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迴屋就給二哥撥去了電話,想問問他到哪了,順便分享下好消息。


    甭管怎麽說,咱第一步邁出去了。


    至於沈叔和對方交手後受傷的事兒,沒必要聊,沈叔似乎是把底牌給我看了,在我心裏他不是個神乎其神的先生了,但間接地,讓我重新認識了一個有血有肉的沈萬通。


    乾坤通天聖手,亦是普通人。


    我和沈叔的距離,無聲的拉近了許多,同時,我也更加清楚自己的處境。


    電話撥過去一直沒人接,就在我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時,聽筒裏終於傳出了斌子哥的聲音,他說二哥的車胎到了大寶縣就紮了,沒辦法隻能把車送去修理,倆人聚頭後就找了間賓館休息,結果他睡覺就夢到個長頭發的女人坐在床邊梳頭,還讓他少管閑事,他嚇醒了,見手機在響,我二哥卻怎麽都推不醒!


    “栩栩,怎麽辦啊,用不用把誌哥送醫院啊,我們這是被鬼壓床了吧!”


    斌子哥慌得音調都變了!


    我也緊張夠嗆,這才想起來,二哥手包丟了,護身符肯定是讓他放手包裏一起沒了!


    “斌子哥你先別急,我去找沈叔!”


    都怪我當時就沉浸在自己的事情裏,完全忘了護身符這茬兒!


    二哥能順當就怪了!


    好在沈叔沒睡下,接過電話就長線指揮斌子哥,問他手邊有沒有筷子,斌子哥說有吃盒飯剩下的方便筷子,沈叔就讓他用筷子夾我二哥的右手中指,同時讓斌子哥找服務員要來一根縫衣針,夾住二哥中指的時用針尖戳破指腹,問斌子哥血是什麽顏色。


    “顏色發黑的!”


    “黑色?”


    沈叔哦了聲,:“是夢魘,陳斌,你出生年月日多少?”


    “我是八六年六月……”


    斌子哥說了一串數字,沈叔聽著點頭,“屬虎的,可以,你衝梁有誌臉上撒潑尿,衝一下,他就會醒了。”


    “……”


    撒尿?


    我懵了兩秒就聽斌子哥挑高聲音,“沈大師!這不好吧!誌哥是我老大啊!我要給他尿了迴頭他得給我卸了!”


    這話不假!


    從我有記憶起,斌子就是我二哥的跟班了。


    換句話說就算不是跟班,誰被人尿一臉都得急吧。


    “有誌會理解的,陳斌,夢魘的時間不能長,會在夢裏沒命的,你快點吧。”


    “那,那……”


    斌子在那頭都要哭了,“我這著急忙慌的也尿不出來啊!”


    “硬尿。”


    沈叔這倆字說的我很耳熟,他還把手機朝我送了送,“梁栩栩,你跟陳斌說一下,這件事,你有經驗。”


    我張大眼,我有啥經驗,我又沒尿過別人!


    心裏腹誹,我還是對著手機開口,“斌子哥,麻煩你了,救命要緊,我二哥不會怪你的……”


    快尿吧!


    斌子沒動靜了。


    我憋著口氣,隱約的聽到嘩嘩水聲,他還挺給力的——


    “咳咳咳!”


    二哥傳出嗆咳的聲音,“斌子,怎麽還下雨了。”


    醒了!


    沒待我驚喜的喊他,二哥就噗!了一聲破口大罵,“臥槽!這個死味兒!陳斌你個犢子活膩了是吧!用尿呲老子!!”


    “誤會啊二哥!!”


    斌子委屈的不行,“我是為救你啊,這是沈大師交代的……你看電話還通著呢,栩栩,栩栩可以作證的!”


    “栩栩?”


    二哥很懵。


    我忙不迭的對著話筒一陣解釋,才算給二哥稍稍安撫。


    後麵的事兒就簡單了,沈叔吩咐二哥把屋裏燈全部打開,當晚不要在睡覺,天亮後讓他們倆去火車站晃一圈,總之就是去人多的地方,用人氣衝衝陰氣,等到陽光出來,再在陽光下走走,曬曬後背,養足陽氣後,把車留在當地,乘坐火車迴臨海,日後再找別人迴來取車。


    當然!


