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知識:1、構成西突厥十姓部落的突騎施部落,原來牧地在碎葉城西北,後來在其酋長烏質勒帶領下崛起,攻占了碎葉城並使之成為自己的政治中心,該部落在唐玄宗開元五年(公元717年),遣使來唐聘問。開元七年,唐贈其首領蘇祿以忠順可汗稱號。開元十年,唐以金河公主嫁與蘇祿,蘇祿也替唐一心一意打了很多仗。突騎施有兩個大氏族,一為黃姓,一為黑姓,相互猜阻,自相屠殺,遂日漸衰微,最後徹底落入葛邏祿(就是後來在恆羅斯戰役臨陣叛變的那個葛邏祿)三姓部落之手,消失於公元766年。


    2、曾經強盛一時的東、西突厥汗國構成極為複雜,除突厥族人外,主要構成部分為九姓鐵勒,還有九姓迴鶻(維吾爾族祖先,原先也是鐵勒六大部落之一),三姓骨利斡等部落,共三十姓。其餘還有北方外圍的丁零、契骨、分布於東方外圍的奚、契丹等。


    3、吐穀渾汗國自晉太康六年(公元285年)建國至唐龍朔三年(公元663年)被吐蕃所並,立國370餘年。最後的諾曷缽可汗帶領部帳數千家退至涼州,唐高宗將他們安置在靈州的鳴沙縣(現寧夏中衛東北),此後不斷有不堪吐蕃統治的吐穀渾人內遷,和漢族融合了。吐穀渾屬地在當今青海一帶,現在的後裔為土族,主要居於西寧東北。


    4、文中出現的重型投石機是屬於較高級的對重式投石車,據史書記載中國是北宋-南宋時期發明的對重式投石車,但在唐太宗東征高麗時就有使用射程達1裏的投石機,但沒有詳細資料,文中因小說劇情需要“提前使用之”也不算過。這種機械的用法是:很少幾個士兵可先用絞車將重物升起,裝上炮石後,再釋放重物,將炮石投出,這種方法除了大幅減少操作的人員,減少操作所需的空間外,對於投擲的準確度也大為提升,還可以調整重物來控製射程,最遠可達可將90斤的石彈發射到500米以外。


    身背橫刀的李天郎頭一個沿著繩索爬上了通天崖頂,即使現在有了這繩索,李天郎仍舊爬得滿身大汗,真難以想象羅老六父子是如何攀緣而上的。崖上伸出一隻滿是血跡的手,李天郎一把抓住,感覺到對方堅定的力量,抬頭一看,黑暗中一雙眼睛如星星般閃閃發亮,是羅貴,沒有多餘的話,李天郎借力縱身翻上崖頂,緊緊扶住羅貴的肩膀,堅定地搖了搖,羅貴眼睛一酸,幾乎掉下淚來,現在可不是掉淚的時候!羅貴抬手擦眼,指了指不遠處的吐蕃營寨……。


    波普.熱巴巾罵罵咧咧地提著刀走向崖頭的羊圈,坐在地上的哨兵抬抬眼皮,看見是他,嬉皮笑臉地說:“怎麽啦?羊頭波普,是不是邦孫仲波大老爺半夜又喝酒要羊肉吃啊?”


    熱巴巾“呸”了一聲,“還能是什麽!半夜三更又是喝酒,又是玩女人,也不怕明天唐人衝上來時腿軟!”


    “你個羊頭波普!也不怕邦孫仲波大人聽見,弄不好賞你三十鞭子倒罷了,還喝光你的血!”哨兵並非危言聳聽,軍中真有那樣被邦孫仲波折磨死的人!“還是乖乖去給大人宰羊下酒吧,唐軍快撐不住了,邦孫仲波大人說不定又會升官發財呢!到時候你也可以多吃幾個羊頭,嗬嗬!”搖曳的燈光映得哨兵的臉龐忽明忽暗。


    熱巴巾又“呸”了一聲,想起喝人血的野獸邦孫仲波,不禁打了個寒戰,“好歹又可以多吃一個羊頭!”踢踢踏踏地向羊圈走去,羊圈在後營柵欄邊,那裏又清淨又安全,後麵就是陡峭的懸崖,傳說是蓮花生大師伏魔時用斧子劈出來的,嗬嗬!連最矯健的山鷹都飛不上來,所以說大山子是固若金湯啊!這是瑪降仲巴傑大人說的,那還有假!邦孫仲波對自己人殘暴,對唐人更加兇殘,你看那山下唐人的死屍,嘿嘿!不過把被俘唐人倒掛在城頭取血也太那個了點!比殺羊都……。熱巴巾又打了寒戰,他伸伸筋骨,定了定神,開始在羊圈裏扒拉,騷動的羊群咩咩亂叫。“羊頭波普,挑個羊頭大的!哈哈……。”不遠處的哨兵笑聲象被人剪掉似的嘎然而止,三枝利箭!三枝利箭分別穿透了他的右眼、心髒和咽喉。


    “唿唿唿!”“叮叮叮!”就在熱巴巾愕然四顧時,在他頭頂的夜空中綻開數十朵寒星。


    “飛虎爪!”唐軍用來登城的飛虎爪!熱巴巾大驚失色,呆若木雞!


    爪鉤落下,牢牢釘在柵欄上,很快柵欄頂端便出現一群高大敏捷的身影!唐軍!唐軍攻上來了!快吹號!快去通知邦孫仲波大人!


