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亂武。”


    我不好意思道,“正常情況下,到了連鎮帶罵都解決不了的時候,先生就會燃符開鬥,外行看起來就是亂武,我這趟出門,沈叔就借了我兩天的慧根,對付別的還好,但這女鬼太兇了,她把我符紙吹走了,我沒法給沈叔傳信唿救,隻能跑了。”


    歸根結底還是我業務不熟練,符紙都得加塑封。


    正常厲害的先生都會手指點火燃符,大概率是指尖提前沾了磷,通過指腹摩擦像劃火柴一樣將符紙點燃,咱沒那能耐,以為帶著塑封符紙速度會快,可撕開的兩秒也有時間差,還不如用打火機呢!


    成琛掐著重點,“慧根能借?”


    “你不敢相信吧。”


    我笑笑,上身不自覺的朝他前傾,“沈叔摸了我頭一下就借我了,專業來講,這叫夢中授教,隻有親傳弟子才有的殊榮,我還沒拜師呢,沈叔就對我這麽講究,這說明啥,我跟先生的距離,就差這麽一點兒……”


    大拇指和食指一捏,我留下條細微的縫隙,成琛身體坐直,雙臂交叉,眼神明顯玩味,我清了清嗓兒,大拇指和食指彈開了些,捏了顆棗子般,“那這麽些?”


    成琛牽著一側唇角,就差發出笑音兒,我後脖子莫名僵硬,旋即雙手朝著茶幾比劃了下,“這麽大行了吧,比太平洋都寬,我就是沒慧根嘛,迴頭等我觀出香了,慧根就有了!”


    “觀香?”


    “就是看香!”


    我肩膀一塌,低頭擺弄起手指,“既然是朋友了,我也不怕你笑話,沈叔說了,隻有把香看出門道,他才能收我為徒,可他的香不是一根一根,是熏香,放在罐子裏的,我不知道怎麽看,要是做不了先生,我以後要怎麽辦。”


    跟人家女鬼還吹呢,內傳三弟子,喊出來我自己都不信,成琛的能耐也在這了,光看著我,就讓連說大話的勇氣都沒了。


    “我還是想說,你不一定非要做先生。”


    成琛平聲道,“這個行業有點旁門左道,再者說鬼神,信者有,不信則無,根據疑者從無理論,你證明不了它存在,那就說明它不存在,你又何必難為自己。”


    “你也說過實踐科學隻能證偽,證明不了實呀,不能因為你看不著,你就否定它!”


    我看向他,“紅英姐他們家的人都看到了,錢姨家的箱子也搞出了事兒,你還不信嗎?”


    “梁栩栩你聽錯重點。”


    成琛直視著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選擇更輕鬆,更愉悅的工作,懂了。”


    “我做先生就特別愉悅!”


    我一臉認真,“你不要以為我年紀的話就是鬧著玩,我會對我的言論行為負責!”


    成琛沒應聲,氣息微沉,視線在我臉上盤旋良久,空氣中布滿絲絲縷縷的質疑,一點點又長出尖頭,將我來迴穿透,我挺著脊背迎麵接受,無所謂,從我決定踏道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會麵臨這些。


    但我絕不是一時興起,在槐花胡同裏的那記通天直拳,將烏雲打出了破洞,陽光灑落下來,頃刻間,便照亮了我人生迷茫的前路。


    對視良久,他微收下頜,眸底光耀閃閃,“你確定嗎。”


    “確定。”


    我輕著音兒,無比堅定。


    成琛低笑,不是嘲諷,是無奈,略顯遺憾的道,“可惜你選擇的這個行業,我沒辦法幫到你。”


    啊?


    我沒想到他說這個,瞬間卸下守衛,心裏一暖,“成琛,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的夢想隻能自己去完成,不就是觀香嗎,別的入道者能觀出來,我也能,從小奶奶就對我講,事情沒做成前不能打怵,咱不少鼻子不少眼的,差哪啊。”


    成琛抿著唇角,“是,你哪都不少,既然主意定了,我作為朋友,能做的就是支持你,祝你成功。”


    我傻乎乎的笑,“我一定會成功的,對了,如果我拜師的話,可能會有個儀式,你到時候能不能來看看我,有你在,我會很開心的。”


    “具體哪天?”