    重要的一點是二哥到家前不能洗臉!


    斌子哥那屬相能鎮壓邪氣,如此可保一路平安。


    省的迴鎮遠山再求護身符了!


    二哥倒是照做了。


    最後也平安迴到臨海。


    我接到他迴家的電話就安心了。


    對二哥具體的心路曆程也沒敢細問。


    約莫他頂著張被尿洗禮還得佯裝無事的臉,一路得遭不少白眼。


    對斌子哥都得有陰影!


    二哥還在電話裏跟我抱怨,說不應該叫斌子來接他,雖然那小子幫了他,但是斌子吃東西是出了名的重油重辣,火氣可重,弄得他迴家好幾天還沒有食欲,洗禿嚕皮了還覺得自己臊氣!


    還不忘叮囑我,“栩栩,這事兒爛肚子裏,千萬別說奧,不然哥以後沒臉混了。”


    我讓他放心。


    隻要斌子哥不說,就沒人能知道。


    我閑的抽風出門跟人家講我親哥曾被尿呲醒過!


    經曆個小小插曲,事兒算過去了。


    我隨後就跟家人說了要拜師的想法。


    二哥是全權支持!


    恨不得放鞭炮祝賀,我不但聽了他的話,還能讓沈叔鬆口,在他看來,我離人生巔峰好像就差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來中間的那縫隙一點點了!


    隻要沈叔一點頭,大拇指和食指就能合上啦!


    不過!


    我爸媽不同意。


    媽媽的態度算模棱兩可,她既希望我多會點本事,又害怕這行有危險。


    爸爸則是很堅決的反對,直問我是不是瘋了!


    栩栩,你忘了方大師了?


    他爺,他爸,他那腿,他家門前那些坑,你全忘了?


    就算你忘了方大師那一家三代,那後腦勺被砸的呢?那個掛樹上的呢,你爹我把他從樹上弄下來後,他可是連哭帶嚎的說這輩子都不敢靠這行掙錢啦!嚇破膽啦!


    “栩栩,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爸爸隔著話筒都要吃了我,“老閨女啊!你學個吹拉彈唱的爸都不攔你,這行要命啊!你哥他目光短淺,他就看到沈大師怎麽掙錢了,他沒看到沈大師被咬大脖筋的時候啊!你別聽他的,人這輩子,安康是福,學什麽道法,別沒事給自己找事啊!”


    “爸,沈叔沒被咬過大脖筋!!”


    我據理力爭,“再說沈叔的本事您是看到的,現在不是您同不同意,而是沈叔收不收我!”


    “我不會讓沈大師收你的!”


    “我主意定啦!!”


    我來了脾氣,“爸!我就是要學!哪怕以後被咬了大脖筋我也樂意!!”


    “梁栩栩!!”


    “我要學!”


    我人生第一次抻著脖子和爸爸喊,“我喜歡!爸,我長大了,我能為自己未來拿主意,那個偷命格的人為什麽能有恃無恐,他就是覺得我太弱了,我好欺負,哪怕我在沈叔的幫助下拿迴了命格,你確定以後不會有人在遇到我這種事情嗎?我運氣好給了胡姑姑封正能被指點找到了沈叔,其他人呢?遇到就等死嗎?爸,我踏道就能幫助別人啦!”


    “栩栩,我知道你這孩子熱心腸,但是呢,各人有各自的福氣,你胳膊伸不了那麽長。”


    爸爸壓著聲,“聽爸的話,安心住在沈大師那,等你命格拿迴來……”


    “很難!”


    我含著淚,“爸,那術士和沈叔交了手,我看到了對方的能耐有多大,沈叔他……他需要一個徒弟!而我也想做他徒弟,即使我現在不適合,那我會努力讓沈叔看到我適合,爸,求求你,就讓我試試吧。”


    爸爸長歎一聲,“兒大不由娘啊,這樣栩栩,爸不逼你,你先試試,要踏道的人我聽說都得有一些神通,規矩很多,如果你不是那塊料,沈大師不收你,你就斷了這個心思,不許再跟家裏人來勁了。”


    “好。”


    我囔著音兒,:“不過爸爸,我覺得我行。”


    爸爸沉聲,“栩栩,這一次,爸爸希望你不行。”


    最後,他還是那句話,女孩子,為什麽打打殺殺,享福就好了啊。


    我無話可說,我也想享福,可是老天爺不答應!


