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年,徐州,夏。


    夜已過半,城內烽煙四起,滾滾濃煙籠罩徐了州百裏山河。


    沈清秋一身絨甲立於城牆之上,目視不遠處微微發亮的火光,快速朝城牆出奔來。沈清秋原是派遣一支分隊勘察,火把理應更旺些才是,那這火光微弱?不好!眸子驟然緊縮,猛然意識到不對勁,果不其然……


    “報~”一滿身鮮血士兵摔倒在地,氣喘籲籲道:“稟將軍,我等前去勘察,不料慘遭埋伏,七人……七人全部陣亡!”


    餘下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將軍?是否狙擊?”


    沈清秋並未言語,不過片刻,便問道:“什麽時辰了?”


    “剛過未時!”一將士答道。


    沈清秋點了點頭,手中緊握長槍,抬頭挺胸麵向城下眾人開口道:“再等等!”


    底下眾人皆無言,隻是目光呆滯地看著城牆之上的人。


    自昭和七年至今日,朝廷動蕩,南詔早已不複當年繁盛,徐州也是連年的天災人禍,這從京都派來的人,也是一波接一波,都是做些無用之功,誰也不知道這是第幾迴了!


    隻是今日眼前人,倒也讓人說不上期盼會帶來什麽變化,見她寡言少語,行事縝密,不由得讓人信她一番不可……


    “再等等?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分明流寇悉數斬殺,隻餘殘兵敗將,為何不乘勝追擊?”一眉目俊朗的將士怒吼道。


    沈清秋思怵良久,她要等!他說過會領援兵前來,再做打算,那她便要等!


    話音剛落,一探子速奔行至沈清秋麵前道:“將軍!方圓五十裏並無援軍!”


    “將軍!”先前的將士疾唿。


    沈清秋聞言愣了愣便抬手令下,城門大開,身穿戎裝的一行人,行至城下,沈清秋猛地勒馬,低頭望去。


    身後百姓麵露平靜之態。


    “我要十名身強力壯之人,嚴守城門。”


    百姓無言,皆麵麵相覷,自行讓出了一條道路,目之所及皆為婦孺……


    沈清秋皺了皺眉頭,徐州官員上報朝廷,是流寇作亂,怎的無一精壯男子?躊躇片刻繼續道:“留十人守城門!”


    騎兵縱馬自徐州城下狂奔離去,鐵蹄揚起紛飛的柳絮,踏破了寂靜長空。


    “這哪裏是流寇?分明是軍隊!”


    “虧得將軍早做打算,半路棄了馬匹,否則咱們今日便是死期。”


    “方才還是你要乘勝追擊來著。”


    “你說的什麽胡話……”


    沈清秋見穿著打扮不似南詔服飾,立即打斷了兩人的爭執,說出了心中的猜疑:“南詔鏡內為何會有胡人?”


    兩人定睛一看,果然是胡人,頓時搖頭焦聲道:“我們三十人如何能抵百號人?這不是以卵擊石嘛?”


    “以卵擊石也得上陣,你要丟盔棄甲迴去了,如何麵對徐州百姓,這等齷齪事,老子不幹!”


    “那也不能白白送死啊!”


    兩人觀望不前。


    沈清秋環顧四周,見柳絮紛飛,月下宛如白雪一般明亮,細細盤算後,勾唇道:“並非沒有辦法!”


    隨即指了指胡人身後的峭壁,兩人不明所以。


    “可有繩索?”


    兩人搖了搖頭。


    沈清秋麵沉如水繼續吩咐道:“派幾個身手好的,悄摸兒地給哨兵辦了。讓將士們分散開來,先搞點動靜,讓他們自亂陣腳!餘下隨我上峭壁。”


    不過半刻鍾,月色下,胡人哨兵悉數殆盡,沈清秋等人也是早早攀上了峭壁。


    “將軍,你看這藤蔓可還緊實?”


    沈清秋用力拉了拉藤蔓,底吟道:“可以了!”隨即側身詢問道:“你可知我為何命你隨我前來?”


    將士心中一驚,難不成這廝是來滅口的?方才確實出了幾句狠言狠語,也不至於……


    思來想去也是難逃一死,不耐煩地揮手道:“我不知!”


    沈清秋見他表情豐富不禁輕笑出聲:“我信你!”


    隨即恢複了往日清冷模樣,繼續開口:“我初來乍到,而你生在徐州,眾百姓、將士自然聽你一言。眼下援軍未到,你的存在,便是民心!亦是軍心!”


    將士微微撇眉不置可否。


    微風拂過耳畔,掀起沈清秋縷縷發絲,幽幽月光下,將士才看清了麵容,隻見她微微張口道了句:“起風了!”


