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終於開始逐漸散去,雨點也變得越來越小:從豆子般大小的暴雨化作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之前在空氣中流動的燥熱感早已消失了。打開窗子之後,雨後涼爽至極的夏風吹拂過來,帶著絲絲沁人心脾的泥土芬芳,劉信坤禁不住貪婪地深吸了一口,然後頭也不迴地問秘書小葛:“那個鵬程集團的代表什麽時候到?非得我參加嗎?”


    “下雨之前他們已經上了高速公路,估計這會兒就該到了。”小葛脆聲迴答說:“對方指名道姓非要跟您談判,我看您還是參加吧。畢竟,這也算作是對您的反腐工作的支持啊。”劉信坤苦笑一下,說道:“就你愛耍嘴皮子。對我的支持!我看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呐。”小葛笑了笑,說道:“也說不定是您認識的人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劉信坤在窗前踱了兩步,低聲沉吟著重複秘書的話:“我認識的人。我在ht省人生地不熟,認識誰呢?”他方沉吟完,眼前陡然一亮,脫口說道:“一定是他!我越想越可能。”“誰?”小葛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劉信坤轉過臉去,看了看小葛。那雙堅定、自信、平和的眼神似乎蘊含了無窮的魔力,小葛頓時感覺自己的胸口怦怦直跳,連唿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欣喜地將自己的眼神迎了上去。


    然而,不解風情的劉信坤卻並沒有想過與這位談得上漂亮的秘書對視,他扭頭望著窗外的燕子,嘴上卻說道:“還記得我上迴去見的那個年輕人嗎?”“你是說南和大學的那個高材生?”有點失望的小葛定了定神,在腦海中找出的那個人。劉信坤迴答說:“嗯。就是他。他爸媽上次打電話過來,說他跟一個熟人去工作了。”小葛質疑地說:“不會有這麽巧吧?”劉信坤微微一笑,開玩笑地說:“弄不好,事情就有這麽巧。我給他一個驚喜,難道就不允許他給我一個驚詫?”


    小葛還想說點什麽,可外間的電話響起了急促的鈴聲,她不得不小跑著趕過去接聽。劉信坤打量著她姣好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方的心思他又豈能猜不透呢?隻可惜他對這種感情打心眼裏產生懷疑,愛慕權勢的女子他看得多了,難不保小葛不是。更何況他早已心有所屬了。他上周拿定了主意,等手上的事情暫告一段落便向對方求婚。他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了,不能再拖了。對方也是孤兒寡母的,活得不容易啊。


    “說曹cāo,曹cāo到了。他們來了。已經進了市府大院。”小葛放下電話,大聲說道。她的嗓音打斷了劉信坤對遠方人兒的思念,後者隻好點點頭,說道:“那你去把他們領到會議室,我直接趕去那裏。”小葛應了一聲,匆匆離去了。而劉信坤則在辦公室裏專心致誌地看起文件來,直到小葛打來電話連聲催促,他方才放下了手中的活,慢吞吞地走下樓梯,推開了二樓小會議室的門。


    果然不出他所料,鵬程集團公司的代表確實是吳曉風,所以他見到對方後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而吳曉風也早已猜到了劉信坤不會那麽笨。兩人打了一下招唿後,便正兒八經地討價還價起來。沒有任何激烈的爭吵過程,不到一刻鍾的時候,雙方已經在文件上簽好了字。鵬程集團公司願意將杜長青的贓款原數退還,外加十萬出頭的利潤,一共為兩百萬。


    隨吳曉風一道過來的東方聞音對這個談判結果大感滿意,心裏想著多餘的五十萬少說也可以拿上個十萬。談判結束之後,吳曉風示意她去外等他一會兒。她念叨著好處費,自然不敢違拗吳曉風的意思。劉信坤那邊也吩咐小葛去陪東方聞音到外麵轉轉。等會議室內其他的雜人都走開後,劉信坤忍不住責怪吳曉風:“你對鵬程集團公司的背景了解嗎?走之前也不跟我打聲招唿。”


    雖然劉信坤的語氣不大客氣,但在劉信坤臉上的關切之意絕不是可以裝得出來的,再加上方才的談判過程出人意料的順利,吳曉風禁不住有點感動,迴憶起對方以往的種種好處來。他在監獄幾乎每隔兩周都可以收到來自對方的一封信,隔上三兩個月總會收到對方送來的書籍,盡管他入獄確實跟對方或多或少存在些關聯,但毫無疑問,劉信坤確實是一位很好的人,他真正關心吳曉風、對他沒有任何不良居心。想著想著,吳曉風的眼角禁不住濕潤了,淚花在熒光燈下晶瑩剔透。


    然而,在劉信坤眼中,吳曉風卻是一位傲慢得有點冷漠的人,首次見到了吳曉風的異常,他禁不住直感納悶,問道:“咋了?在鵬城集團受委屈了?告訴我,我去幫你出一口氣!幹脆你別在那裏做了,迴來吧!這家公司實在讓人生疑!”吳曉風迴過神來,笑道:“沒什麽。隻不過偶爾想起了往事而已。對了,你這個鑽石王老五準備什麽時候結婚生子?如今都混到副市長的位置了,好歹也是個副廳級幹部,應該考慮考慮了吧,再不考慮可就晚啦!”


    劉信坤嘿嘿一笑,揮了揮手,說道:“我的事咱們稍再談,先談談你的吧。我是說認真的,你還是別在鵬程集團待了,這種地方不幹不淨,難不保哪一天省裏麵會徹查這個集團,到時你牽扯到裏麵了可不好。還是出來吧。我估計這一次市裏麵可能會責成臨江縣給你們家再賠償個大幾十萬,再加上欠款,百十來萬終歸會有的。這筆錢足夠你自己去開一家小公司了。做你爸的老行當也行的啊。總比待在鵬程集團強啊。”


    “那按照你的思路,你認為我到時一年可以賺多少呢?”吳曉風淡淡地問道。劉信坤怔了一怔,然後正兒八經地稍作思考,迴答道:“隻要你努力勤奮,每年二三十萬總會少不了的吧。或許會更多。”“嗯——那我可以娶個不錯的老婆,買一輛不會好但也談不上如何壞的車,做一個在當地小有名氣的小富翁。等到哪一天國家政策出現變化,又或者受到某位權勢者的打壓,然後就會像我的父親一樣,變成一個窮光蛋。”吳曉風說著,在他的嘴角露出了玩世不恭甚至嘲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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