    大概我前麵的十二年享的福氣太多了,它一下子就給我全都抽走了,我現在的決定,僅僅是為了成就一個更好的梁栩栩。


    令我意外的倒是三姑。


    她發來信息說很支持我的決定。


    當然,她的‘支持’並不是無中生有,或是聽了二哥勸說,而是她認為沈萬通能在短時間一下抓住我的症結關鍵,並且迅速安排明朗,是有大本事的人。


    穩妥起見,她還去廟裏找了贈我護身符的大師父,諮詢了我這事。


    大和尚說,我已身處絕境,前路茫茫,若是能入道門,反倒能劈開一條生路,尋得光明。


    以此種種,三姑認為,我若能拜沈萬通為師,是造化。


    ‘栩栩,你父母那邊不用擔心,我去勸他們。’


    三姑給我發的信息很長,許是奶奶在旁邊她打電話不方便,也有可能是她現在咬字不清晰,就不願意說話,跟我的溝通就習慣發信息,‘記住,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聽從你自己的心意,隻要是對的,善的,你想要的,就去追尋。’


    我按著鍵給三姑迴信息,‘三姑,現在是我一頭熱,沈叔隻是給了我機會看書,還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口號歸口號。


    心裏還是慌。


    畢竟有純良在前,小老哥起點比我高,從小又耳濡目染,他都不行,我這半路出家的,難免犯嘀咕。


    ‘我的侄女我清楚,沒問題的,栩栩可不是會說喪氣話的孩子。’


    我對著屏幕扯了扯唇角,手上按著字,‘三姑,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打你啊!!!’


    三姑故意打出幾個感歎號,‘是姑能力不行,輕敵了,這件事,即便不是對你,對任何一個人,姑也會這麽幫忙,換句話說,你這件事給姑提了醒,讓我知道了陰陽道行的深淺,不是我念了幾年經,我就有作為了,姑姑還差的遠呢,栩栩,你一定要有大出息,不然,就會像姑這樣栽跟頭了。’


    ‘三姑,我要是能拜師,一定會好好學,為你報仇,為我自己報仇。’


    ‘好,姑姑很欣慰。’


    三姑先迴了一句,又給我發來了長篇,‘栩栩,我現在陪你奶奶在農村,你父母那邊很亂,風言風語很多,學校那邊,給你辦了休學,若是沈萬通收你為徒了,即便命格拿迴來,你也在那邊上學吧,道術我明白一些,看書本都是皮毛,高深的都得口傳心授,你要是拜了師,就得在沈萬通身邊,不能離得太遠。’


    我對著屏幕點頭,好像三姑就坐我對麵聊天。


    慶幸的是家裏有個懂些講究的,能少費我很多口舌。


    這就跟我早年學武術一樣,因為我學的是套路,爸爸找的是一家武校,我的教練是武校特聘的,他在校外還有一間武館,他說他小時候就跟師父學武術,學成前和師兄弟就在師父家住,老一輩兒的傳統,尤其是小眾內傳的功夫,出師前都在師父身邊守著,得跟沒有血緣的親兒子一樣伺候師父。


    學道法。


    規矩也是大差不差。


    換句話說,就算沈叔說不用我在身邊,讓我捧著幾本書迴臨海自學,那我遇到看不懂的地方,還得打電話問,或是跑迴來,效率太低,莫不如就在沈叔身邊候著,既能增長見識,又能活學活用。


    嗡嗡~


    三姑信息進來。


    ‘栩栩,不練藝術體操了,你不遺憾嗎?’


