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日,宛亭戰場非常安靜,虎烈軍沒有發動攻擊,山東金軍也沒有進行突圍大戰,但戰場氣氛極度緊張,雙方將士嚴陣以待,時刻準備廝殺。


    下午未時,虎烈軍把俘虜的河北金軍押到了兩軍陣前,並叫一個金軍軍官帶著勸降書信趕赴金軍大營。


    完顏撻懶聽說宗弼的兩萬援軍全軍覆沒,震驚不已,自信心頓時遭到了沉重一擊,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錯誤地估計了虎烈軍的實力,而這個錯誤導致他掉進了虎烈軍的陷阱並且正在失去逃生的機會。


    完顏撻懶拒絕投降。那名金軍軍官帶著完顏撻懶的口信又迴到了虎烈軍。


    王淵稍加考慮,再度下令,叫各軍押著俘虜,叫俘虜舉著河北金軍的戰旗,圍著金軍大營高聲叫喊,以此來動搖山東金軍的軍心,打擊他們的士氣。接著,王淵又命令各軍弓弩手,射書金營,勸說金軍投降,特別是山東的漢軍,隻要投降,則即刻釋放迴家,絕不追究投敵賣國的罪責。


    辛興宗受到啟發,隨即叫自己的手下高舉東南宋軍的戰旗在兩軍陣前來迴飛馳,這等於告訴山東金軍所有的將士,東南宋軍已經與虎烈軍結盟了,雙方兵力加在一起遠遠超過了金軍,根本沒有突圍的可能,還是盡快投降吧。


    金軍的軍心很快就亂了,士氣更是遭到了致命的打擊。絕大部分金軍將士對整個戰局沒有任何了解,上官們為了穩定軍心,肯定要封鎖消息,但虎烈軍這招戳穿了他們的謊言。完顏撻懶和各軍主帥們大驚失色,急忙予以補救,但他們的謊言在河北金軍俘虜、在東南宋軍的戰旗前麵顯得非常的蒼白無力。底層軍官和普通士卒們經過這幾天的廝殺,已經知道自己被包圍了,現在又看到己方兩支援軍都不複存在的證據,他們當然不會再相信上官們的謊言了,於是,一股絕望的情緒迅速彌漫,很快感染了整支大軍。


    完顏撻懶著急了,當天夜裏急召各軍主帥,打算明天突圍。


    虎烈軍在戰場的北線和東線部署了重兵,阻止金軍向河北、山東方向突圍,而南線有廣濟渠,從這個方向突圍等於找死,所以最後隻剩下一個突圍方向,那就是向西,向開封打,從這個方向突破虎烈軍的包圍。


    完顏撻懶認為,隻要衝出了虎烈軍的包圍,那麽主力絕對可以安全撤到河北。言下之意,他打算拋棄步軍,步軍速度慢,在虎烈軍的追擊下肯定逃不掉,而馬軍憑借速度優勢,逃出去的把握很大。劉豫、霍石、屋裏海等人馬上同意了這個辦法,現在突圍還有希望,時間長了,軍心士氣徹底沒了,那就隻有等死了。


    然而,就在這天晚上,漢軍開始逃亡。虎烈軍的攻心之術發生了作用,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大宋人不打大宋人,同根同源的山東漢人一夜之間逃掉了數千,有幾個營(指揮)是整體倒戈。


    這個消息傳到完顏撻懶的耳中,氣得他幾乎發瘋了。突圍之策已經傳達,誰也不敢保證此事是否泄漏。完顏撻懶為了安全,隻好廢棄原先的突圍方案,繼續按兵不動,同時開始整肅軍紀,嚴厲懲戒逃亡士卒,可惜的是,軍心已經動搖,逃亡的“堤壩”已經潰塌,即使他有三頭六臂也無法阻止大軍的崩潰了。


    =


    初五日,宗輔帶著三萬河北金軍逼近宛亭戰場,在距離宛亭大約六十裏的地方停了下來。


    金軍斥候南下探查。王淵要求本部斥候不要阻擋,任由金軍斥候逼近戰場,從而向河北金軍傳遞一個訊息,虎烈軍陳兵以待,你要來,那就難逃覆滅之禍。


    這天,虎烈軍嚐到了攻心術的甜頭,再次把金軍俘虜拉了出來,叫他們在陣前喊話,極力勸降。蕃兵投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彼此間的仇怨太深,但漢兵不一樣,他們本來就仇恨蕃人,之所以到了這個戰場是被逼的,他們當然願意投降迴家了。


    完顏撻懶預感到漢軍將成為禍患,但他沒有辦法,隻能無奈地看著局勢一步步惡化。


    劉豫和一幫手下極力鎮製漢軍士卒,防止他們繼續逃亡,不過戰局發展到這個地步,即使是劉豫也要考慮自己的後路了。這天晚上,劉豫的兒子劉麟走進帥帳,鄭重告誡自己的父親要考慮後路了。從目前的戰局來看,金軍基本上沒有突圍的可能。


