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馬擴怎麽說,兀術都不為所動,現在遼軍正在逼近,義軍很快就會崩潰,隻要他們的陣腳一亂,鐵騎即刻發動攻擊,到時連本帶利,一把奪迴來。


    金軍斥候飛速來報,遼軍停止了攻擊,遼軍主將耶律大石正在和一個義軍的少年下棋。


    兀術吃了一驚,腦海裏頓時浮現出李虎那張狡詐的笑臉,他急忙詢問少年的長相。斥候說隔得遠,看不清,不過他舉著一麵繡著老虎的戰旗。


    不好,那小子要出賣大宋使團。這是兀術的第一個念頭,而且深信不疑。李虎狡詐,無恥,他既然不管黑山軍的死活,拿大宋使團的人換了三百匹戰馬,那麽他同樣會再做一筆交易,把那份國書賣給契丹人,再賺一筆。


    契丹人如果拿到了那份國書,馬上就會意識到天下形勢變了,遼國陷入危機,他們會立即改變策略,調集所有的兵力攻打遼東。


    契丹人要打遼東,首要之務是安撫境內的各路義軍。李虎是李弘之子,他憑借父親的蔭澤,擁有很大的號召力,如果他和契丹人結盟,聯手攻打遼東,那金國就岌岌可危了。


    兀術急忙請來馬擴,他要確認一件事,李虎和大宋使團之間的那個約定是否可靠?李虎會不會遵守這個約定?


    馬擴聞訊,叫苦不迭,叫你把路讓開,你不聽,自以為是,結果把李虎逼急了,狗急了都要跳牆,何況人?如今奈何?現在你若主動進攻,等於逼著李虎和義軍投降遼軍,那宋金結盟的秘密再也保不住。趕快讓路,亡羊補牢,也許還來得及。義軍一旦突圍北上,李虎或許還能遵守這個約定,繼續保守宋金結盟的秘密。


    馬擴現在祈盼李虎是大宋人了,希望他還有一顆忠誠於大宋的心,千千萬萬保住這個秘密。


    兀術再不猶豫,立即下令,鐵騎撤迴城內,讓出大路,任由義軍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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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山軍將士的祈禱聲中,奇跡終於發生了。


    “金軍撤了,金軍撤了………”董仲孫摸著光腦殼,激動的叫了起來,“那個臭小子,果然有辦法。直娘賊,好狗不擋路,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到底是吃肉長大的還是吃屎長大的。”


    “選鋒營即刻出發,於城下列陣,保護各營將士和家眷們順利通過。”羅青漢連續下令。


    鐵鷹心懸李虎的安危,看到探馬飛奔而至,急忙攔住問道:“李帥在哪?”


    “還在下棋。”斥候揚手叫了一句,直衝到羅青漢身邊,飛身下馬,急稟軍情。


    “告訴李帥,金軍已經讓出大路,主力正在北撤,請他再堅持一會,馬上就可以撤出戰場。”羅青漢話音剛落,那個斥候又如靈猴一般跳迴馬上,絕塵而去。


    鐵鷹摸摸濃須,心神不寧。這個人精,今天還要做多少驚人之事?不行,我要去找他,雖然現在沒事,但撤退的時候可能有一場激戰。


    想到這裏,鐵鷹再也待不下去了,縱馬疾馳,直奔後方。


    “大叔……”身後忽然傳來羅思南的叫聲,“我和你一起去。”


    鐵鷹頭皮有些發麻,這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一刻安寧的,不是吵嘴就是打架。“孩子,關鍵時刻,忍一忍,今天非比平常。”


    “大叔放心,今天我不會和他吵架了。”羅思南嬌笑道,“這裏沒有仗打了,我們到後麵看看,也許那裏還有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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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大石恨不得拿棋盤砸死李虎。


    從落下第一粒子開始,李虎那張嘴就沒有停過,唧唧歪歪,沒完沒了。明明那是一步好棋,他偏偏說三道四。輪到他自己打劫提子,你看他高興的,又是唱歌又是拍手,手舞足蹈,就差沒有站起來跳舞了。他還悔棋,你不給悔他就胡攪蠻纏,實在沒招了,他就不幹不淨地指桑罵槐。其棋品之差,到了極致,是耶律大石下棋以來碰到的最惡心最無恥最無賴的對手。


    耶律大石初始不屑一顧,誰知李虎棋力頗為強勁,雖然和他還差了不少,但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


    李虎心計多,看到自己穩輸無贏,馬上開始攻心之術,此招屢試屢靈,從未失手。


    當一個人在你耳邊像烏鴉一樣“呱呱呱呱”叫個不停,你煩不煩?時間長了,耶律大石難免心煩意躁,結果連出昏招,昏招一出,棋局大變。耶律大石隨即又擔心輸了丟臉,尤其是把身上的鎧甲輸給一個反賊,那要傳出去,自己這張臉往哪擱?這一擔心,他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的心態,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這時,遼軍斥候趕到。耶律大石長籲一口氣,像逃命一般跑了。總算耳根清靜了,再耗下去,非要給他活活氣死。


