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化城。


    城內混亂不堪,人心惶惶,已經撤迴來的神龍軍將士神色匆匆,他們正在把所有值錢的東西裝上馬車,準備運往大山,而城內的百姓已經看到了死神的影子,他們無助又無奈,大多數人隻能跪在地上祈求神靈的幫助。


    東樓宮殿內,霍六哥華衣錦服,正在和獨孤風、譚弘毅等人商量撤離的事情。


    局勢的突然惡化讓眾人措手不及,想到遼軍正從四麵八方唿嘯殺來,他們就恐懼,驚惶不安,他們想不通,大好形勢怎麽忽然就變了,好好的一個大晴天怎麽轉眼又是烏雲壓頂了。


    李虎帶著虎烈軍去打山城的時候才多少人馬?四千多人,結果輕鬆拿下山城,他還意猶未盡,又追上去打耶律馬哥,結果在野牛原又打贏了。反觀自己呢?四路大軍兩萬多人,錢糧武器都很充足,結果還沒高興幾天,就被遼狗打得血流滿麵,抱頭鼠竄,一個個狼狽不堪。想不通,想不通啊。


    老霍和鐵匠他們就不想想,你一口吃不了一個胖子,你實力有限,無論如何不能分兵啦,你隻有抱成團用一個拳頭打人才能打死人,現在你伸開五爪,一個打巴掌扇下去,碰到骨頭硬的主兒,你的手指能不斷?你不能看到陽光就燦爛,搶了幾個錢就冒充財主,你身子單薄,不是人家的對手啊。


    “六哥,這些人我們不管了?”譚弘毅想到龍化城的無辜漢人馬上就要遭到契丹人的血腥屠殺,心裏很難受。


    “怎麽管?”霍六哥皺眉說道,“我們就這點家當,隻能養活這麽點人,人多了,我們怎麽活?”


    “總帥不是把山裏的人都接到山城了嗎?”譚弘毅還想再勸勸,“六哥,把他們都帶上吧,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啊。”


    “總帥?”霍六哥冷笑,“你以為他還能堅持多久?我們逃上山之後,他在山城腹背受敵,也隻能上山,那時,山上就人滿為患了。”


    譚弘毅一想也是,龍化如果丟了,李虎也就沒快活日子過了,也要上山,隻是,讓龍化這麽多漢人兄弟無辜受難,真是罪孽啊。


    獨孤風輕輕咳嗽了兩聲,嘶啞著聲音說道:“六哥,我們是不是向總帥求援?”獨孤風臉色灰敗,神情沮喪,降聖州一戰打敗了不說,還在敗逃中中了流箭,倒黴透頂。


    聽到獨孤風的話,譚弘毅和幾個神龍軍的將校們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危難之際,他們再次求助於神靈的幫助,而李虎就是他們的神靈。過去把希望寄托在李虎身上,那是祈禱發生奇跡,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人家有實力,威名顯赫,隻要他願意伸以援手,必能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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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六哥的臉色立時難看了。


    熊鐵匠不止一次私下說過要向總帥求援,但這事複雜,不是說求援就能求援,你一開口求援,接下來的麻煩接踵而至。首先,你打了敗仗,實力不行了,人家打了勝仗,實力膨脹,此消彼長,你一求援,你就得聽他的,你把腦袋一低,聽他的指揮,那就不是平起平坐了,不是老大了,而是老二了,這隨即引出第二個問題,聯盟名存實亡,義軍聯盟不再是聯盟,而是李虎一個人的軍隊了,事事都得聽他的,這馬上又引出第三個問題,你事事都得聽他的,你的腰包也就不是自己的了,你的利益也就保不住了,李虎要讓你變成窮光蛋,那你就是窮光蛋。


    最現實的情況就擺在眼前,他的大軍一到,龍化的所有財富都是他的了,誰敢和他爭?如今張閻王的軍隊在永州,羅青漢和李錦在撤退途中被包圍了,龍化就剩下一個神龍軍。神龍軍在降聖州打了一個大敗仗,折損過半,隻剩下三千多人,還不夠李虎塞牙縫。


    所以,自己思量再三,沒有同意獨孤風的意見。


    李虎也不是神啦,先前他在龍化說過,隻要擊敗了耶律馬哥,今年冬天就可以過安穩日子了,結果呢,把耶律馬哥擊敗之後,契丹人發瘋了,像瘋子一般殺來了,形勢驟然惡化,大家還是要上山。李虎既然不是神,那麽眼前的危局他也無力化解。


