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魏奶奶幹癟的嘴唇囁嚅了幾秒,旋即就紅了眼眶,“栩栩呀,你咋這麽周道呢,走哪都惦記著我這老太太,不主持葬禮了也讓小孫過來買雞,照顧著我們祖孫倆的生活,現在對大輝又這麽上心,我真不知道咋去報答你了。”


    “魏奶奶,您別這麽說,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呀。”


    十年了。


    第一次買凍梨的時候,我還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兒,如今我都二十二歲了。


    時間沉澱下來的自然就是親情了。


    拿好片子離開,車子剛剛啟動,魏奶奶就從院子裏追了出來,“栩栩!你停下,停下!!”


    “奶奶!那是我對大輝的一點心意!!”


    我沒停下車,對著窗外喊了一聲,“有事兒您再給我來電話!!”


    魏奶奶站在院門口沒再動,我從倒車鏡看去,她抬手已經擦起了淚。


    “姑,咋的了?”


    純良一直在副駕駛聽歌,見狀倒是不解,“魏奶奶為啥追出來了?”


    “我給大輝的枕頭底下壓了兩千塊錢。”


    我輕聲應著,“魏奶奶自尊心強,看到錢了自然要還我,但是大輝現在吃藥很費錢,魏奶奶照顧他又沒辦法去跑集市,我隻能留點錢給她應急了。”


    純良笑笑,繼續聽著歌沒在搭腔。


    ……


    晚上迴到家,許姨和王姨正等著我們倆開飯,我說了準備迴趟臨海的事兒,並且要帶她倆一起去。


    王姨的病總反反複複,我覺得還是去大城市檢查一下安穩,再者她倆多年都沒出去轉轉,趁這個機會,我尋思再去趟港城,去處理師父房產的同時正好帶兩位老人去旅旅遊。


    純良滿眼壓抑不住的激動,可算是盼來這天了!


    未曾想王姨和許姨直接拒絕,她倆誰都不願意離開鎮遠山。


    尤其是王姨,她自認時候要差不多了,要在有限的時間裏,給她的三太奶尋覓合適的出馬弟子,否則她閉眼都不安穩,許姨單純嫌鬧騰,去縣裏她都煩躁,還去港城,要她命呀。


    我勸不動隻能作罷,孝順孝順,以順為先。


    入睡前我拿出拿出包著浩然頭發和血滴的紅紙包,靜心用朱砂畫了一張符紙,滴了三滴自己的血,混合到一起燒掉,紙灰融到水裏,倒入窗台上擺放的一盆茉莉花中,掐著時間,午夜時將茉莉花送到院裏,接受月光,過了子時再搬進屋,次日午時我將茉莉花送到院裏接收陽光,到子夜再送出去,其餘時間就用紅布罩著。


    連續一星期後,我打坐前吃了三朵茉莉,腦中冥想浩然的外貌,感覺到右手指尖微微刺痛,這才吐出口氣,無聲的道,陽陽,你可以放心了,隻要姐姐活著,便可保護好你的弟弟。


    日子依然平靜,我沒再出門,在家接待起預約的事主,需要出門的邀約隻能先推掉。


    爸爸陸續又來了幾通電話,囑咐我先去京中三姑家,三姑那房子年頭長了,時不時就出問題,正好我有三姑家鑰匙,提前幾天迴去,找工人把水管修一修,處理利索了,等大姐宴請那天直接去酒店就成。


    我還挺納悶兒,三姑的房子出問題為啥非得我去找人修?


    不說三姑在京中有親近的佛友,臨海也離京中很近,大姐跑兩趟就行了唄。


    一琢磨我迴過味兒,爸爸還是有顧慮,他心態極其矛盾。


    既想念我,希望我迴去,又怕我迴到老家,妨害到誰。


    一但哪個上年歲的被我衝撞到了,一口氣再背過去,人家不會往我身上想,爸爸心裏過意不去。


    我在京中三姑那房子住,既拉開了距離,又能和親人見麵,相對安全。


    思及此,我便沒多說什麽,爸爸怎麽安排我怎麽去做吧。


    生活好像將我的棱角磨得很平,我在絕大多數人眼中,都是個性格溫柔的人。


    在鎮遠山隻要提起我,都知道我是出了名的和煦,凡是和我打過交到的事主,都會誇讚我有耐心。


    無論他們什麽時候打來電話,是我接還是純良接,我從來沒有煩躁,但我真的沒有小性子了嗎?


    不見得。


    隻是我越來越會包裹自己罷了。


    臨行前一天,許姨自然要來點儀式感,她戴上了禦用的搓澡巾,對著我背身一陣比武。


    多年下來,不知是不是我習慣了這套活兒,還是許姨年紀大力道變得很輕,我並不覺得疼了。


    “許姨,你們真的不和我一起迴去?”


    我趴在木桶邊緣,“可以不去港城,那去京中轉轉嘛,你和王姨不也很想念我三姑?”


    四年間,三姑沒再來看我,她的短信都變的極少,爸爸說她除了在大棚幫幫忙,偶爾有信佛的人去世,她會跟著佛友前去幫忙助念,其餘時間都是在家默念經文打坐,有時念著念著,便會淚流滿麵。


    爸爸問她為什麽哭,三姑就搖頭,一句話都不說。


    “心連著,不用見麵,都老了,見麵會難受的。”


    許姨應著,搓著我後脖頸微微疑惑,“栩栩,你的胎記怎麽沒了?”


    我閉上眼,“夏天時我就發先沒有了。”


    隨著年齡增長,後脖頸的胎記就越來越淡。


    七月的一天我突然想看看後頸的胎記,用鏡子晃著後脖頸檢查,發先淺粉色的印記也沒了。


    許是某種預兆吧。


    同我命格沒了有關。


    前世留下的符號,徹底從我身上抹去了。


    許姨沒再多說,搓完幫我換了桶水就離開了。


    我一個人趴在桶邊待了很久,直到水溫涼了,才起身擦了擦。


    對著鏡子裏模糊的自己,我無端的笑了笑,換好睡衣,也迴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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