    “我還有什麽後路可以考慮?”劉豫苦笑道,“我即使投降過去,長安也不會放過我。”


    “如果你立功了,幫助虎烈軍圍殲了金軍,長安還會殺你嗎?”劉麟勸道,“退一步說,就算長安不願饒恕你,但他們肯定會饒恕我們劉家。”


    劉豫明白劉麟的意思,兒子這句話雖然難聽、刺耳,但事實的確如此,自己背叛大宋的罪責當然要承擔,不過讓整個劉家,讓那些無辜的子孫後人跟著一起受罪,那就太不值得了。旋即劉豫又想到了女真人的殘忍,假如……假如完顏撻懶突圍成功了,迴到了山東,那後果不堪設想,劉家勢必被完顏撻懶屠殺幹淨。


    劉麟看到父親猶豫不決,急忙再勸,“難道你認為完顏撻懶還有成功突圍的可能嗎?”


    劉豫望著兒子,沉默不語。他不知道戰局如何發展,或者說,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過錯,總之他無從決斷,不過考慮到河北金軍正在急速殺來,他還抱著一絲僥幸,他希望完顏撻懶能夠殺出去。


    “你沒有看到那些金軍俘虜嗎?”劉麟著急了,嗓門不知不覺就大了,“你沒有看到東南宋軍已經和虎烈軍聯手了嗎?完顏撻懶被數倍兵力所包圍,怎麽可能殺得出去?”


    “河北金軍正在趕來支援。”劉豫低聲說道,“河北的金軍加上山東的金軍,也有幾十萬人,兩支大軍南北夾擊,完顏撻懶或許就能殺出去。”劉豫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顯然他也是沒有絲毫信心。


    “你不要妄想了。”劉麟沮喪搖頭,望著自己的老父親,無奈苦歎,“河北金軍如果傾巢而至,河北怎麽辦?太行山和黃河防線拿什麽來戍守?完顏宗弼全軍覆沒,對河北金軍來說是個噩耗,宗輔不可能再來救援了,否則他一旦陷在這裏,河北極有可能丟失。”


    劉麟這句話就象利劍一般狠狠刺在劉豫的心裏,讓他僅存的一絲希望霎時破碎。劉豫緩緩低下頭顱,感覺身體越來越冷,麵色逐漸蒼白,就象突然間失去魂魄一般毫無生氣。


    “完顏撻懶敗亡了,山東丟了,女真人憑借黃河防線,還能保住河北,但如果宗輔也敗了,河北主力在此役遭遇重創,河北守不住,那對金國來說將是一場可怕的災難。”劉麟繼續說道,“以宗輔的本事,他難道分不出這其中的輕重?”停了一下,劉麟猶嫌不足,又補了一句,“宗輔或許會帶著援軍趕來,但虎烈軍和東南宋軍聯手抗金的事還能隱瞞多久?宗輔麵對數倍於己的對手,他還敢進攻嗎?他難道就不怕這是個陷阱,難道就不怕河東、代北的虎烈軍乘機攻打河北,抄他的後路,斷絕他的生機?”


    劉豫呆呆地想了很久,終於仰天苦歎,說出了劉麟期盼已久的一句話,“你打算怎麽辦?”


    “我打算幫助虎烈軍擊殺完顏撻懶,為父親和我們劉家立功贖罪。”劉麟湊到劉豫耳邊,壓低嗓門,小心翼翼地說道,“這是我們逃生的唯一機會,如果成功了,父親可以借此洗脫投降通敵的罪名,而我們劉家則可以借此生存下來,並洗刷掉所有的罪責,理直氣壯地活下去。”


    “如果……”劉豫遲疑良久,眼裏露出深深的恐懼,“如果他們不答應呢?如果他們出爾反爾……”


    “父親,不要想許多了。”劉麟知道父親害怕什麽,他眼圈一紅,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我們是中國人,我們要想讓子孫後代像個人一樣地活下去,這次就必須全力以赴,沒有任何退路。”


    劉豫沒有選擇了,兒子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麽可猶豫的?他黯然長歎,終於下定了決心,“你親自去見嶽飛,隻要得到嶽飛的承諾,我們就等於得到了李虎的承諾,那劉家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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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五日夜,在女真人的監控下,漢軍的逃亡勢頭被強行遏製了,但初六日淩晨,劉麟帶著幾十個人還是悄悄逃出了大營。


    初六日淩晨,嶽飛在睡夢中被孫革推醒,迷迷糊糊中,他聽到孫革說了一句話,“完顏撻懶完了,已經徹底完了。”


    嶽飛吃了一驚,翻身躍起,急切問道:“你說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孫革非常興奮,一把抓住嶽飛的胳膊,大聲叫道:“都統,奇跡,奇跡啊,劉麟來了,完顏撻懶完了。”


    “劉麟?”嶽飛重複了一句,腦子驀然清醒過來,激動地說道,“劉豫要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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