    野牛原一仗結束後,他為什麽不來龍化?他所給出的理由其實也是事實啊,不要看他打了勝仗,俘虜了兩萬多人,但他虎烈軍隻有那麽點人馬,他一口吃不掉那麽多俘虜,那是一個大包袱,一個大隱患,他的實力還不穩定,稍有不慎就崩潰了,所以他不敢動,待在山城慢慢馴化。說實話,換作是我,你向我求援,我也不會來,我自己的問題還沒解決掉呢。將心比心,我即使求援了,李虎也肯定不會來,他聽說遼軍正在急速殺進後,隨即就會上山,他好不容易做老大了,豈肯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伸手相助?現在這樣多好,他帶著軍隊上山,實力保住了,而我們幾個被遼狗打得奄奄一息,山上後也隻能仰其鼻息,這樣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坐穩了老大的位置。


    李虎是什麽人?他腦子多活?所以如其求援受辱,還不如早早上山,盡量保存實力,將來和他還有一爭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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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話自己都對獨孤風說了,說得很透徹,誰知這個鐵匠死腦筋,被李虎的神話唬住了,對李虎盲目崇拜,今天竟然當著眾將的麵,逼著自己向李虎求援。


    你什麽意思?想造反啦?我就這麽點人馬,已經給你浪費掉一半了,你還不知足,還想連我也浪費掉啊?


    霍六哥不說話,譚弘毅等人以為他的心也動了,紛紛進言,好象隻要李虎一到,烏雲就能散盡,大太陽又出來了。


    “事情沒有你們想像的簡單。”霍六哥不說話不行了,於是把自己的擔心解釋了一下,說到底就是一句話,我要做老大,我要神龍軍。


    你光解釋不行,這幫土賊都不是孬子,都很講究現實的,你的把厲害關係說清楚了。


    霍六哥接著話鋒一轉,給幾個小弟分析將來。羅青漢和李錦被遼軍包圍了,即使逃迴來也沒幾個人了,隻有跟著李虎混了,將來山上就是李虎、張閻王和我老霍三足鼎立。我們現在把龍化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搬迴去,和張閻王分分,那時大家的腰包可就不是鼓鼓的了,而是萬貫身價啊,即使前景不好,我們還能做土匪,將來遼東安穩了,我們下山做大財主,總而言之,隻要有錢,我們就不愁沒有活路。


    這話說得好啊,說到點子上了,有極大的誘惑力,眾人怦然心動,事情明擺著嘛,你把李虎請來,龍化的財富就是李虎的了,如其讓他獨吞,那還不如大家一起分分。當初打龍化,主意雖然是李虎出的,但力氣是大家出的,我們流血流汗不容易啊,怎能都好了李虎?


    這次霍六哥把話真的說透了,不要兄弟了,也不要廉恥了,就要錢,有錢就是大爺,有錢走遍天下,所以大家收拾收拾,趕緊走路吧。


    眾人二話不說,一哄而起,急急忙忙往外跑,就在這時,就聽到從遠處傳來“轟隆隆”的打雷聲。見鬼了,這大冬天的還打雷啊,難道天真的要變了?


    再聽……不對,哪有這樣打雷的?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大,連綿不絕。


    “馬軍,這是馬軍,遼狗的馬軍……”譚弘毅耳朵最靈,又是馬軍指揮使,最熟悉的就是戰馬奔騰聲,他這麽張嘴一吼,眾人大駭,抬腿就跑。霍六哥跑得最快,拎著長袍的下擺,兩腿如飛,邊跑還邊衝著周圍驚恐不安的扈從們尖聲高叫,“快去備馬,迴山,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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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夥兒蜂擁衝出東樓,這時候就聽到城外傳來驚天動地的喊聲,“虎王,虎王……”


    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興奮,震耳欲聾,漸漸掩蓋了“轟隆隆”的馬蹄聲。


    城內大街小巷,人潮湧動,激動的龍化漢人衝上了街道,迅速匯成一條條人流,一路唿喚,一路雀躍,向城外瘋狂跑去。


    很多人喜極而泣,跪在街道邊頂禮膜拜,感謝上蒼,感謝老天爺在他們最絕望的時候送來了生存的希望。


    “虎王……虎王……”


    歡唿聲如陣陣驚雷,在龍化城上空滾滾掠過,雷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震撼,終於山崩地裂一般轟然炸響,“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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