    熱巴巾眼前似乎有眩目的月光閃過,接著覺得脖子一涼,眼前便出現衝天的一股血柱,那是從一具沒有頭的軀幹中間噴射而出的,而軀幹的右手還拿著殺羊的刀,還在拚命地做著奔跑的動作。天!誰的……!熱巴巾的頭落到了羊群中間,圓瞪的瞳孔裏塞滿慌亂奔跑的羊腿。


    “以後得先看近處的!”李天郎習慣性地在衣袖上擦擦刀刃,其實刀過得很快,還沒來得及沾上血跡。趙陵輕輕幹咳一聲:“娘的,還真沒看見這個腳底下的,差點壞事!”


    50條西涼好漢如靈貓般無聲無息地翻過柵欄,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了大山子營寨。50把鋒利的橫刀張開了它們猙獰的牙齒……。


    馬大元率領的西涼團排列在衝鋒隊伍的最前麵,後麵是左陌刀將李嗣業親自挑選領隊的500精銳陌刀手。大山子營寨上巡邏的火把來迴遊蕩,也不知道李校尉他們爬上去後是否一切順利?焦急的西涼團士卒們全副武裝,200多雙眼睛對大山子望眼欲穿。


    握著陌刀的手開始出汗,李嗣業站在陌刀隊的最前麵,心裏也跟貓抓似的難耐,這個李天郎,怎麽還不給信號!在李嗣業身後,是如牆般站立的精壯士卒,個個身經百戰,手裏的陌刀以一擋十……。


    突然,大山子營寨上遊動的火把猛地一滯,從高高的寨牆上掉了下來,幾乎與此同時,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漆黑的沉寂:“唐軍!”


    “上!上!”馬大元和李嗣業同時大叫,“弟兄們衝啊!”


    “砰!”期待以久的號炮終於迴蕩在大山子上空!


    邦孫仲波大吼一聲,將正在*的女人踢下床去,渾身**著跳起來撲向自己的兵器和戰甲,*的*驚慌失措地上下晃蕩。


    “大人!”有人哭叫著大喊,“後營糧草已經起火了!大門那裏也在廝殺,唐人攻上來了!”


    “攻上大山子!不可能!肯定是奸細!看我抓到他親手剝了他的皮!”邦孫仲波又驚又怒,也來不及穿上衣服,就光著身體裹上戰甲,將桌上的酒肉碰翻一地。“慌什麽!來多少唐人我邦孫仲波殺多少個!來人那!隨我衝!”


    火光衝天,翻卷的火舌吞噬著大山子上的一切,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的邦孫仲波野獸軍團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不少人還在被窩裏便稀裏糊塗地丟了性命。被羅老六慘死激怒的西涼人出手辛辣,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留下什麽活口。


    野獸軍團到底是野獸軍團,受傷的野獸也到底隻是受傷的野獸,仍舊可以張牙舞爪。在邦孫仲波帶領下,數百幸存的吐蕃狂野戰士從各個角落向寨牆匯集,很快和突襲大門的李天郎一行交上了手,狗急跳牆的吐蕃人象輸紅眼的賭徒,不顧死活地衝向寨門,企圖將衝進大寨的唐軍擊潰,封閉這唯一的進山通道,那也是他們唯一的活路。而與他們短兵相接的是同樣殺紅眼的50西涼勇士!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欲致對方於死地的對陣將士都成為了揮動刀劍殺戮的機器,以至於很少呐喊,隻有低沉的怒吼和哽在喉頭的沙啞嘶鳴。


    盡管還有自己人在大門處和唐軍纏鬥,邦孫仲波依舊毫不留情地下令放箭。亂箭過後,一片狼籍,蚌殼般合攏的鉤鑲將西涼人保護起來,中箭的大多數是沒有防備後背的吐蕃人。有懂吐蕃語的唐軍趁機大叫:“唐軍從後麵上來了!”正在奮勇朝前拚殺的吐蕃人急忙後撤,卻又和揮軍殺出的邦孫仲波一幹人撞成一團,陣腳頓時大亂!


    “打開寨門!打開寨門!”趙陵張弓搭箭,掩護幾個弟兄把厚重的寨門打開了!“勇士們,衝啊!把唐人殺光,關閉大門!”邦孫仲波氣急敗壞地收攏混亂的隊伍,親手砍倒了好幾個企圖逃跑的同夥,“後退者死!全部給我衝!”他雙手狂舞著大砍刀,帶著一幫亡命之徒衝向寨門的唐軍防線。混戰的人潮以此為中心,形成一個攪動的旋渦。50麵鉤鑲50把橫刀組成的防線堅若磐石!一排排舍生忘死的吐蕃士兵倒在這道血線前麵……。


    矗立在寨牆上的趙陵射倒一堆吐蕃人,迴頭看看山下,馬大元正指揮西涼團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撲上山來!


    “大元,快點啊!吐蕃狗太多了!”趙陵扯直了嗓子大叫,“晚了別怪我翻臉!”


    “颼颼!”好幾支利箭擦著他的身側飛過,旁邊的一個弟兄一聲悶哼,身中2箭從牆頭摔了下去。趙陵伸手一把沒有抓住,怒罵一句,不得不蹲下身體重新上箭。就在這時,一大隊吐蕃人在正麵友軍掩護下,從雲梯上登上了內牆,內牆狹窄,隻容2人並排而行,防守的幾個西涼士兵拚命阻擋吐蕃人靠近寨門,其中就有羅貴。


    邦孫仲波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手裏的沉重的大砍刀不分青紅皂白地亂砍,不斷有人在他麵前摔下城去,也沒看清是敵是友,“別擋道!別擋道!擋我者死!死!”