    我抿了抿唇,‘不遺憾,我們隊裏有十多名隊員呢,沒有我,還有其他人,可沈叔的徒弟,隻收一個了。’


    多少有點不甘心吧,可如二哥所言,我可以把它當成個愛好去發展麽。


    像我喜歡武術,也一直沒扔下。


    沈叔不一樣,他年紀在這,過了這村兒,真沒這店兒了。


    ‘栩栩,你能這麽想,姑就放心了,你父母交給我,迴頭家裏的事兒順一順,我會去趟你那,見見這個沈萬通,拜師是個大事兒,不能光靠你個小孩兒去說,咱大人得出麵,一定要拿出誠意。’


    ‘三姑,家裏現在很亂嗎?’


    爸爸媽媽和二哥都不詳說,大姐連我電話都很少接,我真不知道家裏啥樣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管這些,顧好你自己!’


    看!


    又是這樣!


    我對著屏幕歎氣,‘二嫂呢,二嫂和我哥還好吧。’


    ‘他倆能有啥事?’


    我看著信息都能感覺到三姑的敷衍,‘你二嫂那人你還不知道?就是心眼小,對有誌看的嚴,這掉了個孩子,心情不好,趕上家裏條件差了,難免會鬧些情緒,怎麽,你二嫂跟你說什麽了?’


    ‘就是二嫂孩子沒了,我覺得……’


    一下按出一串省略號發送了!


    三姑迴的迅速,‘栩栩,你可千萬別往自己身上合計,朱曉玲人品不怎麽樣,真的趕不上你哥先前處的那個對象,早先朱曉玲不就是先懷孕才逼著有誌結婚的麽,現在看你家破產了,她撈不著油水,又開始找茬兒,不過你別擔心,有誌迴來了,他能鎮住曉玲,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自己,你好,家裏就全都好了,明白沒?’


    我咬了咬唇,迴了一個字,‘嗯。’


    記得朱曉玲和我二哥談戀愛時,家裏是不同意的,因為朱曉玲跟我二哥一樣都是混子。


    但是那陣我二哥剛剛經曆一場備受打擊的戀愛,就是我哥的那前女友,和他解圍結緣的女大學生夏嵐嵐,夏的父母都是高隻,家裏人看不上我哥,即便我哥和夏嵐嵐愛的死去活來,倆人都在胳膊上紋了對方名字,我哥還為了她天天鑽圖書館,就為了沾點文化氣兒,也被她家裏人撅的一文不值。


    夏嵐嵐的父母還跑到我家指責,說我哥把夏嵐嵐帶壞了,居然讓他們孩子紋身了!


    我爸媽那時候特喜歡夏嵐嵐,她說話細聲細語,看我哥時永遠溫柔恬靜的笑,我哥在她麵前也乖得像貓,倆人什麽都不說,就坐在那,都能膩乎的空氣冒粉泡泡。


    我也喜歡她,她會給我彈琴,糾正我英文發音,還會偷偷對我說,栩栩,我做你嫂子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歡有誌,你說他怎麽這麽帥啊。


    所以,她家人一來,我爸媽就說,如果兩個孩子真心好,大人不要攔著,有什麽條件你們就盡管提,車房我們家會給買最好的。


    夏嵐嵐爸媽仿若受到奇恥大辱,她爸爸指著我爸的鼻子說,你家有錢怎麽著,比你們家有錢的人多的是,而文化和素養是你們這種土大款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我爸當時就沒動靜了。


    ‘土大款’三字是他命門。


    鬧到這地步我哥也沒說惱火,還去夏嵐嵐家道歉,說他準備去讀電大,充實自己,爭取匹配上夏嵐嵐,結果就是閉門羹吃了個夠本。


    後來夏嵐嵐他爸媽就在家裏鬧病,今天血壓高,明天心髒病,還以看病為由給夏嵐嵐弄到了國外留學,藏了她的護照讓她迴不來,夏嵐嵐大概也是心力交瘁,就給二哥來電話說了分手。


    我二哥受此打擊一蹶不振,恍惚了大半年,能出門了就去把夏嵐嵐的名字紋身洗了。


    洗完有印子,他就紋了條盤臂龍遮蓋,整個人又開始不著四六,天天玩,混著混著,就和朱曉玲混出了一個孩子,我二哥好像還不想負責,朱曉玲就直接找上了門,我爸媽才知道二哥在外麵做了錯事,為二哥倉促安排了婚事。