    “不清楚。”


    我搖頭,“也許月底前,也許……我隻能臨時通知你,那你會有時間嗎?”


    “很難。”


    成琛坦言,“我會在電話裏祝賀你。”


    “那好吧。”


    我擠出個笑,“我家裏人興許都沒辦法來鎮遠山,那等我拜完師,我會給你去電話分享的,隻要結果是好的就行,我踏道了,以後就能做好多事兒了。”


    成琛頷首,適時的轉移話題,“那你拜完師豈不是不能經常迴家,你不想念家裏人麽。”


    豈止是不能經常迴家,去掉經常,是不能迴家。


    “想呀,可我招邪嘛,會方克到家裏人,迴家對他們不好,但是……”


    我對他強調,“成琛你不用怕,你命格特別好,不會被我克到,誰都克不到你的。”


    成琛失笑,“那是有多好?”


    “超級無敵好。”


    “那你還說我追不到未婚妻?”


    額。


    我啞然。


    話趕話說到那了麽。


    又記仇!


    “算了。”


    成琛眼底無奈,“看你這麽想做先生,我提下建議,你說的那個觀香,我認為不是靠眼睛去看,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父親帶我見過幾位先生,有兩位都有眼疾,盲人,我好奇多問了幾句,他們講心眼相通,五官六感七覺八識,人除了視覺,還有觸覺,味覺,聽覺,嗅覺,知覺……梁栩栩你做什麽?”


    我從書包裏掏著本子,放到茶幾上看他,“你說,我記下來。”


    成琛忍俊不禁,“心覺就是第六感,超感官,後麵還有第七感,第八感,甚至是第九感,他們叫靈感,預感,洞察力,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我認為先生的神通,例如你所謂的慧根,都跟這些潛意識的有關,視覺,隻不過是其中的一種,最重要的是體覺,心感。”


    咯嘣~


    我的自動鉛筆芯斷了,正正好停留在‘心’字上。


    整個人茅塞頓開!


    我猛地站起來,抱著筆記本就對著成琛九十度鞠躬,大神,請受我一拜!


    成琛坐著沒動,唇角掛著笑意,“怎麽。”


    “心呐!!”


    我激動地指了指自己心口,“體感嘛!不用非得看!我可以用心去觀,用身體去感受啊!”


    就像見到這個女厲鬼,也是我身體先傳達信號,毛孔乍起,然後我才看到腳的呀!


    思維一下就開闊了,霧氣似慢慢消散,我找到方向了,恨不得上前握住成琛的手,恩人哪。


    就剩幾天時間了,他幫了我大忙啦。


    就說沈叔不會無緣無故的讓我找成琛陪我出來,絕對貴人!


    許姨不也講我會……


    對了。


    許姨?


    腦子裏叮~一聲,我啪的一拍手,“我想起來啦!!!”


    成琛坐那倒是麵不改色,看猴兒似的,“想起什麽。”


    “女鬼是許姨的女兒啊!!”


    鄭家然!


    我睜大眼,“我來之前許姨才跟我念叨過,她有個女兒,就是懷著孕上吊自殺的!”


    女鬼的長相我沒看全乎,膚色太青灰,但就算看到了全臉,死了十年的人跟生前照片肯定有差距,關鍵是主要特征對上了:紅衣,長發,帶子,上吊!


    她還沒想要我命,說話很溫和,這不就是想借我傳達啥嘛!


    許姨思念她,她都知道,沈叔的院子裏有罩門,她進不去,也不好托夢讓許姨擔憂,就讓我看看她,迴頭我跟許姨說一聲,她和孩子都挺好的,讓許姨別再惦記她了。


    可是為什麽她不一露麵就說清楚呢?


    非得給我嚇到差點心髒病發?


    我腦中拚命的複盤,她先是朝我後脖頸吹氣兒,然後我跳了起來,說我是沈叔徒弟,想要震懾住她……


    啪!!


    我又一拍手。


    這是撞搶口上了!!


    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


    倒黴孩子!


    你提沈叔幹啥,要不提沈叔家然姐後麵能演那麽多節目嗎?


    她心裏對沈叔有氣的嘛!


    因為啥死的?


