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城。


    其名為城,實為商域西北邊陲的一個小鎮。小鎮的西、北、南三個方向皆是崇山峻嶺、荒野惡林,東向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原中心開辟出一條羊腸小道,直通向商域西北第一城“天?城”。


    正值午時,天高地闊,無風無雲,烈陽炙烤大地,青青草原颯颯作響,妖獸野禽不見蹤跡。


    一行七人站在羊腸小道的入口,一起矚目著大草原。大草原若鋪在大地上的綠氈,金光閃閃,碧波鮮豔,另一邊的碧波遮住了天際線,掩映了草原彼端的苦寒地域。


    “蠶哥,為何要選擇如此偏僻的地方?以我們的實力,至少能在天?城站穩腳根吧?”


    樊小璋的抱怨,正是其他人的疑惑不解點。陳天鴻沒有正麵迴應,而是轉身朝千仞城走去。


    原本,陳天鴻等人是隸屬丹堂的新人。但是,這個身份僅僅是占名額之用,一點實際權益沒有。亦即,若能闖出一片天地,或是成為人中龍鳳,自然是丹堂的人。若是平庸無能,泯然眾人,當然沒有人理會,隻有自生自滅一條路。


    鑒於商域內等級森嚴的組織形態,與殘酷的資源競爭導致的時時刻刻流血事件,陳天鴻決意遠走邊疆地界。其實,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遠遠避開被分派到寶堂的寧瑾、張六成等人。


    然而,即便是邊陲一小鎮,也不好混。


    這裏的人,是如同漏鬥過濾一樣層層淘汰下來的人。他們沒有選擇離開秘境,而是選擇商域中允許自生自滅的兇險地落腳,足以表明這些人的心性與能力。


    試想,因殘酷競爭而被淘汰的人,心性該有多麽大的變化。說有不少變態,根本不為過。


    進城後,陳天鴻等人繞著最外圍的一條環城道,繼續向西邊走去。可約莫走出百丈後,一個滿臉刀疤的粗獷漢子攔住了去路。在他手中樸刀砍出的時候,一條黑色長鞭搶先一步,如出水蛟龍,直取他的頭顱。


    大漢不是善茬,樸刀順勢一變,直接砍向長鞭,欲用力量取勝。豈料,看似筆直向前的長鞭,突然間宛若矯龍,帖著刀刃迅捷滑向持刀的手臂。大漢來不及躲時,剛滑到手邊的長鞭鞭首忽地上揚,如蛇芯一般直點下額。快點到下額骨時,卻順著脖頸滑動,瞬間纏住了大漢的脖子。大漢頓時氣息窒息,雙眼圓睜。待長鞭離開時,直挺挺倒下,似是暈了過去。


    陳天鴻長鞭一收,沒看一眼,直接走過大漢,大步向前走去。繞環城路來到西麵,見一條有人走進山林的小道,竟是直接走了過去。


    “你幹什麽?”樊小璋這下真急了,明顯陳天鴻來這裏不是稱王稱霸,而是遁世啊,他拉住陳天鴻,道:“沒必要如此消極吧?你是對我們沒有信心,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莫不說是樊小璋,那怕是蔡逸逍等人,亦認為陳天鴻是想白手起家,在這偏遠之地招兵買馬,一點點發展壯大,再緩緩東進,向商域核心地發展。沒想到,陳天鴻的行為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料。


    關鍵是,此次西行,陳天鴻沒有相邀眾人,而是大家自願跟著他闖蕩。


    “我現在隻有一個目標:恢複我的道行,並進一步提升。其它的一切,與我沒有任何關係。”陳天鴻用冰冷的詞語給出了他的答案,“或許,你們跟著我,原本就是錯誤的選擇。總之,我不會再創立任何組織。既然商域秘境中從來沒人能夠獨自闖蕩,那麽我為何不嚐試著去做第一個人呢。”


    看著徹底傻眼的眾人,續道:“你們知道嗎?在永夜大陸上,有人用追隨我的兄弟們的人頭埋葬了我。我現在還活著,便是從那些兄弟們的人頭塚中走出來的。自從來到牧神大陸後,我的心正在加速老去。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將會成為一具行走的空殼。”


    陳天鴻說到永夜大陸的事時,已沒有了悲傷,甚至已經很平淡了。因為他明白,隻要自己永遠放不下這事,自己的心境將會加速衰老。這同樣是別人賜予自己的大禮。


    放下曾經的自己,放下心中的仇恨,都是非常難的事。但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如此做,不但要做,而且絕。要做到絕,必須先讓自己真的走上絕路,無路可退。


    陳天鴻掙脫樊小璋的手,麵無表情地繞過他,繼續向山林走去。小狗、黑闥、農田默默追隨。蔡逸逍、炎無晴、魚錦麟、樊小璋等人互看一眼,亦跟了上去。


    商域,除了被經營萬餘年的核心地域外,四周八方,全是無比兇險的地域。真正憑借道行前往兇險地域曆練的人很少。那是因為人族大能開辟的相對較安全的地域內,有著足夠讓他們曆練的地方。


    陳天鴻等人深入山林百步後,隨即與衝出山林的妖獸展開大戰。他手中的長鞭,靈活有餘,力量不足。好在,與黑闥、炎無晴、農田三人的配合下,麵對低階妖獸,仍是綽綽有餘。


    當天,七人烤好三頭野豬,吃飽飲血後,一起擠到一個大樹洞裏,為過夜做好準備。


    魚錦麟問道:“蠶兄,你的神通武技是從古武神墓學來的麽?我怎麽看著,你的熟練程度遠勝於我們。”


    “不是!”


