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上,大同。


    燕京使者韓昉匆忙趕到大同,急告李虎,耶律淳登基稱帝了。


    同時,他告訴李虎,據確切消息,完顏杲、完顏宗翰已經各率一支大軍殺向了代北,完顏昱則率軍駐守中京,向燕京保持攻勢。完顏杲是金軍內外諸軍都統,完顏宗翰是副都統,兩個人都率軍趕到代北,由此可以想象金軍對代北是勢在必得。


    李虎心情沉重,低聲問道:“估計有多少人馬?”


    “據說有二十多萬。”韓昉也是一臉憂色,“耶律餘睹是先鋒軍,他手下就有十萬人。女真人不可能完全信任他,肯定要帶上更多的軍隊,所以這個數字應該很準確。”


    “你們有何對策?”李虎問道。


    “陛下已經派使臣急赴汴京,希望能延緩宋軍的進攻。”韓昉歎道,“但你知道,大宋人箭在弦上,勢在必發,能否守住燕京,就要看虎王能否擊敗女真人。”


    “如果宋軍發動進攻,你們能確保守住燕京嗎?”李虎問道,“你必須要知道,如果燕京失守,就算我擊敗了女真人,我也很難保住大同了,因為我的敵人太多,如果再加上宋軍,我四麵受敵,頃刻敗亡。”


    四麵受敵?韓昉略略愣了一下,馬上問道:“黨項人也要趁火打劫?”


    “他們的前鋒軍已經進入了東勝州。”李虎說道,“昨天,張關羽和贏秦急報大同,說斥候在金肅軍一帶發現了夏軍,估計他們很快就要到達寧邊州,逼近黃河。另外,我們在鴛鴦濼一帶也發現了遼軍,現侯概正率軍趕赴桃山和野狐嶺一線,準備予以阻擊。”


    韓昉微微皺眉,稍加沉吟後,他忽然麵露喜色,對李虎說道:“女真人殺進代北,或許能幫你趕走遼軍。”


    “然後呢?”李虎問道,“遼軍遠走陰山,女真人也要追到陰山?難道陰山的吸引力比西京更大?”


    韓昉苦笑無語。


    “我打算投奔大宋,向大宋求援。”李虎的話還沒有說完,韓昉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失聲驚唿,“虎王,你要背盟?大宋人誌在燕雲,拿下了幽燕就要拿雲朔,山前山後他們都要拿到手,大宋皇帝不會放過你,除非你把腦袋送給他。”


    “不,不……”李虎笑著連連搖手,“如果我真要投奔大宋,我會告訴你嗎?這隻是權宜之計,隻是想利用大宋人急於收複山後九州的心理,從他們那裏得到錢糧和武器。”


    這句話韓昉不相信。他和李虎打了兩三年交道了,知道他狡詐陰狠,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無從捉摸,他說是假的,搞得不好就是真的。


    “一旦大宋得知金軍主力正在攻打西京,黨項人也在趁火打劫,而遼軍隨時有可能發動反攻,山後九州岌岌可危,他們不管我的投奔是真是假,必定要把注意力轉到西京。”李虎解釋道,“隻要拿到西京,占據居庸關和紫金關,燕京唾手可得,這個道理大宋人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我認為此刻投奔大宋,必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同時也能幫助你們牽製宋軍,拖延他們北伐的時間。”


    韓昉隻能接受李虎的解釋,隻能祈禱上蒼的幫助。“那麽,你守住西京後,接下來怎麽辦?和大宋翻臉?”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李虎既然決定在代北立足,在代北發展,他肯定要和大宋搞好關係,也就是說,他有可能倒戈一擊,和大宋人聯手打幽燕。


    如今大遼皇帝遠逃大漠,耶律淳隻守得幽燕一地,而幽燕是四戰之地,就算有李虎的幫助,耶律淳也未必能守住,何況現在李虎自身難保,他有必要為了幫助耶律淳而把自己拖進敗亡的深淵?


    韓昉心頭掠過一絲絕望,感覺未來一片漆黑。


    “告訴你們的皇帝,守住燕京,否則我和他一起完蛋。”李虎說道,“我絕不會背棄盟約,但前提是你們的皇帝必須守住燕京。否則這個盟約還有什麽意義?”


    這是大實話,燕京如果失陷,盟約失去了基礎,李虎不得不自尋出路了,隻是因為中京失陷,李虎對耶律淳失去了信心,所以他要給自己預留一條後路。這是人之常情,耶律淳稱帝後,派使者到汴京向大宋皇帝稱臣,願為藩屬之國,不也是擔心李虎失敗,給自己預留後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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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送走韓昉,急忙派人把董小醜、羅青漢等人請到同文殿。


    “耶律淳稱帝了,但他稱帝的時機非常不好,是在丟失中京之後稱帝的,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塊死地。”李虎搖頭苦笑道,“我們也曾設想以幽燕為根基之地,但最後考慮到幽燕乃四戰之地,無法立足,不得不放棄。我們都不願意在幽燕立足,何況耶律淳?他靠一塊死地,如何支撐大遼國祚?”