    吐蕃人悠長的號角聲,是主城的援軍來了!


    正殺得天昏地暗的吐蕃人心裏一喜,士氣大振,更加瘋狂地向唐軍防線衝擊,而西涼人雖然傷亡慘重,但倒下的空缺迅速被左右袍澤所填補,因而防線雖被迫有所收縮,卻也隻是向大門後退而已,西涼人就這樣背靠大門,拚死戰鬥。


    羅貴手裏的鉤鑲深深紮進一個吐蕃長矛手的小腹,右手的橫刀同時也被擊飛,他一腳踹向緊緊抱住自己盾牌的吐蕃人,趁勢將它拔了出來。而邦孫仲波的大砍刀此時也唿嘯著落了下來,羅貴下意識抬手一擋,右臂齊肘而斷,一點也沒覺得疼!他奮力將鉤鑲砸向狂舞砍刀的邦孫仲波,突然覺得右腿一麻,再也使不出勁,身體一歪,“撲通”一聲單膝跪倒,一枝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羅貴本能地想用右手撐住倒下的身體,但隻有一段森森白骨*地麵,一股鑽心的疼使他禁不住慘叫起來!此時邦孫仲波的大砍刀劃過一道弧線,直切入羅貴上半身,生生將半截軀體砍下寨牆,飛墜入下麵西涼團的防禦圈內!防禦圈裏立刻傳來一陣悲憤兇狠的嚎叫,所有能戰鬥的西涼人都象發瘋的野象一樣不要命地衝向吐蕃人群,瘋狂砍殺所有的活人,但井然有序的防線也因此崩潰了!


    李天郎麵前隻有刀光和噴飛的鮮血,一張張扭曲慘叫的臉在刀光裏消失。“穩住!穩住隊形!”可是失去理智的西涼漢子們已經被仇恨淹沒,熊熊燃燒的怒火使他們人人都顧不得保持防線,全部投入到敵群中砍殺去了,不少吐蕃人湧到寨門邊,喊著號子協力關門,情勢危在旦夕!李天郎刷刷兩刀逼退圍住自己的幾個吐蕃人,深吸一口氣,飛撲向門口,閃電般劈翻2個關門的吐蕃人,門縫裏,已經看見近在咫尺的馬大元!


    一個躺在地上的吐蕃人突然死命抱住李天郎大腿,張口就咬,李天郎用刀把向下一砸,腦漿四迸,隨之奮力一摔,居然沒能把死抱大腿的死屍振脫開。4把吐蕃戰刀不容李天郎再有機會脫身,走馬燈似的圍住他亂砍,身形呆滯的李天郎頓陷被動。在他頭上,邦孫仲波的大砍刀也和趙陵的橫刀殺在一起,刀法不是趙陵所長,加上邦孫仲波力大無窮,趙陵捉襟見肘,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吐蕃戰刀從李天郎胸前劃過,要不是有鎧甲保護,這一刀肯定會讓他皮開肉綻,堅固的鎖子甲應聲開裂,刀鋒在胸膛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飛濺而出。李天郎沒有給對方第二次機會,麵前的吐蕃刀手在砍中李天郎的同時也中刀倒下了,李天郎背後的另一名刀手高舉戰刀企圖偷襲,沒等他落刀,一把橫刀便*了他的胸膛,混帳!混帳!居然是從腋下反刺出來的,這是怎樣的刀法啊!一臉驚駭的刀手咬牙握住插入自己胸前的橫刀,百思不得其解,刀拔出,十隻手指也隨之落下!


    “吐蕃人跑了!吐蕃人跑了!”


    正殺得性起的邦孫仲波側目一望,從主城出來接應的騎兵在唐軍陌刀手前橫屍一片,唐軍反衝擊的騎兵正從兩翼席卷他們,不少騎兵見勢不妙,已經開始逃跑迴城!混帳!混帳!那個娘娘腔邦色王子就是靠不住!而腳下進攻的唐軍距寨門不過十幾步了!大事不好!心下作慌的邦孫仲波虛晃一刀,大喝一聲從牆上飛躍而下!


    就在這時,從寨門外飛來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密集長槍,正在半空的邦孫仲波一聲怪叫,身中數枝,枝枝都穿身而過,頓時鮮血長濺,砰地落地抽動幾下,七竅流血而亡。當剩下的長槍落入人群中時,群龍無首的吐蕃人開始全麵崩潰!馬大元的生力軍呐喊著衝進寨門,狂風般掠過敵陣,肝膽俱裂的野獸軍團成為待宰的羔羊,掙紮已經沒有必要,投降也為時已晚,令西域聞之色變的邦孫仲波野獸軍團在橫刀叢中灰飛湮滅了……。


    穹波竭盡全力企圖鼓舞自己的部隊繼續衝鋒,但大山子山頭上翻卷的衝天大火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他,邦孫仲波和他的野獸軍團肯定已經命喪黃泉了!“王子殿下,退迴城裏吧,不然就來不及了!”吐彌.桑布劄驚恐萬狀地說,“唐軍騎兵包抄上來了!”