    硬說的話,朱曉玲和我二哥算先結婚後戀愛。


    雖說這孩子後來掉了,朱曉玲脾氣急,經常咋咋唿唿,不過她和我二哥的婚後感情還不錯。


    可能我二哥也覺得愧對朱曉玲,對她很好,我爸媽也說,需要朱曉玲這潑辣性格管著我二哥。


    有一說一,朱曉玲婚後對我父母很孝順,還會陪我奶奶看電視劇,對我更是沒說的,比對她親妹妹朱曉燕都好!


    所以我心裏很認可這個二嫂,即便她和夏嵐嵐之間有些差距,那隻能說人和人之間本就不同。


    學曆不是衡量一個人的標準。


    這一次,朱曉玲因為我家破產和二哥鬧,我想到她剛掉了孩子,可能是口不擇言。


    能理解。


    還有點愧疚。


    三姑讓我別往自己身上合計,我怎麽能不合計?


    ‘栩栩,你奶奶很想你,我跟她說,你訓練忙,禁止打電話,你也別聯係她,謊先撒著,走一步看一步,啊。”


    我心像是被浸入水裏,涮啊涮啊,擰出來了滴滴答答的水。


    沒在迴信息。


    三姑又給我發了一條,‘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默默地坐著,低頭看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水瓣兒砸落上去,我擦了擦屏,可總也擦不幹淨。


    眼前都模糊了,屋裏怎麽會漏雨,抬起臉才發現,原來是我不爭氣的哭了。


    ……


    過了兩天,媽媽給我來了電話,她的意思就是我去看書,真入門了,喜歡了,她沒意見,要是不行,正好順了我爸的心思,不管怎麽樣,她都希望我好,學什麽不重要,這輩子能過得平安幸福就好。


    “栩栩,媽媽現在走路不行,管不了你太多,你三姑說,學這個對你好,能有出息,媽尋思了,你出不出息無所謂,就是別出事兒,媽老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媽就不活了。”


    我聽著手機說不出話,隻是覺得媽媽說的話好像有味道,越聽嘴裏越鹹。


    “我一直記得黃道士的話,我女兒是老天爺賜給我家的福星,這輩子不愁吃不愁穿,媽媽想,這次就是老天爺給的一點小考驗,我女兒肯定會沒事的,壞人一定會遭到報應,栩栩,媽好想你,也不知道你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可我現在,都不能去看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學啥都行,就是得好好的……”


    “嗯。”


    我壓抑著情緒,“我會好好的,媽,別擔心我,等這件事過去,我們一家人都會越來越好的,你相信我,相信我。”


    ……


    日子一下就平靜下來了。


    我的人生調轉了航向,曾經的很多事都與我無關了。


    命運似乎是拋棄了我,讓我在千萬人中,成了那個沒有大運加持的倒黴蛋。


    同一時間,亦然給我開啟了另一扇大門。


    每天,我都會吃一片花瓣,再去書屋裏挑一本順眼的書。


    拿到正房中供奉無字牌的那間屋子裏,跪在蒲團上,關上房門,默默閱讀。


    沈叔不會規定我一定要看哪本書,也不限製我的閱讀數量。


    我可以隨便看,那間放書的屋子,完全成了我的私人圖書館。


    既然放開了手腳,我自然想要沈叔盡快看到我的‘天賦’或是‘靈悟’。


    不想被沈純良比下去。


    一到那書屋,我三下五除二就抱了一堆書準備作戰。


    泛黃的書本攤在地上——


    《周易》、《梅花易數》、《黃帝內經》、還有啥《地理五訣》……


    扒拉扒拉,裏麵還夾了本《中草藥大全》。


    我跪在蒲團上,硬著頭皮就先翻看《地理五訣》,“四生三合是天機,雙山五行全秘訣……啥意思?”


    看不懂。


    換!


    拿起《梅花易數》,“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卦以八除,凡起卦不問數多少,即以八做卦數,過八數即以八數退除,以零數做卦……”


    我撓頭,“咋還有數學題呢?”


