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那一帶,提起我的四爺爺,七、八十歲以上的人無不破口大罵,恨之入骨。大漢汗劉桂堂(劉黑七)兇狠毒辣,奸殺成性,殺人不眨眼,但他還有點孝心。我的四爺爺簡直就是個冷血動物,六親不認,無所不用其極。聽老人們說,那時候隻要一提起四爺爺,別說正哭的小孩嚇得不敢哭了,就是大人也會膽顫心驚,半天挪不動步,更懼者是大姑娘小媳婦,沒有一個聽到後不嚇得尿褲子的!四爺爺對女人從來都是先奸後殺,就連自己姨家的表姐也不例外。


    四爺爺這個漢汗,給我們這個光榮的家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文革時期,我的上輩們受盡了他的牽連,老爺爺險些被批鬥死,六個伯父五個是用姑姑給換的媳婦,一個至今還打著光棍。父親萬般無奈,當了插門女婿,才有了玉樹臨風的我。


    每每想起我的四爺爺,我渾身的汗毛就會氣得直豎起來,暗恨自己生不逢時,不能為民除害,為家正法,讓他禍害一方幾十年。今天,可能是上天的安排,也可能是那些屈死於四爺爺的陰魂作法,讓我來到了戰火紛飛的一九四二年,參加了由大爺爺領導的鋤奸隊。


    一九四二年,在沂蒙山區,確實有一支鋤奸隊,但隊長可不是我的大爺爺,那時候,我大爺爺不過是個民兵小隊長,剛結婚不久,大奶奶花容月貌,嫵媚動人。大爺爺沉浸在溫柔鄉裏險些把大杆子槍當成燒火棍,是當莊長的老爺爺擰著耳朵把他從被窩裏拽出來,狠狠一腳踢迴了革命的熔爐。過了兩年後,大爺爺才被選了進來。


    那時的鋤奸隊曾經多次對四爺爺進行捕殺,但每次都被比狐狸還狡猾的四爺爺識破後逃脫。今天我參加進來了,又有熟知他劣性的大爺爺當隊長,一一狼心狗肺的四爺爺,你的死期到了!


    我們鋤奸隊一共六個人,我們家族占了四個:大爺爺、二爺爺、三爺爺、我,另兩個是橋頭堡的,一個叫大楞,另一個叫侯三,都和四爺爺有不共戴天之仇。大楞的一姐一妹同時被四爺爺奸殺,母親知道後,氣瘋了,跳井而死。老爹爹單槍匹馬去報仇,寡不敵眾,被四爺爺擒住後,剁成了肉漿。侯三大喜之日,新娘子在半道上被四爺爺帶人截住,就在路邊,眾目睽睽之下,剝光新娘子的衣服,輪番奸汙至死,然後將赤裸的死屍搭在驢背上,逼著送親的人吹著嗩呐送給了猴三。


    我們家族的人為了尊嚴,為了軍民的生命安全,更想大義滅親。


    這是一支自發組建的鋤奸隊,每個人都抱定了必勝的信心,必死的決心。


    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山,在綿延數百裏的長虹嶺腹地一一雙姑庵裏,見到了內線的同誌,他告訴我們,今晚四爺爺要奸殺橋頭堡的劉翠萍。


    五十多年前的劉翠萍是聞名四鄉的美人胚子,她父親是堡長,叔父是縣長,哥哥是中央軍的團長,家族顯赫。四爺爺早就對劉翠萍唾涎三尺,但畏於劉氏權勢,一直不敢輕舉妄動。抗日戰爭爆發後,劉翠萍的叔父和哥哥先後為國捐軀,父親悲傷過度,一病不起,與死人一般。可憐劉翠萍為了照顧父親,二十五歲還待字閨中。天賜良機,四爺爺怎能放過她!