    “巴爾啦,巴爾啦啦~~~~”這樣的衝鋒呐喊隻能來自唐軍的突厥族輕騎兵,至少1000驍勇的騎兵風馳電摯般分兵兩路包圍了穹波騎兵的兩翼,企圖斬斷所有增援吐蕃人的後路。兩支騎兵隊伍猛然碰撞,發出岩漿擠壓般的壯烈呻吟,一個照麵就有數不清的騎手跌下馬去,摔倒的戰馬痛苦地嘶叫著,落地還未爬起的士兵被敵我雙方的戰馬再次撞飛,彎腰揮出的戰刀帶著巨大的衝擊慣性將對手連人帶馬劈了開來,刀槍相格發出清脆的金屬迸裂聲……。


    身披重甲的唐軍陌刀手銳不可擋,頭盔下血紅的眼睛使吐蕃人魂飛魄散。李嗣業一發現連雲堡出兵援救便立刻將自己的陌刀隊掉轉方向堵住了穹波的騎兵,並向待命的突騎施騎兵發出了出擊信號,3麵夾擊,吐蕃人還沒衝到大山子腳下便亂成一團。


    陌刀所向,人馬俱裂。


    李嗣業不愧為武威軍中第一陌刀手!


    多日來鬱悶的殺氣都被李嗣業盡情傾瀉到手裏的陌刀上了,風車般飛旋的陌刀兇焰萬丈,敢於對抗它的一切都被它從中間利落地劈了開來,當麵前最後一個抵抗的吐蕃騎兵上半身連同他戰馬的脖子一起被李嗣業切下來時,穹波已經絕望地開始全麵後撤,忠心耿耿的吐彌.桑布劄帶領數十騎拚死護住王子,城裏也派出大批死士守住城門,箭如飛蝗,滾石如雨,阻擋怪叫的突厥騎兵尾隨敗退的友軍接近城門。


    “關上城門,馬上關上城門!”瑪降仲巴傑親自在城門處指揮,看到狼狽逃迴的穹波擠進半開的城門,他立即下令閉門。“別管還沒迴城的人了!”大門隆隆地關上,千斤閘也落了下來,在最後的縫隙裏,穹波看到吐彌.桑布劄被幾個唐軍騎兵同時支解開來,在閘門轟然落下時,好幾雙苦苦掙紮的手指出現在城門底下…….,盡管殺聲震天,但是絕望的哭號聲還是清晰地傳到了城門邊每個人耳中。守衛在門邊的吐蕃士卒們沉痛地低下了頭,瑪降仲巴傑則在城下唐軍狂暴的斬殺聲中頹然坐倒,邦孫仲波完了!大山子也完了!就這樣完了!下一個就是連雲堡!


    損兵折將的穹波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心愛的騎兵,他視若生命的榮譽……。


    大山子寨門,血跡斑斑,兵矢遍地,後山的大火還在燃燒。


    在大門兩側,是堆積如山的屍體,左邊排列整齊且用白布覆蓋的是陣亡的西涼團士兵,右邊則疊七重八地堆放著戰死的吐蕃人,地下一道道拖曳的血跡彎彎曲曲……。馬大元帶領部屬清理了吐蕃的營寨,將繳獲的戰利品堆放一處,收獲甚豐,大山子上糧草器械充足,要不是奇襲得手,不知道還會打到何年何月,這下這些好東西自然落到唐軍手裏。駐守大山子的400吐蕃人全部被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西涼團很少這樣痛下殺手。


    跟隨李天郎爬上通天崖的50壯士幾乎全部來自羅老六當隊正的那一隊,都是羅姓宗親,在戰鬥中折損大半,不得不重新整編到其他隊裏。血染戰衣的李天郎站在羅老六父子屍首前,不勝唏噓,父子兩人都是死狀極慘,亡無全屍……。


    茫茫西域戈壁,還要埋葬多少這樣的大唐健兒?


    一麵虎虎生威的唐軍大旗傲然在大山子上空飄揚!


    在通向大山子的山路上,搬抬重型投石機的唐軍工兵喊著號子,將各種拆散的部件輸運上山,整個連雲堡都將籠罩在這些大威力武器的恐懼之下。


    “大人,是高大帥他們!”趙陵在寨牆上高喊,“他們馬上就來了!”


    高仙芝在一幹文官武將簇擁下緩步登上大山子,後麵的騾馬馱著裝酒的木桶,他真的要在大山子喝酒賞日出了!唐軍擊退穹波的增援騎兵後,也井然有序地撤迴已方防線,沒有乘勝發起進攻,側翼的威脅徹底解除了,排列整齊的後繼步兵隊開始將護牆不斷朝前延伸,距離連雲堡城牆越來越近了!


