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涼對苗桂芬的一席話說完,整個飯桌上剩下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


    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出生在偏僻山村裏的女人。


    她的命運,可能早在降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特別是沈涼這輩子生活的時代背景下,幾乎就是天下十成男子占權八成的世界。


    餘下兩成,也不過是逢此天下看似太平、實則暗流湧動之際,凡是在對外征戰方麵具備一定天賦的女人,都可以同樣淪為一個“戰爭機器”。


    說白了就是添補人頭。


    否則的話,不單文道,武道上也不會有半點女人的出頭之地。


    身為一個女人,肩負的使命大概就隻有相夫教子,男耕女織。


    而陶喜的命運,又偏偏屬於那八成之中,不在兩成之內。


    因為如果不是沈涼,恐怕陶喜一輩子都不會被人發覺她身上擁有超乎常人的射箭天賦,至於現在還八竿子打不著的武道天賦,就更不會有人專門來這個連轄地城判府都懶得過來轉悠的小山村裏幫忙查驗了。


    即便陶富貴非常有想法,摒棄了絕大多數莊稼漢的固有思想,願意花錢供陶喜去城裏讀書識字,也照樣擺脫不了沈涼口中的那種命運。


    憑借讀書培養出來的些許氣質,被好人家相中,運氣好點,就成為正房,運氣不好,便是去好人家當個妾室受一輩子窩囊氣。


    這樣的命運,當真是陶富貴和苗桂芬一雙那麽疼惜女兒的夫婦願意看到的麽?


    答案顯然不是。


    可苗桂芬也沒有順著沈涼的話,說出什麽豪言壯語。


    她隻是一個村婦。


    唯一的特點,也就是比尋常村婦更體貼、長得更好看。


    僅此而已。


    “梁深兄弟,你說的這些,我懂也不懂,歸根結底,我隻是一個婦道人家,我這輩子過的生活,應該就是你口中大部分女子的生活,所以別的生活我沒過過,也不清楚別的生活都是什麽樣子,我能做的就是按照富貴的想法,盡可能幫助他帶好陶喜,富貴怎麽決定,我都沒意見。”


    麵對苗桂芬的迴應,沈涼理解,也談不上恨鐵不成鋼。


    畢竟時代造就一切,他是個靈魂穿越者,自然懂得多,可常年生活在井底的青蛙,你又如何能奢求它知曉井外的天地何其廣闊呢?


    好在,陶富貴勉強算是被他說動了。


    苗桂芬迴應之際,陶富貴從屋子裏取了銀兩,跟眾人招唿一聲就往村外去了。


    之後桌上也沒了人繼續聊這個話題,早飯吃完,曹大娘說啥都要幫苗桂芬一起收拾,否則也不好意思每頓飯都過來跟著蹭。


    於是。


    老錢拿著一百兩銀票,去瑞城乃至多一個鄲城采購謫仙醉。


    陶富貴去瑞城購買製作弓箭的材料。


    苗桂芬和曹大娘收拾碗筷,司小空也受到沈涼指示跟著一起幫忙,其實也談不上幫忙,主要就是盯著點曹大娘,別腳下一滑摔個跟頭什麽的,司小空手快腳也快,憑借這個本事,看護一個老奶奶必定是遊刃有餘。


    再剩下就是沈涼和陶喜了。


    新做的書桌和椅子還沒塗漆,不過也正好,省得塗了漆就用不上了。


    實際上沈涼也跟陶富貴說了這麽個意思,防腐工作不著急做,趁著他和老錢、司小空猶在小灣村駐足,不如就先用著這套桌椅,能多教陶喜認幾個字就多教幾個字,如此也能大大降低以後陶喜換個教書先生學習時的壓力。


    要說暫時充當陶喜的教書先生這一角色,沈涼百分百是綽綽有餘的。


    當然,這並非沈涼在文道方麵存在多麽驚為天人的卓絕天賦,主要是前後兩輩子,他“被迫”學了不少各方各麵的知識,這輩子在文道方麵的精進,一來是“繁體字”的進修、精修,二來便是學成了一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好字。


    字之上,乃詩詞,乃歌賦,乃文章。


    恰好。


    沈涼在自我創作這三樣東西上……是狗毛天賦都木得。


    呃,準確的說,他上輩子青少年時期寫個作文、青壯年時期寫個軍事類論文、作戰方案什麽的,還都挺不錯的,可要說讓他作詩賦詞,那他還真憋不出什麽好屁來。


    但是沒關係啊!


    他是誰?


    他是沈涼!


    大夏國特種兵之王!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守護神!


    你在大夏國坐著那麽高的位置,那金字塔頂端的老爺子們,能不逼著他把大夏國上下五千年的曆史文化全給學個透麽?


    不然萬一哪次代表大夏國出席國際場合,人家跟你聊起來大夏國的悠久曆史文化,結果你問啥啥不會,那不是丟死了同胞們的臉?


    所以!


    換算到這一世,他沈涼的確是自己寫不出什麽好詩好詞來,可詩仙、詩聖、詩鬼神馬的,這些老祖宗們傳承下來的好東西,他不是想怎麽拿來用就怎麽拿來用?!


    並且一出手就是震驚整個大炎王朝的絕世佳作好吧!


    “也就是老子低調,不然三層樓出的這方麵的榜單,老子不早早地一騎絕塵了?”


    沈涼一邊教著陶喜寫字,一邊嘚瑟無比地小聲嘟囔。


    陶喜被他牽扯到注意力,不由停筆問道:


    “大哥哥,你說什麽榜單呀?”


    沈涼聞聲迴神,哦了一聲隨便搪塞道:


    “我說你要是能把弓箭學好了,將來在軍中榜上有名,你爹娘就能跟著沾光,過上好日子了。”


    陶喜別的可能不太懂,但“過上好日子”還是能明白的。


    在沈涼的言語鼓勵下,她攥起肉嘟嘟的小拳頭,有種十分惹人生趣的堅定,道:


    “嗯嗯!陶喜想讓爹娘過上好日子!”


    說起這個,沈涼不由從陶喜手裏拿過毛筆,放在筆擱上,認真問道:


    “陶喜,你怕吃苦嗎?”


    陶喜毫不猶豫的搖頭。


    “陶喜不怕吃苦!”


    “那你怕不怕自己一個人去軍中生活?”


    沈涼又問。


    這次陶喜猶豫了。


    “我……我不想跟爹娘分開,大哥哥,不能讓爹娘跟陶喜一起去學射箭嗎?”


    在這個問題上,沈涼沒給陶喜開後門,也不能開這個後門。


    “你隻能自己去,你爹和你娘都不能去,而且到了那裏,你可能真的要吃很多苦,說不定還沒人能幫你,一切的一切,你都得靠自己。”


    陶喜癟下嘴巴,一雙大眼睛裏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但她總歸還是忍住了。


    “大哥哥,陶喜可以吃苦,陶喜不想讓爹娘再吃苦了,我一定會學好弓箭的,我要讓爹娘過好日子!”


    一時間,沈涼心中萬般欣慰,不知如何安撫,隻是微笑著,輕聲地迴了一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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