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師父的葬禮。


    院內起了上百平的大帳。


    我跑了這麽多年葬禮,一般的帳子靈棚也就能容納一張靈床以及兩邊各十餘人。


    師父的帳子是我加急找鎮裏相熟的喪葬店老板定製的,張開後就是個大型的靈堂,寬敞矚目。


    靈棚入口上方寫著大大的‘奠’字,兩旁放著上百個掛著挽聯的花圈。


    上麵寫著:沉痛悼念沈大師。


    數量太多,隻得延展到了兩旁的院落牆根。


    花圈皆是師父早先的事主聞訊送來的,他們大多因身份或是身體關係不能親自前來吊唁,便托人送來花圈祭奠,其中兩個鑲滿白色鮮菊花的,寫的成天擎敬挽。


    嗩呐一起,吊唁者陸續上門。


    先來的都是鎮遠山本地人,他們很多還雲裏霧裏,納悶兒沈大師怎麽突然就離開了。


    問完時間又難掩驚訝,“沈大師三天前就仙逝了?白事為什麽要推遲辦呢。”


    “栩栩要去開些證明。”


    許姨紅著眼簡單解釋,“葬禮就推遲舉辦了。”


    來人便不再多問,看了一圈,更加詫異,“沈大師這麽多後生親人呢?”


    許姨遮掩著眼底的複雜,紅腫著眼眶,沒在作答。


    是呀。


    三天。


    我做主推遲了三天辦的葬禮。


    三天裏,我一刻沒有閑著。


    先是按照沈叔筆記本記錄的號碼撥去電話,然後又去鎮裏辦各種證明。


    好在沈叔的名聲在這,他生前和鎮裏的富商學者又是好友,像是江教授,小地方的優勢就是有熟人好辦事,江教授幾通電話,幫著我張羅了不少事,省了我很多心力。


    重點我就放在了電話邀請上,不停地打,不停地確定來者人數。


    當下,我一身縞素,戴著大大的白色孝服帽子,臉幾乎埋在了白布裏麵。


    跪在遺像旁邊靠後的位置,對著前來吊唁的賓客中規中矩的迴禮。


    放眼望去,院內除了我和純良,依然有很多戴孝的年輕人。


    他們並沒有戴重孝,僅腰間係了個打結的白孝帶。


    我心裏清楚,師父並非真正的上路,他隻是在另一個空間中靜待。


    今日的葬禮,隻是慰藉他,等到出殯,孝帶在火上撩一下,就可以摘了。


    他們在院內忙碌招待上門的賓客,對我來說,既是陌生人,也是我從未見過麵的親人。


    雖然他們並沒有全來,有一些還在念高中,想來也是不便。


    大多數,接到我的電話都很驚訝,“你是哪位?”


    “我是沈萬通的女兒,我父親去世了。”


    “沈爺爺去世了?!”


    “是,昨晚去世的,我還沒有舉辦葬禮。”


    我在電話裏平靜闡述,“很抱歉,我打擾到你,是這樣,我父親身邊的親人不多,他隻有一個孫子,剩下的就是我,如果您有時間,可不可以來送我父親最後一程,路上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負責。”


    電話裏是短暫的安靜,就在我以為他要拒絕我時,他帶著哭腔開口,“沈爺爺資助了我六年,是他讓我考進了大學,能安心讀書,我特別感激他,但從未見過他,謝謝你給我來這通電話,我馬上就和輔導員請假,去送沈爺爺最後一程。”


    “謝謝你。”


    前後來了三十餘人。


    都是我用這種方式找來送師父的。


    他們有的剛參加工作,有的還是大學生,看到師父的遺體無一不是哭泣道謝。


    很多事不需要我去交代,他們自發的就去做了。


    六年來。


    這是院子裏最熱鬧的一天。


    亦最哀傷。


    許姨明是不喜嘈雜的人,但當她看到聞訊而來三十多人,哭得卻是泣不成聲,滿目動容。


    她說謝謝我。


    我認為沒必要。


    應該的,不是嗎。


    葬禮的主持工作交給了王姨,我熟悉的吹手大叔們繼續就位。


    身處其中,我既是張羅一切的當家人,又如同一個旁觀者。


    沒有什麽眼淚,我像是不會哭了。


    我覺得自己這是沒心沒肺的體現,可當我看到純良,他一身素白,也是木訥的跪在那裏,你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不言不語,形如木偶,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們隻是靈魂暫時出了軀殼。


    因為太痛。


    痛到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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