    文革時,多虧劉翠萍出麵證明,我們一家才免於更大的災難,此恩此德,唯一死相報。


    我摩拳擦掌更心急如焚,既想立馬手刃惡魔四爺爺,又怕耽擱了時間劉翠萍遭遇不測。


    大爺爺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記憶中的大爺爺一直是個幹瘦的老頭,白發,禿頂,臉上堆滿了皺紋,兩隻眼沒有一點光彩,說話時露出殘缺的牙齒,走路時步履蹣跚。可今晚的大爺爺,完全是另一幅樣子,身材魁梧,壯實得像頭牛,眼睛又深又亮,閃著睿智的光,他的牙齒雪白發亮,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怪不得出身於大戶人家麵容皎好的大奶奶會看上他呢!


    大爺爺向我們部署行動方案:我和二爺爺提前潛入劉翠萍的寢室,專門對付四爺爺。他率領其他人在外麵負責消滅擔當警戒的匪徒。


    部署完後,大爺爺說:“大夥不要怕,老四和我們一樣,都是娘養的,沒長三頭六臂!隻要接近他,就別管三七二十一了,狹路相逢勇者勝!”


    我們悄悄地來到了劉翠萍家。


    劉翠萍聽說四爺爺要來奸殺她,臉上恐怖得一點血色也沒有了,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好像拚命地想說話,可什麽也說不出來,手腳更是不住地抽動!隨即,一股刺鼻的臊味彌漫全屋……


    二爺爺捏著鼻子連唿晦氣……


    我寬慰道:“你不用嚇成這樣,有我們呢!快把尿濕的褲子換了,免得露出破綻。”


    我硬把二爺爺拉到了外間,二爺爺這個黑臉大漢,其貌不揚,有點姿色的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多虧老爺爺、老奶奶的心眼兒好,收留了一個討飯的黃毛丫頭,長大後給他當了媳婦。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相比之下,二爺爺對美色的渴求更多,更大。大美女劉翠萍換褲子,他自然想看看過過眼穩了!


    來到外間後,他還不死心,透過門縫往裏看,我推了他一把說:“別丟你孫子了,醜的俊的一個樣,等完成了任務,我領你上紅燈區,那裏美女如雲,讓你一次愛個夠!”


    “去去去,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剛看她解下褲腰帶,不花錢的大姑娘屁股不看白不看……”


    二爺爺正想再去看,突然外麵傳來一聲母雞叫,這是暗號,四爺爺來了!


    我和二爺爺倏地衝進了裏屋,劉翠萍剛把褲子脫掉,我們顧不得細看她如雪的肌膚,二爺爺像貓一樣靈巧地鑽進了床底。我則藏在門後,一手抱刀,一手拿著二十響的匣子槍。


    四爺爺,隻要你進來,我先給你一刀,然後一槍結果了你!


    真是計劃不如變化,四爺爺老奸巨滑到了頂點,為防不測,他命令兩個小匪徒先進來查看一番,自己則躲在外間安全的的地方,確保萬無一失後,再來行那喪盡天良的事。


    兩個小匪徒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前麵那個淫笑著說:“四爺,劉美人脫褲子等您了,快進來受用吧!”後麵那個發現了我,剛要張嘴喊,我一刀將他的頭砍了下來。二爺爺從床底下放了一槍,將另一個匪徒擊斃。機不可失,我一個箭步竄了出來,照著向外逃跑的四爺爺的後腦殼勾動了扳機,遺憾的是我沒有看到四爺爺腦漿四濺的壯觀場麵,我連勾了三勾也沒有勾動扳機,眼看著四爺爺在幾個匪徒的掩護下要衝出包圍,我大喊了一聲:“別讓他跑了一一”先將忘了打開保險機的匣子槍擲向近前的一個匪徒,然後揮舞著大刀冒著槍林彈雨殺向敵群……