    老家要賣地,老公搭裏去,婆家上門來,家然大結局。


    這事兒說到底,還是沈叔起的頭,他給富戶指的地麽,所以家然姐心底還有小情緒。


    本來她惦記許姨,尋思找我給傳個話,結果我欠欠兒的把她心底那小惡魔勾起來了,她一看,呦嗬,你個小缺心眼的居然是沈萬通內傳三弟子,還會這術那術的,行吧,擇日不如撞日,姐姐就陪你玩玩兒,當送你個見麵禮了!


    她一邊有氣想嚇嚇我,一邊也絕對不會傷害我。


    心情想必也很複雜,沈叔把她母親照顧的很好,十年下來,她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不會對沈叔報複什麽的,今晚趕巧我嘴欠了,就被純嚇了!


    在她看來可能無傷大雅,語氣還很溫柔,發揮的很酣暢。


    算了,我慫,沒膽子挑理,隻當代替沈叔讓家然姐出氣了。


    演挺好。


    她孩子那一生,我靈魂都跟著出竅了。


    “她死了多久?”


    成琛看我,“不是說,人死了就投胎了?”


    “她死了十多年了。”


    我按捺著激動坐迴沙發,“但她這種不可能馬上投胎,書上說了,人死了要還陰壽的,如果是正經老死的呢,陰壽就還的少,燒完三周年可能就上路了,但是許姨她女兒走的時候很年輕啊,也就二十多歲吧,陰壽肯定要還的長,能上來很正常。”


    成琛音腔一磁,“請問梁先生,什麽叫正經老死,不正經的老死是個什麽死法。”


    “不正經就是……”


    我正準備一板一眼解釋,逮到他眸底的笑意,立馬反應過來,“你這話問的就不正經,成琛,你要端正態度,對我們這一行要時刻懷揣敬意,不能褻瀆,不然你將來走不好可別怪我。”


    成琛笑的輕撫鼻梁,氣氛愜意無比,搞清了女鬼的來路,我心理負擔也卸了。


    不是袁窮的鬼就行,這麽兇的我真麻。


    看了看時間,快到淩晨四點了。


    我打了個哈欠,“成琛,你要不要迴去休息,我有點困了。”


    占我床位呢。


    成琛示意我迴房間,“你睡臥室,我也要洗漱了。”


    他睡加床?


    我估摸了下他的身高,得有一米八八,八九。


    單人床也就一米九多,瞄著他黑襯衫勾勒出的精壯身形,夠睡麽。


    “成琛,我睡這吧,你用臥室的洗手間洗漱就行,我在客廳咱倆互相打擾不到……”


    倆洗手間的優勢又出來了。


    看事情真得分角度。


    “揍你呀。”


    他臉一沉,下頜朝臥室一側,眼神犀利,“梁栩栩,我困了。”


    “那麻煩你了!”


    我拎過書包外套迅速閃迴臥室,對著大床還有點過意不去,可成琛明顯不需要我發揚風格,我也沒法發揚,隻能委屈委屈他了。


    成琛在門外收拾著東西,我聽著聲音說不上來的安心。


    去了趟洗手間,我對著鏡子洗手時才發現形象全無,長發亂糟糟的垂在胸前,驚嚇過度導致臉色蒼白,睡衣因為跑動都皺了,我居然就用這邋遢樣兒和成琛聊了半天?


    跟人叭叭的說要做先生?


    難怪他勸我改行。


    看著鏡子裏那倒黴孩子……


    自己都不信!


    挽起頭發,我又去衝了個澡,“梁栩栩,要時刻保持形象,不能給沈叔丟人。”


    收拾妥當躺倒床上,隱約間,我聽到成琛在門外打電話,說什麽他馬上就到。


    捕捉到重點我一個翻身下床,拉開門就探頭看向成琛,“你去哪?”