    看到下麵更是暈,“兩個叉念什麽字?”


    查下字典,知道念爻(yao),然後才能繼續,“凡起動爻,以重卦總數除六,以零作動爻……到底除八還是除六啊……”


    給我整懵了!


    念著念著我就開始點頭,睡著了都不知道!


    直到額頭‘砰’!的一聲觸地,我一個激靈就給自己疼醒了!


    感覺還是沒看對,除來除去的,加上很多橫杠圖片,長長短短,叫啥互卦,給我看的就像視力檢查表似的,眼神都不好使了。


    再換周易開始——


    “乾三連,坤六斷……”


    又是一悠點頭。


    我就納悶兒了!


    咋一看這些書,睡眠質量就瞬間飆升了呢!


    比催眠曲都好用!


    三天後。


    我已經是看啥啥迷糊,瞅啥啥不對了!


    被捧了十二年的人生,走到今天才算是明白,追求這個東西,倆字,遭罪!


    什麽陰陽啊,五行啊,八卦啊。


    混合在腦子裏全成了漿糊。


    最丟人的是,有幾次睡著了,還讓沈純良撞上了!


    這老小子好像就是故意藏在門後,等我額頭快觸地的時候,就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衝進來,“梁栩栩!讓我逮著了吧!我就說了你不行!爺!你快來,梁栩栩又睡著啦!”


    我尷尬的啊,擦著口水讓他別喊,生怕沈叔過來看到我這副摸魚的樣子!


    至於觀香……


    更別提了!


    書我都看不明白,哪有功夫看香?


    況且,沈叔讓我看的不是三根香,他有一塊很大的木頭,油乎乎的,黑了把黢,樣子很難看。


    他說那是沉香,也不是木頭,而是沉香樹分泌出來的油脂,油脂形成的凝結物就是這塊東西,需要的時會刮下來一點,點燃就是香。


    味道很好聞。


    操作過程在我看來很麻煩。


    沈叔有一個罐子,要先將香灰放在罐子裏,一點點壓平,這個步驟能給我看睡著,但他做的很入迷,說是靜心,然後用羽毛把香灰掃幹淨,重複壓,最後弄個模具在上麵,專業名詞好像叫香篆或是香拓,再往香拓裏添上刮下來的沉香,引燃後蓋上鏤空蓋子,煙霧嫋嫋,就讓我觀這個!


    香譜都無解的!


    晚飯時沈純良還不忘大力描繪一通我睡著時的模樣,說我跟磕頭蟲有一拚。


    “爺,你就不應該給她機會,她比我還沒造化呢。”


    我不敢吱聲,的確看不進去書,可瞄著沈叔,他像是沒聽到純良的話,也不問我看書看到哪了,看出啥學問了,每天該忙啥忙啥,像是忘了我們倆先前的話了。


    但是吧,沈叔越不關注我,我越過意不去!


    總覺得拍下的胸口變成了打在臉上的巴掌。


    好不容易求來的機會,自己就這能耐?


    特別鬱悶!


    不用四十九天。


    一星期後我就有了放棄的想法。


    可能自己真不是這塊料。


    “栩栩,書看的咋樣了?”


    晚上迴到屋子,我躺在炕上和二哥通電話,“哦,我正看著呢。”


    “你慢慢看,不急,咱高低得讓沈大師看看本事,啥慧根靈悟,往道上一引就全都有了,三姑都說你沒問題,哥相信你!”


    “二哥,我……”


    我臉漲的,恨不得摳炕席,“我可能……”


    “栩栩,你嫂子那邊喊我了……哎呀你等一會兒!我特麽能和誰打電話,我親妹子!迴家了你還淨是事兒,等一會兒我不削你的!!”


    二哥在那邊喊完,又加快語速對我繼續道,“栩栩,你還缺啥不?哥給你郵寄去。”


    “不用。”


    我應著,“我缺啥就去買了。”


    爸爸給我郵來了一張銀行卡,裏麵有兩千塊錢。


    我在這花錢的地方也不多,能用好久了。


    “那行,先不說了,我和三姑等你好消息,要是事兒定了,我們一起去看你,加油啊栩栩,我妹妹是最棒的!”


