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是萬裏空晴,現下卻是烏雲遮日,沈清秋與龐斌二人早早攀上了這觀遠台,放眼百裏是滿目皆山河,層巒疊嶂,近數十裏,雲煙嫋嫋,伏屋萬戶,身下康莊大道,沿街商鋪林立……


    龐斌伏在柵欄錢,放眼相望身下,由不得驚歎道:“這京都果真不似徐州啊!放眼皆是琳琅滿目,也是常人半輩子所不能及的。”


    “徐州有徐州的風致,不可與之相較!”沈清秋不以為意,拍了拍龐斌肩頭,笑道。


    沈清秋心下隻覺遺憾,這本是盛世無饑餒,一片榮榮之象,如今外有強敵,內有憂患,天朝聖子尚不自知,這南詔的繁榮,也就剩下表象罷了,暗裏危機四伏……


    隻是不知這表象又能維持何時!


    “你接著巡邏,我去趟姚尚書那。”沈清秋想起了什麽,急忙吩咐道。


    還未等龐斌迴話,沈清秋便一躍而下,驅馬疾馳於市,街中行人早已是見慣不慣,自行散開,行至宮門前,已是午時三刻。


    侍從接過馬匹時,迎麵而來的是先前戶部裏的官員,此時看見沈清秋,上前嘲諷:“喲!今日是一人啊!順天府辦案那架勢呢?”


    沈清秋聞言,心下陡然不悅,目如鷹鉤瞧著麵前尖嘴猴腮的官員,拔聲道:“常言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閣下這副性情定是女子了!”


    “你……你……有辱斯文!”見侍衛抿嘴偷笑,那官員麵色難看到了極處,恨恨道。


    沈清秋陡正色道:“儒生應有的氣性,閣下是半點不沾,若他人言閣下如此,定是腐儒,陋儒,望閣下周知!”


    不知緣由的內侍宮人,偷眼瞧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公公鬥嘴,竟在宮門起了爭執,以免惹禍傷身,不由得垂眸私語,說些私下話。


    沈清秋人畜無害朝著內侍宮人咧嘴一笑,又是玉麵少年郎模樣,引得內侍宮人麵露嬌羞、頻頻發笑,又瞧見尖嘴猴腮、吹胡子瞪眼的戶部官員,麵露嫌色,頻頻嘖聲,倒像是要一口唾沫淹死此人。


    戶部官員正欲憤而還嘴,被沈清秋搶先躬身道:“沈某還有要事,就不打攪了,方才沈某所言也屬玩笑,閣下權當過耳旁風即可,無須在意!”


    還想再說些什麽,卻隻見沈清秋拂袖揚長而去,身後餘下宮人豔羨之言。


    聞之,麵色更是難看,繼而拂袖疾步而去……


    不過半刻,姚鬆抬眼便見沈清秋疾步進來,還未等他行禮,便開口打趣道:“今天是什麽風,竟將沈將軍給吹來了?”


    沈清秋也隻是笑笑不答,方躬身道:“姚尚書安否?”


    “沈將軍到此,怕不是來問候本官的吧?”姚鬆抬眼見他眉眼含笑,覺知意不在此,問道。


    “姚尚書慧眼獨具,沈某前來是為了七年前縱火案!”沈清秋思怵片刻,笑道。見姚鬆不明就裏,麵上神情更是古怪,試探道:“姚尚書可有難言之隱?”


    姚鬆起身大手一揮,也無心再顧及其他,正色道:“那倒不是,隻是本官曾上奏提及此事,終也無疾而終。”遲疑片刻,迴首望了望沈清秋道:“此事聖上不允,你又為何要查此案?”


    沈清秋一愣,方道:“下官本無權過問此案,隻是下官自幼父母雙亡,孤親長兄參軍多年了無音訊,長兄如父,下官定要尋他!”


    沈清秋所言也沒有錯處,先前擁這姓名之人確有一長兄參軍了無音訊,而這人上京趕考之時死於盜匪之手,終也未能尋其長兄……


    言語誠摯,姚鬆不禁動容,更何況這案子擱置多年,案宗補錄亦不肯,如今也該查了,道:“此案也早該查的,沈將軍問便是!”


    “沈某猶記尚書言,縱火當日,尚書不再宮內?”沈清秋試探道。


    姚鬆聞言,臉頰泛紅,覺知自己失職,麵露難色道:“那日我夫人難產,便迴府了!”


    “迴府?”沈清秋喃喃道,那就意味著姚尚書是中途迴府的,一絲疑惑的念頭一閃而過,急言道:“尚書可還記得,那日是誰告知尚書,姚夫人難產之事?”


    “自然是接生的穩婆,不過外人進不得宮,還是托了宮門侍衛報的信!”姚鬆記起那日自己匆忙出宮迴府,見夫人嘶聲力竭,頓時心生愧疚。


    隻是先前也沒想到這上麵,聞言愣了愣,默不作聲,心中隱隱不安。


    孕婦難產,接生的婆子還能抽的出身,前來尋姚尚書?思前想後方覺不合乎常理,撇眉道:“大人可知這穩婆哪裏人?”


    姚鬆思怵片刻,咬了咬牙,此時也顧不得許多,方道:“這我是清楚的,我夫人身子不好,便早早尋了個極少有錯處的穩婆。”


    思怵片刻又道:“先前也聽管事的說過一嘴,是穀坊佟大娘!”