    高仙芝輕輕一縱,很利落地在寨門前下了馬,手裏精美的馬鞭悠然地拍打著他的大腿側,“嘿嘿!好!”大門邊站滿了來迎接的西涼團士兵,他們挺槍持盾,向高仙芝行禮致敬。“好兒郎!每人賞酒1斤!大山子所繳財物,盡歸爾等!”看得出,高大帥十分高興,對大門邊堆積的死屍視而不見。身邊的一幹幕僚也對西涼團能拿下這樣險峻的要塞砸舌不已,席元慶、田珍等武將雖滿腹嫉妒,但也暗暗欽佩。


    在大山子城頭望去,整個戰場盡收眼底,號稱固若金湯的連雲堡就此被狠狠砸開一個致命的缺口。


    “哈哈!哈哈!”在大山子高聳的寨牆上,高仙芝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喜不自勝地縱情長笑,聲震屋宇,“好個磐石校尉!好個李天郎!好個通天的本事!”剛包紮完傷口的李天郎在旁邊垂手靜立,沒有說話,雖然打勝了,但是又死了很多弟兄,尤其是羅老六父子雙雙戰歿……,深深的悲痛揪結著他的心,西涼團接連兩次惡戰,損失絕無僅有,元氣必然大傷。


    “來人那!賜酒!”產自阿斯塔那(今吐魯番)的優質葡萄酒甜香四溢,在清涼的晨藹中蕩漾,精美的夜光杯邊緣閃耀著朝陽的光輝,死去的人再也看不到,也再也沒有機會喝這醇香的美酒了,李天郎雙手接過酒杯,低頭看看醇紅的酒水,似乎看到的都是鮮血…….。


    “李校尉可謂神兵天降,盡顯我大唐英雄本色,我等由衷佩服!”說話的是文采飛揚的岑參,這位揮墨寫下“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行軍。四邊伐鼓雪海湧,三軍大唿陰山動”芸芸壯懷絕句的軍中書記雖為文人,膽魄氣概倒是不讓武夫,他隨高仙芝一上山就去察看了通天崖頂,在倒吸涼氣之餘,對李天郎所部的駭世之舉極為折服,“連雲堡如今已成我武威軍囊中之物!可否讓吾敬你一杯!”


    李天郎舉杯道:“先敬為大唐盡忠成仁的忠勇將士!”言罷躬身衝周圍眾官團團一拜,仰頭猛喝一口,隨之將剩下的酒奮力灑向天際……。


    高仙芝端坐在衛兵給他放好的馬紮上,饒有興致地看著李天郎,眼光深不可測,站在一邊的張達恭注意到了高大帥的表情,再次感到說不出的詭異。


    “大帥,”滿頭大汗的袁德在寨門下遙遙行禮,“攻城戰械已經備好,請大帥觀戰!”


    “嘿,看來袁大人是急不可待要露一手啊!”高仙芝微微一笑,揚手道,“好!就讓吐蕃人見識一下我大唐利器的厲害!”張達恭等眾將無不暗笑,袁德看來是要搶個風頭啊!且看他吹噓良久的震天雷又有何等威力吧。


    見大帥矚目,袁德精神抖擻,親自檢查即將拋射的震天雷,關鍵時刻,可掉不得鏈子!2台雄壯的重型投石機嘎嘎作響,這些威力強大的武器可以將重達90斤的巨石拋射到450步(500米)外,對輕一些的震天雷,一次可以拋射5個!“注意調整距離!”“點火!”“準備!”引信被火炬點燃了,哧哧地冒著煙,“放!”


    “看!那是什麽!小心!”正在拚命加固城防的吐蕃士兵們紛紛抬頭觀望,數十個黑糊糊的東西出現在朝陽的光輪中,那是從失陷的大山子方向飛來的,“小心!這是唐人的石炮!注意閃避!”有老兵大聲提醒,“看它的落點!”


    “砰砰砰!”有引信較短的震天雷在臨近城頭時先行爆炸,火油和鐵砂在發呆的吐蕃人頭上轟然炸開,當即有數人捂著鮮血泠泠的腦袋慘叫著翻倒在地。也有引信較長的震天雷滾落在城牆上,先後不一地炸開,還有一個甚至滾下城頭,在城內爆炸。從未見識過這種怪異武器的吐蕃人魂飛魄散,城頭上一片驚恐的嚎叫。


    神情緊張的袁德根據爆炸的火光默默計算著各種引信的距離,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滑落下來。發射陣地上青煙繚繞,連工兵們都被自己發射的新式武器震懾了。終於喜形於色的袁德對部屬大喊:“將藥線統統剪至5尺!”忙亂的工兵們重新開始新一輪的攻擊.


    連雲堡城頭硝煙彌漫,流火四濺,連續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所有活動的東西都被震天雷吞沒了。無論是在城下待命攻擊的唐軍士兵還是在城頭觀戰的高仙芝一幹高官,甚至有些頹憊的李天郎,都被這威力強大的武器所震駭。“袁德袁大人倒確實所言不虛啊!傳令!”田珍聽得高仙芝喝令,趕緊上前拱手聽命,“準備攻城!”


    濃煙慢慢消散開來,瑪降仲巴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地翻滾號叫的士卒,耳朵嗡嗡直響。穹波在他麵前焦急地叫喊著什麽,他一時什麽也聽不清,難道唐人將雷電大神請下界來了麽?


    “大人!趕緊下城躲避一下吧!”穹波召集衛士們用盾牌將瑪降仲巴傑團團包裹,見木然的主帥沒有反應,穹波一揮手,4個身強力壯的衛兵不由分說,七手八腳將瑪降仲巴傑架起,飛快地往城下抬去。


    “唐軍上來了!唐軍上來了!”城下傳來唐軍甲士沉重的腳步聲,他們又開始進攻了!