    由此引出一個問題,耶律淳在迫於無奈之下,可能會向大宋人或者女真人俯首稱臣,那時義軍就腹背受敵了。


    在老爹的故事裏,女真人最後攻占了燕京,至於是怎麽攻占的,老爹沒有說,或許因為不重要,或許因為自己不記得了,總之這個細節自己不清楚,從目前形勢來推測,燕京最後可能是投降了女真人。


    大宋北伐失敗,那麽說明大宋沒有接受耶律淳,但耶律淳目前隻有八萬人馬,而且還要分守幽燕北邊關隘,以他的實力又如何擊敗大宋的北伐軍?他能擊敗宋軍,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大宋的步步緊逼下,投降了女真人,在女真人的幫助下擊敗了宋軍,然後因為實力損失太大,又被女真人輕鬆吞並了。


    假如這個推測成立,那麽自己敗亡於西京也就不以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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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決定不惜代價改變自己的命運,於是他提出了一個讓眾人瞠目結舌的建議,與大遼皇帝議和,聯手抗金。


    這個建議有它的可行性,因為女真人正在進攻代北,女真人不但要打西京,更要打陰山,把代北州縣盡數收入囊中。隨著女真人進入代北,代北形勢變了,李虎和大遼皇帝迎來了共同的敵人,雙方有了結盟的可能。


    “總帥,那燕京怎麽辦?”董小醜問道,“假如耶律淳知道我們背棄盟約,極度絕望之下,他有可能像耶律餘睹一樣,投靠女真或者大宋,從背後給我們致命一擊。”


    “如果我們敗了,耶律淳會作何選擇?”李虎反問道,“他還會繼續遵從盟約,和我們同生共死嗎?”


    這當然不可能,耶律淳還不至於傻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遵從盟約?”李虎笑道,“假如他在幽燕戰場上打了敗仗,丟了燕京,我們還不是要遭到大宋人的致命一擊?”


    “什麽叫盟約?”黃涉插嘴道,“所謂盟約就是有利益需求,是一種利益上的妥協,如今利益需求變了,沒辦法妥協了,盟約就是一張廢紙。”


    董小醜看看李虎,又看看黃涉,自嘲地笑了笑,不再說話。碰到這兩個無恥的人,還想保持正直,那真是笑話。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隨即請來蕭特末和蕭和尚奴,把議和的打算說了一下。


    “如果兩位願意的話,請到雲中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們的皇帝,傳達我們的結盟意願。”


    蕭特末和蕭和尚奴聞言大喜,一口答應了。雖然和李虎結盟,無異於與虎謀皮,但耶律淳現在自身難保,相比起來,有大漠做為堅實後盾的大遼皇帝更具有延續國祚的實力,假如雙方聯手,共同度過眼前這道難關,大遼或許還有重振國祚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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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匆忙北上。僅僅過了兩天,李虎就接到了殺虎口駐軍傳來的消息,大遼使者到了,而且還是一位北府宰相。李虎當即鼓掌相慶,老天相助,這次結盟成功了。


    很快,李虎見到了蕭僧孝奴,雙方一拍即合,同意結盟,願意聯手共抗女真。蕭僧孝奴來得匆忙,除了議和之外,並沒有帶來具體的對敵之策,而李虎卻想好了。


    李虎認為,金軍進攻代北,首要目標是西京,其次才是占據雲中一帶的州縣,所以若想擊敗金軍,首先就要打亂金軍的既定部署,調動金軍北上陰山,伺機殲敵,為此李虎建議遼軍和義軍把主力集中於雲中,然後大遼皇帝以身誘敵,把金軍主力誘到陰山一帶,相機圍殺。


    這件事蕭僧孝奴做不了主,“我日夜兼程返迴宮帳稟奏陛下,隻待陛下同意後,我馬上前來商談。”


    “黨項人的軍隊已經占據金肅軍和寧邊州,兵進黃河,這件事你們知道嗎?”李虎問道。


    蕭僧孝奴吃了一驚,接著勃然大怒,痛斥西夏人背信棄義,趁火打劫。西夏軍是收複西京的重要力量,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暴露雙方聯手攻擊李虎的意圖,所以蕭僧孝奴很幹脆,一口否決了。


    “耶律淳在燕京稱帝的事,你們知道嗎?”李虎又問道。


    這件事蕭僧孝奴不知道,他一直以為耶律淳丟掉中京後就放棄篡僭了,因為分裂大遼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誰知耶律淳發了瘋,竟然真的篡僭稱帝分裂大遼了,而且還在這種關鍵時刻,這等於直接摧毀了大遼。大遼完了。


    蕭僧孝奴痛苦地閉上眼睛,連連搖頭,絕望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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