    言罷!沈清秋躬身拜別。


    行至宮門前,迅速跨馬而立,定眼瞧看周遭,方駕馬離去。不過片刻,方行至街市,人潮擁擠,沈清秋不由得放緩了速度,借著空檔便揣摩其中細節。


    為何姚夫人生育與縱火案恰好在同日,又恰好夫人難產,既難產,必定需要穩婆照料,那穩婆又何為棄孕婦於不顧?


    百思不得其解,隻得尋了人再做打算。


    思慮之際,不遠處一陣恐聲入耳,沈清秋定眼前來,正是龐斌追趕一男子,那男子身輕如燕,步履輕盈,兩人間隔甚遠。


    沈清秋心念一動,肅殺之氣浮現眼簾,隧而騰空而起,直抬右腳襲向那人胸口,淩厲的勁風使那人來不及反應,心中一驚,結結實實被擊中,飛至一旁,硬是狠狠翻了臨街包子鋪。


    那人捂胸咳嗽了兩下,儼然傷的不輕,見沈清秋裝扮也以為是個多管閑事之人,迴首瞧看龐斌還未追來,欲乘其不備逃離此地。


    起身欲躍上房簷,方抬腳騰於半空,便被沈清秋察覺扼住了腳腕,稍作發力,那人便頹然落地,沈清秋見他雙眉並攏、顴骨突高,儼然是個難纏之人。


    果不其然,那人又是拔地而起,抬右手向沈清秋胸口一擊,顯然那人已怒極,顧不得逃命。沈清秋連退幾步,猛然抬手將他右手牽製地動彈不得,繼而抬手全力擊其右臂,複而抬腳襲其右腿。


    眾人隻聞清脆的聲響,又見那人頹然跪下,麵露哀苦之色,已然動彈不得。


    龐斌氣喘籲籲奔來,撫膝道:“這廝腳下生風啊!”


    隨後龐斌領起那人,沈清秋替其綁好,方道:“我還有要事,你先迴去!”


    龐斌點了點頭,應聲離去。


    這一幕剛好映入蕭策一行人眼中,一人麵露喜色道:“這是哪家的公子,不僅麵容姣好,身手也是了得哈!”


    蕭榕笑而不語,又聞另一人道:“深山藏猛虎,湖海納細流,京都有如此人才不足為奇!”


    蕭榕聞言定眼瞧看了沈清秋,心下一股雀躍油然而生,方打趣道:“哦!莫不是給沈公子瞧上了?小小侍兒多養一個也無妨!”


    幾人哄笑。


    沈清秋見離穀坊不遠,便牽馬而行,穀坊不同於其他坊閣樓林立,都是些平明百姓困苦之人,平簷屋舍,孩童相伴疾風而過,婦女相依頻頻說笑……


    新婚俏婦,滿麵羞紅,頻頻掩麵。


    沈清秋在想,如若父母猶在,此般年紀也該嫁入意中人相夫教子了,隻可惜世事不如人願……


    行至江邊,沈清秋挽了挽衣袖,捧水洗麵,同身側的婦女道:“阿婆可知,佟大娘家在何處?”


    婦女停下手中動作,將沈清秋上下打量個遍,沒好氣道:“你說的是替人接生的吧?”


    “正是!”


    婦女起身,指了指東麵,方道:“往東二裏地,瞧見戶莊戶人家,直接進去便是!”


    沈清秋道了謝,應聲離去,旅途不算遠,加之沈清秋步履輕盈,不過半刻鍾便行至婦女說的那莊戶人家。


    左右瞧看也不見其人,院子裏也是雜草叢生,顯然主人家也不經常打理,沈清秋見門虛掩著,便推門而入,隨即卻是一股惡臭撲麵而來,沈清秋不由得皺眉掩麵。


    “誰啊?”一陣嘶啞聲響起,沈清秋聞言相望,頓時麵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瞧著麵前之人。


    她身材矮小,滿麵溝壑,根根銀發半遮半掩,還長著一頭蓬亂的灰白頭發,穩婆的年齡一般不會過大,而此人全然一副老者樣貌,麵目全非,卻仍舊端坐在凳子上。


    “誰啊?”許是不聞沈清秋吱聲,便敲著竹棍急切道。


    “下官沈清秋為七年前縱火一事,來尋佟大娘!”沈清秋遲疑片刻,方道。


    那阿婆聞言冷哼一聲,發怒道:“你還來找我這老婆子幹什麽,我如今這幅模樣又怎能威脅到你?”


    沈清秋不明所以,沉思片刻,既然她已認錯,為何不將錯就錯?方冷冷道:“隻有死人才不會透露秘密,阿婆不知麽?”又道心中猜想:“若非你財迷心竅,又怎會落的如此下場?”


    阿婆聞言,勃然大怒道:“分明是你強加我這老婆子,你害怕我老婆子影響你升官發財,便殘害我老婆子失明!”


    “可那不是你給姚夫人下了催生藥麽?”沈清秋冷冷道,見那阿婆遲遲不語,掩麵而泣。


    沈清秋搖了搖頭拂袖離去,方行至不遠,又聞她嚎啕道:“你惡有惡報,閻王爺遲早收了你!”


    天道好輪迴,善惡終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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