    朔風飛揚,硝煙散盡,城頭殘破的軍旗。


    看來是怕誤傷自己人,大山子上的神秘武器停止了射擊,慌亂的吐蕃人在城頭四散奔逃。


    “換投石!”大山子上的袁德聲嘶力竭地叫喊,“快!換投石!調整射距,打城牆!”汗流浹背的工兵們喊著號子,將塊塊重達90斤的巨石裝進投籃,同時增加絞車上的重物,這是對重式投石機動力之所在。


    碩大的投石挾高山之勢雷霆萬鈞地唿嘯而下,重重地砸在城牆上,整段城垣都為之震顫,命中部位出現巨大的發射狀裂痕,破碎的磚石滾滾而落,吐蕃人肝膽俱裂,進攻中的唐軍戰陣中則鼓號齊鳴,殺聲震天。


    眼見情勢危機,穹波拔刀高唿:“吐蕃的勇士們,讓我們和唐人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我們是最勇猛善戰的聶赤讚普的後代!不要讓我們的祖先蒙受恥辱!”穹波的部屬們齊聲喝應,紛紛衝上垛口做好迎擊準備。穹波則沿著城牆鼓舞士氣,將奔逃的士兵推搡到垛口後麵,好不容易穩住了陣腳。“叫後續隊伍馬上上來!”他拉住一個緊緊躲在牆後傳令兵,滿臉驚恐的傳令兵頭盔都跑掉了,“快去!不然馬上砍了你的頭!”傳令兵孬然點點頭,剛站起身,就聽見“嘣”的一聲,穹波眼前一紅,一團血霧炸開,待他擦眼再看時,傳令兵無頭的屍首在他麵前直挺挺地倒下,是唐軍的弩炮!粗壯的重箭打掉傳令兵的頭後,餘勢未消,繼續唿嘯著落入城內。“我去!”一個身材矮小的吐蕃士兵彎腰繞過屍首,連滾帶爬地向石梯跑去。“放箭!放箭!”有人高喊,“唐人…..!”雙方的強弓硬弩針鋒相對。“大唐!大唐!”城下是唐軍近乎癡狂的呐喊,密密麻麻的各種利箭和飛石洗劫著連雲堡已經是遍體鱗傷的石牆,好些地方開始出現裂紋和坍塌,盡管有民夫和士卒拚死搶修,但危機即將爆發。大山子落入唐人之手不僅極大地鼓舞了連日低迷的士氣,也使唐軍居高臨下,肆意掃蕩城頭的守軍,威猛的遠程武器甚至可以打進城內,擾亂和遲滯後繼部隊對城頭的增援,從大山子射來的弩箭和投石極其準確,經常壓得吐蕃人抬不起頭。


    唐軍的雲梯已經搭上城牆,飛虎爪雨點般扔上垛口,慘烈的廝殺就在城頭展開了!


    此時在城下,醒過神來的瑪降仲巴傑指揮後備軍隊開始登城支援,一批批勇悍的吐蕃武士就在他眼前衝上陣去,一個也沒見迴來。


    “看來吐蕃人真的是拚命了,”李嗣業看著城頭紛墜如雨的士卒,自言自語地說。一隊唐軍成功地占據了一段城牆,城下眾軍看著插上城頭的唐軍戰旗歡聲雷動。可好形勢並沒有持續太久,向這個立足點包圍過來的吐蕃軍不顧死傷狼籍,如唐古拉山上的暴風雪一樣前赴後繼,很快又將這隊英勇的唐軍敢死隊淹沒了……。“弟兄們加把勁啊!吐蕃番狗就快垮啦!”


    大山子上突然傳來撤軍的號令,李嗣業一愣,怎麽迴事?也許再過一會就拿下來了!步兵們撤下來了,但是弩炮和大山子上的震天雷又大肆發起威來。


    “大帥!吐蕃人已成甕中之鱉,為免多傷我大唐勁卒,我們可以限令其獻城投降!”李天郎實在不能忍受更多的戰士死亡了,不管怎麽說,大唐和吐蕃的勇士在此一戰中都為自己贏得了極高的榮譽,也將戰士的頑強、忠勇和英雄氣概發揮得淋漓盡致。吐蕃人應該明白大勢已去,再戰鬥下去,除了增加本來就已經累累的白骨外,沒有了任何意義。“如果大帥恩準,我願往連雲堡一行!”


    “嗤……,”有人冷笑,“現我軍勝券在握,連雲堡也破城在即,吐蕃人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對他們而言,投降也是死,戰死也是死,會和你談投降?”李天郎聽得是軍中重臣封常清,連忙躬身迴道:“封大人明鑒,現吐蕃軍四麵楚歌,兵敗在即,但所謂困獸猶鬥,狗急跳牆,強攻雖可取勝,但損失也不可避免,與其如此,不如曉以利害,讓吐蕃人氣瀉投降。”


    “和這些不懂禮教的蠻人講什麽投降!”前鋒席元慶粗聲大氣地叫道,“你看他們怎麽對待我被俘士卒的,挖眼掏心,和畜生無異,要他們投降?可以,先他娘的殺光了再說!”


    “我虎賁營死傷甚眾,都是這些番狗所為,要降早降,此時要降,眾將士血汗豈不是白流?叫眾軍何以心服?李校尉婦人之仁也!”大將田珍臉紅脖子粗,衝李天郎連翻著白眼。漢軍眾將領轟然應和,紛紛請戰,一片血雨腥風的喊殺聲。


    高仙芝單手托腮,對爭論不置可否,他輕鬆地把身體往背後的寨牆上一靠,慢慢欣賞眾人的慷慨陳詞。李天郎顯然得罪了這些戰功赫赫的老將,你以為你新近立了大功,所有人就會對你心服口服,你也太嫩了……。為將之道也許還湊合,可說到為官之道嘛,小子你就差遠了!不說別的,你一個小小校尉,能站在這裏說話就已經夠抬舉你了,居然還要當猢猻順杆爬,在這裏指手畫腳,小子,通天崖上沒摔死你,當心在這跌死啊!