    陳天鴻迴答了,但沒有詳細迴答。他明白魚錦麟的懷疑是有道理的。


    古武神墓中,大家都是舞劍,肌肉記憶中自然是以使用長劍為主。要想劍式與鞭式相通,不是不可能,而是大家知根知底,陳天鴻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去修煉。可陳天鴻的長鞭武技之精妙,簡直是令人歎為觀止。


    既然陳天鴻不想說明來曆,那別人亦奈何不得。


    當然,陳天鴻亦漸漸明白一件事,為何昆侖大陸與永夜大陸上稱之為的道法神通,與牧神大陸簡直是有著天壤之別。原來,牧神大陸叫“神通武技”,“武技”一詞能很好的解釋陳天鴻心中的疑惑。


    炎無晴道:“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將過上幕天席地的生活。我想,這對我們磨礪神通武技大有幫助。”


    樹洞的洞口是黑闥與農田,陳天鴻坐在黑闥一側,早已盤膝打坐,開始修煉。商域秘境中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靈力。有靈力,有修真法訣,就可以修煉。


    自從離開古武神墓,為了防止被人偵知自己的氣息,陳天鴻從來沒有修煉過。直至今日,他才開始安心修煉。


    其實,在過去的月餘時日中,他早確定,自己所修的“九五真訣”對縹緲仙域中的靈力有著異樣的感受。從他的內心來說,這才是他真正遠離潛在高手存在地方的原因。


    原本的想象中,商域秘境的靈力應是與縹緲仙域中的靈力會有很大不同。然而,商域秘境中的靈力要溫和太多,更加適宜吐納修煉。


    自經曆古武神墓的奇遇機緣,七星神盤變為厚實的血盤,四道靈力呈四象布局後,陳天鴻幾乎確定以後修煉時吐納煉化的靈力一定有了合適的去處。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印證這一猜想。


    當九五真訣緩慢運轉後,樹洞周圍的靈力徐徐移動,向他的周圍靠攏。隨後,在經脈的感應,法訣的運轉下,進入奇經八脈,曆經洗練與煉化,再匯入丹田玉府。隨之,七星神盤為之感應,厚實的血盤上漸有縫隙出現,任由精萃的靈力滲入,緩緩融進四道靈力中。


    當一半的靈力滲入後,血盤上的縫隙緩慢關閉,將另一半靈力散開至血盤表麵。少頃,眉心血霧漩渦微微顫抖,黑旗旗杆頂的魔璣珠慢慢放射出光芒。隨之,血盤上的靈力開始蒸發,逆勢而上,消散在千瘡百孔的丹田玉府壁,大約有三分之一的靈力透散匯聚至眉心的血霧漩渦中。


    如此,一個完整的修煉小周天圓滿完成。可是,這一過程中,深嵌血盤中的太初石、誅神劍、開天魔劍沒有任何感應。這讓陳天鴻感到極度不安。他總覺得,自己在經曆了那樣慘絕人寰的地獄磨礪後,還不能讓此三件神器有所恢複,那麽它們三個一定會在某個時機對自己的道行突破形成最危險的禁錮。


    此時此刻,隻要能完成修煉周天,就意味著他的力量恢複一點。所以,三件神器異樣的反應不能影響到他的修煉。是故,他顧不得修煉後的疲倦,直接開啟了第二次修煉。


    大家見陳天鴻能在這種境地,如此安心的修煉。足以證實他所說的事是真事。眾人亦不好意思繼續說話,個個神情有所困盹,準備入眠。


    時間悠悠而過,傍晚之後,夜幕很快降臨。前半夜非常平靜,後半夜,眾人被一顆咚咚猛跳的心聲驚醒。五雙眼睛循著聲音看過去,隻見樊小璋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樹洞外。五人不約而同的一起看向外邊,不禁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謔~


    樹洞外丈餘處懸浮著一顆碧綠光芒的人頭虛影,虛影人臉上表露著甜蜜的微笑。


    當六人一起看向它時,它開始緩慢飄移,朝樹洞而來。六人太過緊張,身子僵硬的竟是無法去拿自己的兵器。


    人頭虛影越靠近樹洞,越凝實逼真些許。然後,方可看清楚與人頭相連的幽影部分,乃是一隻大公羊的身軀。


    就在人頭虛影靠近樹洞一尺之距,六人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時,黑闥身側閃出一條人影,好似從黑暗空間裏縱躍而出的狼。在撲出的同時,手中黑杖直戳向人頭虛影的嘴。


    黑杖上血芒一閃,那顆碧芒人頭隨即化為無有。下一刻,一隻無頭大公羊的幽影怪聲慘嘯,向山林裏躥去。


    “追!要找到它的巢穴!”


    陳天鴻輕吼一聲,率先跳下樹,緊緊追隨著公羊幽影。直至一刻鍾後,黑闥等人才氣喘籲籲追了上來。


    夜幕下,詭譎異常的荒野山林間,七人一狗追逐著公羊幽影。連翻十餘座山峰,神秘地出現在一片湖泊前。公羊幽影高高躍起,縱撲而下,衝進湖泊中心。湖泊水麵沒有起一絲漣漪。


    “你們在這裏等我。天明後,我會迴來找你們。”


    陳天鴻的話音未落,眾人隻見他急奔向湖泊南麵的灌木叢。緊接著,隻見灌木叢閃爍起一道又一道血芒,血芒一閃即逝。像極了一頭嗜血巨狼在黑夜中奔跑追逐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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