    隨後眾人迅速藤蔓纏身,手握刀劍立於峭壁之上,等待那一聲令下。


    他胡地五月可沒有南詔的紛飛柳絮,沈清秋提弓放火箭,一氣嗬成。


    一時間火勢蔓延地極快,胡軍還未發覺不妥,便已困於火海中,隻得攀登峭壁,逃離火海。可沈清秋等的便是這一刻,厲聲道:“攻!”


    眾人飛奔而下,霎時間,灼燒的痛處在天際嘶鳴,血紅色的腥味彌散在廢墟之上。剛剛消散的哀鳴和劍影又在風中綻開,堆積的殘體猙獰而可怖,濃重的氣息讓人幾乎窒息。


    此刻,胡軍已隕半,隨即一蒙麵男子仰天大笑著揮起袖來,很快,男子提掌重傷了沈清秋,幾乎同時又將沈清秋的藤蔓割斷,迅速攀岩而上迅速逃離,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將士見沈清秋墜入火海的情形,耳畔響起說信他的話。猶豫片刻,割斷藤蔓一躍而下,抬腳踢開了刺殺沈清秋的胡軍。


    揮刀連砍了幾人,橫抱起沈清秋重新綁迴了藤蔓,等眾人合力拉了上去。


    火星、血霧漫天飛舞,哀號遍地流淌,一片又一片人的廢墟,殘簷斷壁般的支離破碎。而那還在攀登峭壁的殘兵們,隻有絕望的唿喊和幻滅在身盼響起。


    隻見將士氣喘籲籲,將劍一挑,劃斷了藤蔓,筋疲力竭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九死一生。


    “這迴有臉麵見徐州百姓了吧!”另一將士屈膝,一拳給在了他身上,隨即累躺在身側……


    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晌午。


    沈清秋艱難地走出茅草屋,扶著門框抬起頭來,任由天空上那炙熱的豔光傾灑在臉上,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仿佛在做夢一般。


    此時龐斌不合時宜地開口:“你怎麽就是個女的呢?”


    沈清秋聞言愣了愣,見麵前站著的是昨日那將士,一時間洗淨了麵容,倒有些不適應。隨即輕笑著開口:“我怎麽就不能是個女的?”


    龐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木訥撓了撓頭道:“傷的不重,過幾日就好的差不多了。對了,門外有隊援兵的人馬。”


    話音剛落,一身著冰藍色對襟窄袖長衫,衣襟和袖口處用寶藍色的絲線繡著騰雲祥紋,隸藍色的長褲兒在錦靴之中,正大步而來。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要不要請軍醫瞧瞧?”林峰越過龐斌,直徑走到沈清秋跟前,關切地詢問道。


    龐斌自覺地退了出去,隻留下兩人傻愣愣地杵在門框旁。


    沈清秋一想到遲來的援軍致使死傷過半,心中就窩火,皺著眉頭開口道:“我沒事,隻是援軍比我想象中來晚了一步。”


    “是我來遲了,害你受傷。”


    見林峰萬分自責的模樣,沈清秋於心不忍,開口寬慰道:“我這不是還好好的,行軍打仗本就不測居多,你切勿介懷,日後行事需得再三思量。”


    “好,聽你的!”林峰掃了眼底下稀稀拉拉的將士,思慮片刻詢問道:“隻是他們你打算如何安置?”


    沈清秋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徐州百姓為了生存不是拉去充軍,便是當了流寇。數月便會派兵駐守徐州城,賑災款也會下來,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恢複往日……


    龐斌耳尖,立刻起身道:“我們生在徐州,在這兒是本分,還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


    話畢,又坐迴去,悶聲磨刀。


    這官官相護,龐斌是看慣了的,都是些趨炎附勢、蠅營狗苟之輩,信不得真。昨日見她還以為是個正直之人,現下看來也是錯識了。


    沈清秋聞言,不滿龐斌此言“你此話當真?”“總之不假。”沈清秋自林峰腰間取出長劍直衝龐斌,龐斌手疾眼快,握刀抵劍,本就不敵龐斌,現下身受重傷,短短幾招便占了下風。


    龐斌怒氣衝衝,以刀抵劍將沈清秋逼到了牆圍,突如其來的架勢,眾人也麵麵相覷,龐斌速來是個好脾氣,怎的今日就發了火。


    沈清秋見他怒火中燒,這才是她想要的,沈清秋故意激怒道:“你當兵,不是為了封侯拜相嗎?這麽好的機會,你不好好握著?”


    龐斌怒意更甚:“老子是為了徐州百姓,你懂什麽?”


    龐斌鬆手不願與之多說,沈清秋繼續道:“那這天下百姓又該如何?”


    龐斌聞言停下了腳步,這天下百姓何時輪到他來守?不自量力,隨後自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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