    斥候報,金軍讓道,義軍正在北撤。


    耶律大石轉頭望向李虎,不得不重新思考局勢。李虎沒有撒謊,叛軍果然突圍了。金軍有意放過叛軍,目的無非是想利用叛軍在戰場上拖住遼軍,從而為自己贏得喘息的時間,而李虎跑到這裏送消息賣國書,目的也很簡單,他要乘著遼金大戰之際,發展壯大。


    天下形勢變了,國內的形勢也變了。漢族叛軍和女真人比起來,實力弱很多,而且他們沒有立國稱皇帝,相反,女真人不但立國稱皇帝,還占據了遼東,兩者誰對遼國的威脅最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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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大石重新迴到馬紮上。冷靜下來之後,他的心態恢複了平靜,對李虎的呱噪充耳不聞。


    這時,羅中原走出本陣,扯著嗓子叫李虎迴去。


    “我有點事,去去就來。”李虎對耶律大石說道,“你不要動棋,我都記在腦子裏,假如你動了,這盤棋就算你輸了。”


    耶律大石嗤之以鼻。小人,真正的小人。


    李虎眼睛盯著棋盤,倒著身子一溜小跑,唯恐耶律大石趁他不在的時候動了棋子。這種事過去他常幹,欺負人家記憶力不好,記不住棋,現在碰到高手了,他反倒擔心別人害他。


    “啥事?”李虎不耐煩地問道。


    “金狗讓道了,大軍主力正在後撤,我爹叫我們準備走了,那盤棋不要下了。”


    “屁話,我正在和他賭棋,總能言而無信,臨陣脫逃?”李虎義正嚴詞,“金狗讓道了,那我們就沒有危險,很安全。你派人告訴你老爹,馬上派幾百個人過來,這裏還有一千匹馬要騎迴去。”


    “一千匹?”羅中原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從哪變出一千匹馬?”


    “哦,他們那裏發馬瘟了,我身上正好有藥方子。你知道的,我老爹是醫匠,他既能醫人,也能醫畜生。”李虎淡然說道,“我拿藥方子換了一千匹馬。”


    “馬瘟?”打死羅中原他也不相信了,“李帥,你是神人啦,這個法術厲害的……嘖嘖嘖嘖……”


    “快去快去……”李虎不再多話,急急忙忙又跑去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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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統耶律餘睹飛馬而來。


    這盤棋已經接近尾聲了,雙方旗鼓相當,尚未分出勝負,但以一個時辰計算,在目數上李虎可能要輸,所以他的話愈發得多。


    耶律大石聽說都統到了,再次離開,先落個耳根清靜再說。


    耶律餘睹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白白胖胖,頷下有一抹漂亮的長髯,一看就是位養尊處優的顯赫權貴。聽完耶律大石的話,他非常吃驚,“你確認那份國書是大宋皇帝親筆所書?”


    耶律大石很肯定,“我們必須拿到那份國書。”


    耶律餘睹同意,這份國書關係到國祚命運,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拿到手,但他有點顧慮,用一千匹戰馬和反賊交換,這可是犯法,假如被人告發,皇帝不分青紅皂白非要追究,那自己可就麻煩了。


    “先把國書拿到手。”耶律大石勸道,“善後的事我來處理,保證不會連累到都統。”


    “沒有其它辦法?”耶律餘睹猶豫不決。


    “叛軍正在撤離,反賊隨時都有可能逃跑,而同昌城又失陷,我們即使要追,也隻能追到城下。”耶律大石看看天色,焦慮不安,“沒有這份國書,我們空口無憑,無法說服皇帝改變平叛策略,所以請都統速下決斷。”


    耶律餘睹負手踱步,思索良久。當今皇帝昏庸無能,朝中對手林立,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之禍,相比起來,寧願把這件事隱瞞不報,也不能輕易冒險,但是,大石林牙可不是一般人,以他的個性,如果我不點頭,他會自己幹,到最後,罪責還是我的。


    “善後……”耶律餘睹話到嘴邊,還是咽了迴去,他相信大石一定會做得滴水不漏,沒有必要囑咐。


    “黃昏之前,把大宋國書交給我。”


    耶律餘睹飛身上馬,帶人走了,全權交給大石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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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匹戰馬被義軍騎走了。


    李虎從懷裏掏出國書,隨手丟在了棋盤上,一副心痛的樣子,“我是不是賣虧了?”


    “虧了。”耶律大石鄭重收好國書,慢條斯理地說了兩個字。


    “如果不是金狗擋道,我可以賣個更好的價錢。”李虎懊悔不迭,連聲罵道,“無恥的金狗,這筆帳要算清楚,總有一天,老子要連本帶利,一起討迴來。”


    耶律大石指了指棋盤,“結束了。”


    李虎臉一苦,沮喪不已。自己用盡了招數,最後還是輸了,早知道這樣就不賭了,白白送給大石一匹馬一隻馬鞭,心痛啊。


    “我們談談另外一件事。”大石說道,“如果談得好,這匹馬和這隻馬鞭送給你。”


    李虎當然知道是什麽事,他馬上換上一張笑臉,不假思索地說道:“成交。”


    大石站了起來,“等我收複了成州、衛州,我們再見。”


    李虎擔心他變卦,轉身就走,一邊揮手告別,一邊大聲笑道,“林牙,我喜歡你。”


    大石望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我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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