    二爺爺緊跟著我衝了出來。


    外邊的人也衝進了院子。


    四爺爺帶來的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中。


    隻剩下四爺爺了。匪首就是匪首,臨危不懼,他抬手一槍,將堵住門口的侯三打倒,反手連打十幾槍,趁眾人躲避的空隙,逃出了劉家大院。


    大爺爺氣得三千根頭發直豎,對著四爺爺連發三槍,其中兩槍打偏,一槍打中了他的左腿。我彎腰撿起侯三的匣槍,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緊追不舍。


    四爺爺左腿受傷,無法翻牆躍屋,隻能穿街走巷,我慢慢地和他縮短著距離。他迴頭一看,見隻有我一人追了上來,便不再跑了,轉過身,瞄準我開了槍,我下意識地一低頭,帽子被打飛了,我又驚又氣,也不管他是我的親四爺爺了,張口罵道:“你這個狗娘養的,今天我不弄死你就不是你孫子!”罵完,迴敬了他一槍。


    我的手舞文弄墨行,打槍一點也不行,已是近在咫尺,彈頭卻在空中劃起優美的弧線……


    四爺爺哈哈大笑,再一次用槍對準我說“小兔崽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來!各為其主,到了閻王爺那裏別告你四爺爺心毒手狠!”說完,麵目猙獰地勾動了扳機。


    “啪”地一聲空響,哈、哈,人算不如天算,


    四爺爺的槍裏沒子彈了!天賜良機,豈能錯過,我舉起大刀,用盡平生力氣,將四爺爺的頭顱一分為二。


    無惡不作的四爺爺被我這個從沒經曆過戰爭洗禮的毛頭小夥子砍死了!我的英雄事跡必將載入史冊!


    我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引頸高歌一一《我們等待那一天》:


    “……,我們等待這(那)一天,勝利的這(那)一天,……”


    大爺爺領著鋤奸隊的三名隊員跑來了,後麵跟著衣衫不整的劉翠萍。


    我被歡心若狂的祖輩們托在了空中。


    四爺爺被憤恨的群眾切成了肉塊,很多人覺得拿迴家煮熟了喂狗太便宜他了,搶到手後硬生生地嚼著吃了!劉翠萍搶到了半截棍棍,放在腳下踩成爛泥。


    正在這時,堡外槍聲大作,放哨的民兵跑迴來說:“鬼子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除了幾個小孩嚇得哭了兩聲,其他人麵不改色,動也沒動,無數隻手舉起來,無數張嘴發出同一聲呐喊:“打小日本鬼去!”


    男人們脫掉上衣,赤裸著上身,手持大刀,排成方隊,高唱著“大刀響,鬼子們的頭上砍去……”迎著子彈向前衝去……


    女人們手拿切菜刀,石塊、幹麵杖,將頭發盤在腦後,毫不示弱地緊隨其後……


    快嘴張二嫂大聲喊道:“你們這些帶把的,刀不見血,以後休想鑽老婆被窩!”


    我迴過頭來迴應道:“你們這些娘子軍摸摸褲襠濕沒濕啊?!”


    劉翠萍紅著臉啈道:“別那把壺不開一一提那把!我們再也不會換褲子了!”


    “轟”、“轟”、“轟”,鬼子向人群發射迫擊炮。


    所有的人都視死如歸,前仆後繼,一步步向鬼子逼近。


    像二戰時英雄的蘇聯紅軍在西線大反攻時做成的人牆一樣,兇神惡煞般的日本鬼子在血肉之軀凝成的銅牆鐵壁麵前,魂飛膽破,手哆嗦著,再也拉不動槍栓了!


    “殺啊一”,“砍啊一”,“打啊一”我們同仇敵愾,勇敢地和鬼子拚殺起來。


    我一手用槍,一手用刀,正打殺得性起……妻叫醒了我:“起來,快起來,大爺爺咽氣了!”


    “開什麽玩笑,大爺爺正領我打鬼子呢!”我依然沉浸在夢中。


    “誰和你開玩笑,是真的!”妻帶著哭腔說。


    我徹底清醒了,小跑著來到大爺爺家,撲在大爺爺冰涼的屍體上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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