    放下手機,我長長的歎出口氣。


    像是要拚命奔跑,奈何鞋不跟腳,脫了鞋又會紮腳,總有種處處受限,力有未逮之感。


    原來很多事,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的。


    我翻了個身,抬起手腕遮住眼,該怎麽辦?


    “栩栩姐姐,你心情不好嗎?”


    我嗯了聲,躺著沒動,屋裏沒人的時候小杜鵑就會跟我說話。


    抱她迴來的這些天,我們倆倒像真正的朋友了。


    “為什麽會心情不好?”


    她問著,“沈先生說你學的慢了嗎?”


    “沒。”


    我坐起身,有些失落的看向牆角的花,“沈叔可能是懶得說我,小杜鵑,我太笨了,連書都看不懂,雖然有些字不認識,可就算把認識的字連起來念,我也不懂什麽意思,沈叔說有靈悟的自然會懂,小杜鵑,我可能就是沒靈悟的人,做不了先生。”


    “為什麽要做先生?”


    花瓣輕輕顫動,“我最怕先生了,煞氣很重,你不要做。”


    “傻瓜。”


    我難看的笑了笑,“我做了先生才能保護你,保護家人,保護我自己,不然遇到邪崇,我們就是廢物,還得麻煩別的先生保護,對不對?”


    “這倒是,你做先生我不會害怕。”


    小杜鵑似懂非懂,“可是,你怎麽知道自己沒靈悟呢,你才看了幾天書?”


    “我就是不行的……”


    我低下頭,“最早,是二哥跟沈叔說要收我為徒,沈叔讓我看香,問我那香說了什麽,我都看不懂。”


    “香燒成什麽樣?”


    “就是……”


    我手上比劃著,“左手邊的微微彎曲,中間圓圓的,右邊還耷拉下來了。”


    正好有本子和筆,我拿過畫了畫,抬起給小杜鵑看了看,“就這樣,我看完感覺手很熱,渾身有力氣,但是沈叔說我沒讀懂它,隻是能感受到,表明能踏道,但是資質一般。”


    “這香在說……天賜金仙麟,功德雙圓滿,可喜放心。”


    小杜鵑花瓣震顫,“栩栩姐姐,你這個香語是大吉利的,說明你很有資質啊!”


    “啊?”


    我懵懵的,“小杜鵑,你會看香頭?”


    “我不知道。”


    她比我還懵,“但這個一看就明白了,這香頭很好的。”


    “你一看就明白了……”


    我喃喃的,“小杜鵑,這就是靈悟啊,無師自通的靈悟啊!你才是最有資質入道的先生人選啊!”


    “栩栩姐姐,我已經不是人了啊。”


    小杜鵑狀似苦笑,:“我要怎麽當先生,命都沒了。”


    “……”


    我撓撓頭,“對不起啊小杜鵑,不過你真的沒學過,看一眼就懂了?”


    “我怎麽學?沒人教我啊。”


    小杜鵑應著,“不過我死了後,有很多東西莫名其妙就懂了,我會聞味道辨善心,還有我知道要依附植物保命,可能看香頭也是做鬼會有的本事吧,栩栩姐,我可以確定,這個香頭是說你可以入道,而且會大有作為。”


    “真的嗎?!”


    讓她這麽一說,我這星星之火又要燎原了!


    “沈萬通是大師,他要是不想收你為什麽還要給你機會呢?”


    小杜鵑道,:“栩栩姐姐,沈先生一定是在鞭策你的。”


    “謝謝你了小杜鵑,我又有鬥誌啦!!”


    我振臂高唿,許姨在房門外猛地一踹,“梁栩栩!再吵吵把火的我給你扔出去!都幾點啦還不睡覺,再跟那盆花大唿小叫的我明天就給它砸了!!”


    小杜鵑花葉立馬蔫了。


    恨不得縮成花骨朵狀。


    我伸著舌頭笑笑,也老實的躺到炕上,關上燈後給小杜鵑罩上紅布,輕道,“晚安,明天又是努力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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