    成琛手機還在耳邊,另一手正準備拎起毛呢外套,看到我微微驚訝,對著手機繼續道,“先這樣。”


    說著,他放下手機看向我,“有個朋友過來了,我去見一麵,十分鍾就好。”


    “不行。”


    我心緊著,“我一個人害怕。”


    成琛對著我的眼,似耐著心,“五分鍾行嗎。”


    “不行。”


    我囔囔的,也怕他生氣,迴屋就拿著羽絨服外套走到他身前,“我跟你一起去行麽,我可以離你遠點站著,我不想離開你。”


    “……”


    成琛忽然不說話,視線落到我臉上,很多說不清的東西,我繃著口氣,也怕他有火,便自覺地穿好羽絨服,“那要不我跟你到樓下,你去忙,我在前台等著……反正我不想自己在房間……”


    “很冷。”


    他語調突然很輕,“梁栩栩,你會感冒。”


    “那怎麽辦。”


    我眼巴巴的看他,“我害怕呀。”


    “……”


    成琛又不說話,就這麽看我,看的我心裏直打鼓,眼圈都要憋紅了,就算那是家然姐,我也不想再看到了,眼球衝擊太大了,安靜了幾秒,空氣中盤旋了很多形容不出的東西,幕的,他居然笑了,對著我點點頭,“好,你迴屋休息吧。”


    我不動,成琛搖搖頭拿起手機,按出號碼放到耳邊,平著音兒,“你安排吧,我有事不過去了,就這樣。”


    按斷通話,他手機朝我送了送,“安心了?”


    我笑了,“你不是騙我,別一會兒偷偷地走。”


    成琛滿眼無語,拿著他毛呢外套掛到我臥室的衣架,順帶又拿過他的鞋子放到我床下,見我在原地不解,他嗬出口氣,“小梁先生,請你休息吧,我總不能穿著襯衫,一次性酒店拖鞋出去見朋友。”


    “嗯。”


    我放心了,“你朋友明天要是怪你,我去幫你解釋,謝謝你,晚安!”


    “好。”


    成琛頷首,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就要關門,卻在門要關嚴的瞬間,他微微側臉,“梁栩栩?”


    “嗯?”


    我打開了些,“什麽事?”


    “沒事了。”


    成琛微微牽了牽唇角,“怕就喊一聲,我在門外。”


    “嗯。”


    我點頭,關好房門,躺到床上看了看他掛著的毛呢外套,丟丟害怕的感覺都沒了。


    空氣都透著安穩。


    睡死之前,我知道我又任性了。


    可是沒辦法,這一夜我遇到了太多事,刺激過度,有點抗拒了。


    我需要休息,心無旁騖的休息,希望成琛不要怪我,等我緩過來,會加倍對他好的。


    一覺無夢。


    要不是手機從很早就開始玩命的叫喚,我大概會睡得更香。


    第一通電話是純良打來的,我閉著眼摸索過手機,“喂。”


    “梁栩栩你還睡著呢,昨晚給你打電話沒接,我尋思你事情給人辦砸了,被扣下來送所裏蹲著了呢。”


    “不可能。”


    我含糊的吐著字,“我事情辦得可好。”


    “我知道。”


    沈純良笑嘻嘻的迴我,“昨晚我爺說你沒事兒,我才和許奶去睡覺的,梁栩栩,我真是拿你當家人看的!”


    我扯著嘴角笑笑,眼睛實在睜不開,心剛熱乎兩秒,純良就道,“你看我對你這麽好,你也不好意思空爪迴來吧,縣城好吃的東西可多了,你記得給我買一些,還有碟片,周叔家的我基本都看過了,很多劇都是城裏人看完不流行了才傳到咱這,你去縣城音像店逛逛,看看有沒有啥新片,多給我買幾本,要搞笑的,悲劇也行,一定要給我看哭……”


    “你不馬上滾去上學信不信我給你揍哭!”


    許姨尖銳的罵聲響起,“長個腦袋一點正事兒不尋思!家裏蹲大學的材料,電話拿來!給你買個屁!哎,還搶是吧……嘚瑟,我讓你嘚瑟,還敢躲,過來!大早上揍你一頓就舒服了!!”


    手機裏的聲音是雞飛狗跳,純良媽呀媽呀的喊著疼,許姨插空還在說了句讓我早點迴去,隨後就把電話掛了,我迷迷糊糊的發笑,好似做了個夢,夢裏麵許姨還在和純良繼續上演大戲,慈母腳上鞋,鞋底腚上掄,一掄一個印,氣你沒記性!


    實在太困,我翻了個身就繼續睡,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又響,接起來是紅英姐,她問我迴沒迴沈叔那,知道我住酒店了還很過意不去,直說這筆費用應該事主報銷。


    我說沒事,昨晚碰到點意外,房費全免了。


    紅英姐很驚訝,“栩栩,出啥意外還能免房費!”