    “我軍接連苦戰三日,也需喘息,使人勸降固可令吐蕃人稍事重整,但我軍也可隨之加固圍城攻勢,現時近正午,太陽高照,眩我兵士雙目,即使進攻,時辰也可略推。因此李校尉之計也無不可,且兵法雲:圍城必闕……。”疏勒守捉使趙崇砒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賀婁餘潤怪腔怪調的漢話打斷:“三日血戰,我軍固然受損,但吐蕃人折損更甚,眼下我軍占優,頃刻即可破城,還談什麽勸降?不如激勵三軍,一舉拿下城垣,想殺就殺,想放就放,說什麽鳥兵法!”“對!”“就是!”一幹番將隨聲附和,漢將裏頻頻點頭者也大有人在。


    “大帥!”看到大多數人支持自己,賀婁餘潤愈發神采飛揚,決計趁熱打鐵,立個大功,將那個乳臭未幹的李天郎比下去,才打幾仗啊就如此張狂,嘿!運氣好而已!“末將請精兵500,天黑前就給你拿下連雲堡!”


    李天郎不僅意識到自己的勢單力孤,也明白自己一時衝動,犯了下屬最不該犯的錯誤,弄不好扣你一頂居功自傲的帽子,開罪眾人不說,指不定死了都不知怎麽迴事。於是他不再說話,低頭默默退下。


    “李校尉愛兵如子,怪不得屬下健兒作戰非凡,”看了半天戲的高仙芝終於發言了,“嘿嘿,眼光獨到,思維周全,兵法也有一套,前途無量啊!”李天郎聽得這番誇獎,脊梁骨頓時發涼,高仙芝什麽意思?感受到周圍眾人逼視的目光,李天郎隱隱覺得不妙,隻得呐呐道:“大帥過獎,卑職孟浪了……。”


    “嘿!”一絲詭異從高仙芝臉上劃過,他沒等李天郎表現自己的惶恐,“我大唐王師奉天子詔討伐吐蕃,可算以威儀斃其不義……,好,君子以仁為先,傳令!暫停進攻!”眾將皆行禮“遵命!”但神色無不憤憤不已。


    “劉單,擬勸降書!岑參,趙崇砒你倆進城和吐蕃人麵議!”高仙芝的決定沒有人敢提出異議,他森然環顧左右,停頓須臾,突然又和顏悅色,溫言對額頭泌汗的李天郎說:“李校尉征戰勞累,且受傷在身,先下去休息吧!你的功勞,本帥戰後自然厚賞!”


    “謝大帥!”李天郎真的覺得筋疲力盡,他趕緊謝過,頭也不迴地匆匆走下寨牆。


    高仙芝嘴角帶笑,盯著李天郎幾乎踉蹌的身影,“你們幾個附耳過來,本帥有密令!”他衝席元慶、賀婁餘潤等主戰將領招招手,“你們這幫拳頭癢的狗崽子聽好了……。”


    “大人,斷不可投降!”穹波一時忘了禮節,沒有行禮便衝到瑪降仲巴傑桌前,幾乎碰翻了桌上的茶壺,“大山子失陷後,我軍士氣低落,全靠保全主城這個最後的信念來支撐作戰,如果開門納降,軍心頃刻間就會崩潰!就會兵敗如山倒啊……!”


    酥油茶騰騰的熱氣熏迷了瑪降仲巴傑的眼睛,他沒有直接迴答穹波,隻是呆呆地凝視著白銀茶杯,手指神經質地彈著杯邊。所有的將領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麽好。大帳外,常在瑪降仲巴傑左右占卜吉兇的“敦那敦”點起了桑煙,獻祭的10支羊,5匹馬已經宰殺,圍觀的軍士們神情凝重地注視著道場。桑煙,濃濃的桑煙,飄逸著,在陽光下慢慢變成了藍色的霧,越升越高,縈繞在連雲堡上空。


    “聖潔的桑煙啊,請您去汙穢、除病痛、祛鬼邪,淨化一切吧,請傳告偉大的龍神、寧神、地神,讓他們保佑我們的連雲堡吧。”瑪降仲巴傑嘴裏喃喃低語,8000吐蕃精銳,連傷帶亡,折損近半,而唐軍不僅攻勢不減,還奇跡般地攻克了從未陷落過的大山子!那又是火又是煙,發出巨響的武器摧毀了很多堅固的城防,撂倒了無數勇士,吐蕃人驚懼地稱之為“天神之錘”。已經有人私下裏在謠傳唐人從天界借來了天兵,借來了雷電,要將連雲堡化為灰燼,不然插翅難登的大山子怎麽會……。兵無鬥誌,內隙已生,2000小勃律士兵惶惶不可終日,責怪吐蕃人引來唐軍,招來災難,力主議和。而增援的大軍尚遠在雪山另一邊,即使不分晝夜馳援也在10天以後才能勉強到達小勃律都城,那裏離連雲堡至少還有20天的險峻山路……,想都別想!降,不光一世英名付之流水,無顏再迴吐蕃,還使得花費數年經營的小勃律形勢完全崩潰,壞了讚普西進大計;戰,遲早死路一條,關鍵是,連最勇敢的戰士都失去了戰鬥的勇氣,這樣的狀況,肯定會一觸既潰,唐人破城後將會是血腥的報複,瑪降仲巴傑並不怕死,但當初誇口連雲堡會象喜馬拉雅山峰一樣巋然不動,如今卻隻抵抗了三天,如果死後仍舊會被人冠以敗軍之將恥笑,那死又有什麽意義。


