文昌沒中邪,隻是品性大變。


    餘蓋山無奈,隻得放出消息懸賞。


    張奎也聽出了意思。


    中邪已經成了遮羞符,無論能否找出原因,為了餘文昌的名聲,對外都要說中邪。


    “好說!”


    張奎答應的很爽快,他對這些事毫不在意,隻想看有沒有小怪能升級。


    餘文昌大喜,飯後立刻將他們帶到了後院。


    隻見一間臥室內,一名披頭散發的書生被繩索綁在床上,麵容枯槁,臉色猙獰,雙目血紅,一看到他們就大罵:


    “槽你個老匹夫,又帶人來折騰你爺爺,放我出去,狗日的弄死你們!”


    餘蓋山眼角直抽抽,


    “我兒以前根本不是這樣,可他們都說不是中邪…”


    “那是他們道行不夠!”


    張奎眼睛微眯,通幽術已經啟動。


    他清楚的看到,在餘文昌心髒部位,盤踞著一股黑氣,時不時還漏出一個猙獰的麵孔。


    仔細一看,


    這麵孔長得和書生一模一樣。


    張奎一路上也驅了幾次邪崇,大多是些不成氣候的小鬼,或是剛有靈智的黃鼠狼。


    但這種東西,還是頭一迴見…


    “真…真的?”


    餘蓋山目露驚喜,說實話,他都以為自己兒子隻是得了失心瘋。


    張奎沒有說話,大步走上前去,右手騰地燃起血色罡煞。


    餘蓋山眼睛頓時瞪圓。


    這位,是真神仙…


    張奎皺著眉頭,將燃著罡煞的右手緩緩靠向書生胸口。


    觸碰是不可能的,罡煞不僅對鬼怪有殺傷力,對人對物也一樣。


    不過一路上也有了經驗,凡鬼物附身,他這樣一嚇,必然會逃竄而出。


    果然,書生麵露驚恐,瘋狂掙紮起來,“滾開,你這野人,操你…”


    還敢罵我?


    張奎一身煞氣瞪圓眼睛,


    “閉嘴!”


    嗝~


    書生被嚇得臉色慘白,竟然一翻白眼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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