    我揉著眼笑笑,“姐,這種意外你應該不想出,虛驚一場,你就別問了。”


    紅英姐哦了聲也沒多言,“栩栩,錢大哥讓我謝謝你呢,他早上來我大娘這了,說是他妹妹洪梅昨晚真找朋友去查了要投資合作的人,結果啥都沒查到!”


    “啊?”


    我有點懵,“沒查到?”


    “對啊,按說做生意的,不可能啥都查不到,錢大哥那妹子雖然不是做大生意的,但是腦子挺活絡,對方可能看她就是個賣小飾品的,以為啥都不懂,就騙她唄,錢大哥還說他妹妹今天要找工熵的朋友繼續查查那個合夥人說的公司,興許那公司都是假的!”


    紅英姐歎著氣,“錢大哥說了,做生意啊,掙多少錢不說,就怕被騙,那就沒地哭了,是吧。”


    我不得不清醒,心頭隱隱難過,“嗯,做生意最怕被騙了。”


    “可不麽,栩栩,你還小可能不懂,錢難掙啊,像我賣手機,一個月千八百塊,一花就禿嚕出去了……”


    紅英姐笑了笑,“哎呀姐給你扯遠了,我就傳個話,錢大哥讓我謝謝你,還有我家的事兒,栩栩,這迴你幫大忙了,聽錢大哥那意思,他妹妹可能還要找你,算算時運啥的,我把你手機號碼給她了,有事兒她就直接給你去電話了,到時候你按規矩辦就行!”


    “謝謝你了紅英姐。”


    “是姐要謝謝你啊!”


    聊了一會兒放下手機,室內有些昏暗,起身拉開窗簾,陽光傾瀉而入,晃得我眯了眯眼,看了下時間,快到中午十一點了,蠻驚訝,要沒電話打擾我不得睡到下午去啊!


    鈴鈴鈴~~


    手機又響。


    看了眼來電人,一串陌生號碼。


    錢大哥妹子這麽快就給我打來了?


    抖擻了下精神,修整一晚恢複的還算充沛,身上還有慧根,單看時運應該沒啥問題。


    我接起手機,:“喂,你好。”


    “我好什麽好!”


    女聲刺的我耳膜一痛,“梁栩栩,你別以為將我號碼拉黑就沒事兒了,我跟你講,要是你爸不給我姐姐五十萬,我就把你的事兒全說出去!”


    朱曉燕?


    我頭疼的,“小燕姐,連我都知道,有事情你要找律師,我二嫂想要五十萬,那你們就找律師去我家談啊,你打給我有什麽用?我一個小孩兒,又沒錢給你。”


    “你少跟我來這套,找律師不得花錢嘛,你給我雇啊!”


    朱曉燕提著音兒,“根兒就在你這兒,要不是你,我姐不會這麽倒黴,再說我在你家酒樓幹了好幾年,你爸什麽性格我不知道啊,他現在推出那個姓孟的壓我們,逼著我姐走程序起訴離婚,為啥這麽做,還不是想讓大家都覺得我姐不講究,風口浪尖的把你哥給踹了,你爸損的很啊!”


    “梁栩栩,我現在就找你,你爸多聽你的我門清兒,你要識相,就讓你爸爸痛快的拿錢,大家好聚好散,不識相,就別怪我魚死網破,反正我光腳不怕你們穿鞋的,咱們誰都甭想好過!”


    我右臂不自覺的發熱,朱曉燕現在要站我麵前,我都能對著她眉眼給一重泡!


    “小燕姐,你也說好聚好散,我們家現在什麽情況你知道,要五十萬,是不是過分了?”


    “我的天這還過分?!”


    朱曉燕語調誇張,“梁栩栩,你爸當年找外國人給你補英語,兩小時可就三百塊錢,你一個星期的外教學費就小兩千,花錢不眨眼的主兒,跟我說五十萬過分?哎,就算沒錢了,你們家不還是有房子嘛,把別墅給我姐啊!”


    我想起了奶奶說過的一句話,人過留聲,雁過拔毛。


    別墅給二嫂了我哥怎麽辦?


    “朱曉燕,你去魚死網破吧。”


    聽筒裏的聲音一頓,“你說什麽?”