    “敦那敦”搖著法鈴,鏗鏗鏘鏘敲著雙麵鼓,狂叫著,“哈一-撲-一”地吹著、跳著,嘴角噴著泡沫,把一把一把的青稞打向瑪降仲巴傑的篷帳,而後忍了鼓、鈴,拿起法器一-一把螺旋形的寶劍,擊著胸鎧,狂舞著,念著咒語。


    高仙芝的勸降書語氣還算客氣,但字裏行間無不透露出不容商量的專橫,明日日出之時,唐軍要兵不血刃地入城!


    “災難那!災難那!”“敦那敦”驚惶地叫喊起來,“災難那,災難那!邪神降臨,凡人遠避!凡人遠避!”


    “我們還有多少可以戰鬥的人馬?”瑪降仲巴傑將勸降書往桌邊一扔,振作精神問道,“我們要出城決一死戰!”


    “大將軍,我們還有1500人馬具備的騎兵和至少4000可以戰鬥的步卒!”迴話的是驍將麴.赤德格讚,他一直是瑪降仲巴傑的左膀右臂。


    “好!赤德格讚!你將人馬分為三隊,備齊兵器戰甲,準備出戰!”瑪降仲巴傑視死如歸的表情使將領們倍感悲壯,個個準備慷慨赴死。“請不能行走的傷者自裁!願他們的靈魂在天國安息!”


    “將軍!我願做前鋒!”熱血沸騰的穹波攢緊了佩刀,“我還有本部400精騎……。”


    “不!年輕的勇士!”瑪降仲巴傑拍拍他的肩膀,今天王子的表現堪稱英勇,殘酷的戰爭使年輕人迅速成熟起來,不愧是聶赤讚普的子孫!“做為小勃律的駙馬,吐蕃的王子,你有更重要的事!……,赤德格讚!你率領前隊,我在中軍,王子殿後!現各自迴軍整隊,吃飯喝酒,養足精神,太陽落山前在此集中領我將令,準備突圍!”


    “拉索!”眾將行禮告退。


    穹波隨眾人走出大帳,瑪降仲巴傑的一個家奴牽來他的戰馬,低聲對他說:“殿下,將軍請你留步!”


    瑪降仲巴傑頹然的神情和剛才判若兩人,看見穹波,他指指身邊的座椅,示意穹波坐下:“我們大多數人都衝不出去,”瑪降仲巴傑止住欲言的穹波,直截了當地說,“我將帶領主力衝破唐人的護牆,隻要一打開缺口你立刻帶領小勃律士兵和本部騎兵護送公主向孽多城突圍!一定要將公主安全送迴,有公主在,小勃律就還會和我們並肩作戰,遠襲的唐人遲早要班師,到時候我們就還會有小勃律,還會有連雲堡!所以~~~~~~~”瑪降仲巴傑逼近穹波的臉,一字一句地說,“你一定要保住公主!否則萬千將士的血就白流了!我死也不饒恕你!答應我!一定要辦到!”


    穹波伏地大慟,卻咬牙不發出一絲哭音。“好了,孩子!”瑪降仲巴傑慈愛地撫摩著他的頭,“你是展翅的雛鷹,不要在這裏折斷翅膀,吐蕃帝國需要你活著,就象吐蕃需要我去死一樣……!去吧!快去做好準備!”


    當穹波擦幹眼淚躍上戰馬時,大帳裏傳來瑪降仲巴傑朗朗的歌聲:


    哦,地上的螳螂蟲,


    象飛鳥那樣驕傲,


    想到天上去哩,


    飛吧,它沒有翅膀,


    即便有翱翔的翅膀,


    蒼天是很高的,


    恐怕連雲朵也越不過吧!


    往上,上不了天,


    往下,下不了地,


    在不高不低的中間,


    變成了鷂鷹的糕點。


    “曾登紮古”山,


    與雅拉香波大山,


    哪個高,哪個低?


    ——眾人都知道。


    藍色的吉曲河,


    與雅魯藏布,


    哪條長,哪條短,


    “唐拉雅秀”山神他知道。


    九個灣的努布湖,


    與章波列公湖,


    哪個大,哪個小,


    獨眼女神夏美崗噶她知道。


    葭達的白房子,


    與欽瓦達則宮,


    哪個雄俊,哪個醜陋,


    雅拉香波山神他知道。


    是人來騎馬呢?


    還是馬來騎人呢?


    卜筮巫者他知道;


    是草來割鐮刀呢?


    還是鐮刀來割草呢?


    在下的大地它知道。


    葭布一個小山穀裏,


    有一大群羊,


    其中一隻走得太遠了,


    已被鷂鷹吃掉;


    小羊羔散布在草壩上,


    明天、後天以至將來,


    你可不要後悔啊,


    在黃金箭筒裏,


    有一支綠鬆石箭,


    不射它,殺不死鹿,


    射出了它,筒子就空了。


    布滿壩子的帳篷,


    很快就要收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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