    “你不光腳麽,去鬧吧。”


    “梁栩栩你當我不敢啊!”


    朱曉燕叫囂著,:“我之所以找你,就是給你們梁家留麵子呢知道嗎,我姐也說,好歹和梁有誌夫妻一場,不要鬧太難看,可你們要是就不識抬舉,那我就要讓全臨海市的人都知道,你梁栩栩招邪!克的全家人沒一個好!我姐要是不離婚命都要搭裏麵了!!”


    “你去說啊!”


    我咬著牙,“隻要你敢說,我就敢告!法律可沒說我招邪犯法!相反我也是受害者!但如果你造謠,我就告你!事情隻要在臨海市傳開了,對我的名譽造成了損害!我就讓你賠償!你不是要五十萬嘛,我讓你們家倒賠我五十萬!不然你們全都進到局子裏,陪我二哥坐牢!”


    朱曉燕啞了兩秒,“梁栩栩,你能耐了?誰教你這些的?”


    “我實話實說。”


    我紅著眼,“朱曉燕,你口口聲聲說我們家不識抬舉,你們就識抬舉了?我雖然小,可我記性不差,我記得三年前,你姐和我二哥談戀愛,她意外懷孕了,拿著檢查單到我家,要我爸媽給她名分,我爸媽也做主了,你們家說要十八萬的彩禮,我爸也答應了,當時說先不辦婚禮,怕你姐身體吃不消,你家不同意,說孩子生完就難看了,婚禮要大辦特辦,還要去南方拍婚紗照,我爸媽也答應了,結果你姐去南方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孩子就沒保住,可婚禮還是給你們家辦了啊,我清楚的記得很風光啊!”


    “梁栩栩,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做人要摸摸良心!”


    我氣不過,“還是三年前,你中專剛畢業,就進了我家飯店工作,那時候服務員工資一個月是五百塊,二嫂說你算有學曆,不能和大家拿的一樣,我爸讓你試用了三個月,然後就做了領班,一個月讓你拿八百塊,二嫂這還嫌少!這些都是大人在飯桌上說的,我聽得一清二楚!”


    朱曉燕輕呲一聲,“八百塊怎麽了,我出沒出力,再說跟你花的比起來,我這是九牛一毛。”


    “我姓梁你姓什麽!”


    我一口氣堵到喉嚨,“二嫂剛結婚就花三千塊錢買了皮大衣,趕上過年她也給你們全家各自買了一件,那年你們全家穿著皮大衣四處炫耀,直說二嫂嫁了好人家,你爸爸說要修房子,張嘴就朝我爸借了十萬塊,你媽生病住院,請京中的專家過來開刀,手術費還是我家出的,你爸特意上門感謝,一口一個好親家,就差磕頭作揖!我就不說你姐姐每年從我家倒騰出去多少東西,我爸媽是怎麽對二嫂的,三年下來你還好意思朝我們家要五十萬?”


    臉而已!


    朱曉燕不想要。


    我也不怕丟!


    “梁栩栩,你給我算這個賬?”


    朱曉燕不可置信的,“想不到你個小孩子家家的心機這麽重,居然把這些事兒都記下來了,那你更應該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麽伺候你的,我的青春都搭在……”


    “你的青春都換算成了工資,酒店不但沒少給你,還因為親戚關係多開了很多!”


    我直說道,“無論你去哪裏工作,老板隻會想方設法的壓低你工資,而不是像我家這樣,因為親戚關係每年都給你漲錢,朱曉燕,你說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們家現在也沒鞋子了,我梁栩栩更是光腳站在這人世間,你要想鬧,我就陪你鬧,看看咱倆誰更慘!”


    “你……”


    朱曉燕憋了會兒,扯著嗓子大喊,“你敢不敢說你在哪!我這就去給你揪迴來!要大家親眼看看,你這孩子多有心眼,多能方克!”


    “行啊。”


    我咬著牙,“我巴不得現在看到你,隻要我看見你了,肯定會抱住你,一步不落的跟著你,小燕姐,我可想死你了呢。”


    “……”


    朱曉燕啞了。


    幾秒過後,她破口大罵,“梁栩栩,我咒你不得好死!你們全家都不得好死!!”


    嘟嘟——


    罵完她就掛了電話。


    我持著手機站在床邊,麵無表情的抿著唇,逞了口舌之勇,心頭仍堵得難受!


    想到這些年同二嫂以及朱曉燕很多很多交往的瞬間,怎麽會這樣?


    即便沒血緣,三年下來,也會處出一些情分了吧。


    至於恨到我不得好死麽。


    低頭看了看,我還真是沒穿鞋。


    昨晚就光著腳丫子一路神跑。


    如今光腳踩著地毯也不涼,可是心涼,人心太涼。


    洗漱完換好衣服,開門出去,加的單人床已經撤了。


    成琛坐在老板椅上看著什麽合同文件,衣著整齊,襯衫上連絲褶皺都沒有,光潔的似乎不近人情,不過他班桌後的姿態倒是很慵懶,一手翻著頁,一手置於鼻下,陽光細碎的落在他的側顏,雕塑一般。


    “早上好。”


    我扯了扯嘴角,“對不起成琛,我起來晚了,應該是中午好。”


    “去吃飯吧。”


    他看我一眼,下一秒視線就又落到文件上,“你正在長身體,多睡可以理解。”


    我點點頭沒心情說太多,茶幾上已經準備好了早點,牛奶,雞蛋,三明治。


    意外的是還有兩串糖葫蘆,不用問,肯定周子恆送上來的。


    坐到沙發上,我拿起三明治又放下,不想吃。


    看著糖葫蘆,沒等伸手胃裏就開始泛酸。


    完全沒食欲。


    好心情都讓朱曉燕給攪合沒了。


    “給食物看麵相呢。”


    成琛的冷腔傳過來,“要吃飯,能哭著吃下飯的人,才能笑著活下去。”


    我身體一僵,他應該聽到我在臥室打電話了,拿起三明治,我咬了一口,抿唇朝著成琛難看的笑笑,“嗯,我知道,我很堅強的。”


    話是如此,食物在腮幫子鼓著,半晌咽不下去。


    “你懂得什麽叫堅強?”


    成琛看著文件目不斜視,“逞強硬撐罷了。”


    我喉嚨一噎,忙拿起牛奶順了順,咽下去更是難受,放下杯子,看著食物相對無言。


    餘光見成琛薄唇一動,似乎要教育我,我莫名煩躁,“好了,你別說話了!”


    成琛聳眉,文件扔到桌麵,老板椅對我一轉,表情耐人尋味,“我惹你了。”


    我悶哼哼的不看他,:“沒有。”


    相反的。


    他還對我挺好。


    “梁栩栩,你嘴皮子很利索,在臥室裏的架不是吵贏了?”


    成琛氣定神閑,:“應該開心啊,這是跟誰置氣。”


    “不是吵不吵贏的問題。”


    我轉頭看向他,“而是她朱曉燕憑什麽給我打電話,為什麽要罵我呢!從她姐姐和我哥結婚的那天開始,我就把她當成了一家人,我甚至也跟爸爸說過要給小燕姐多開工資,因為我想她過得好,現在我家飯店沒了,她工作丟了,她就把責任都賴到我頭上,那我要去賴誰啊!我也不想招邪啊!”


    都說自個兒委屈,誰又不委屈呢!


    你們隻是知道我招邪,知道我命格丟了嗎!


    知道我在這喘氣兒都要付出什麽代價嗎?!


    成琛氣息一凜,起身就走到我身邊,就在我以為他要指著我鼻子劈頭蓋臉開罵時,他躬身拿起我茶幾上的手機,翻開通話記錄,然後用他自己的手機將號碼撥過去,摁著免提,唿叫鈴聲一響,我驚訝的看他,“你幹什麽。”


    “喂,哪位呀。”


    朱曉燕的聲音一出來,成琛看了我一眼就對著手機屏幕開口,“朱曉燕女士對嗎,我是成琛,梁栩栩的朋友,你給梁栩栩打來的電話已經構成了騷擾,稍許會有其他人聯絡你,希望你的手機保持通暢,就這樣。”


    沒待朱曉燕迴話,成琛就摁斷了電話,旋即編輯了一通短訊發送出去,這才居高臨下的瞟了我一眼,“她不會再來電話。”


    他這波操作給我整傻了,“你找誰聯絡她?”


    聯絡什麽?


    “不需要你操心。”


    成琛將我的手機放迴原位,“心情好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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