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抱著僵成了一根棍子的阿啟看著上古自光幕中緩緩行來,手心沁出了薄汗,他素來漫不經心的臉色有些莫名的緊張,突然想起白玦蒼穹之境中說的話來……


    救下的不是和炙陽,是上古……


    天啟屏住唿吸,朝一身玄袍的上古看去,上古,當年,是不是有什麽話忘了告訴?


    上古站定的天啟麵前,許是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微微挑了挑眉:“天啟?”


    天啟迴過神,尷尬的轉過眼,沉聲道:“上古,想起來後池的事了?”


    懷裏的阿啟低垂著頭,兩隻小爪子死命的抓住天啟的袍子,一副生怕被遺棄的可憐模樣。


    上古沒有迴答天啟,垂眼看向阿啟,無聲的靜默中,突然一把撈過垂頭喪氣的小娃兒,提著他的領子,道:“阿啟,怎麽教的,背要挺直,胸要抬起,這麽一副膿包像,以後怎麽找媳婦兒!”


    天啟寬下心,嘴角彎了彎後退了兩步。


    阿啟懵懵懂懂抬頭,大眼迅速眨了眨,對上上古略帶薄怒的眼,兩隻短腿晃了半天,哆嗦著嘴唇喚了聲:“姑姑……”


    上古掄起袖子,他後腦勺上一拍,清脆的聲音響起,阿啟還來不及唿痛,上古抬高他的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茶墨色的眸子劃過瞬間的歎息。


    “阿啟……”上古把阿啟摟懷裏,手有些僵硬的抬起,落阿啟背上,輕輕拍了拍,最後無比自然,輕聲道:“是娘親。”


    被塞上古肩膀裏的阿啟起初一僵,待上古的手落他背上時,哭聲陡然降臨,小娃兒哭得歇斯底裏,兩隻小手使勁抱著上古,恰有黃河泛濫之勢。


    “娘親……娘親……”


    哭聲初時驚天動地,到後來演變成抽抽噎噎、止不住的局麵,上古聽得酸澀,緊了緊懷裏的孩子,眼裏俱是自責。<>


    初見阿啟時,他蹲著小小的身子,清池宮種著永遠都不會開花的無花果,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喚她姑姑……


    他的恐懼、不安、期盼……她應該早就能覺察才是,竟然還會愚蠢的以為阿啟是凡間女子所出。


    她期盼了百年的阿啟,她隱山百年裏唯一的慰藉,她怎麽忍心讓他被棄,甚至為他取名阿棄。


    後池,當真是糊塗透頂,白玦再怎麽混賬、絕情,阿啟終究是無辜的。


    憶起蒼穹之境上那身大紅的喜袍,那冰冷的眉眼,上古嘴角劃過一抹自嘲,垂下眼……上古,那又何嚐不是的選擇?


    後池是,為後池,借口再多,都無法改變們隻是一個而已。


    可終究,就如覺醒了的白玦不再是單純的清穆一般,她……也永遠迴不到當初。


    後池可以任性,上古不可以。


    後池可以愛的純粹,上古不可以。


    後池可以為一負盡蒼生,上古不可以。


    雖然失望憤怒,但她甚至都不用去問天啟瞞下她的原因。


    她愛了清穆一百年,隱山抱著這樣的信念過了一百年,甚至他大婚之日都不曾放棄。


    可是她的不放手害得古君魂飛魄散,柏玄屍骨無存。


    她做得最錯的事不是愛上清穆,卻是太過固執,到頭來,害害己。<>


    上古長歎一口氣,斂下心神,將縮肩上抽噎的阿啟揪出,捏了捏他的手,溫聲道:“阿啟,是娘親的錯,以後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再拋下。”


    這是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她最親近,最乎的。


    阿啟抿著嘴,狠狠的點頭,眼腫的像核桃一般,但裏麵的神采卻仿似能照耀世界。


    上古把他眼角的淚痕擦幹,慢慢道:“阿啟,以後,名喚……元啟。”


    萬物之首,啟天地而生。


    她的孩子,端得起如此之名,也是她最淺薄的祝願。


    一旁的天啟愣了愣,朝阿啟看去,見到那張和白玦相似的臉,突然有些苦澀,上古最重視親,如今,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


    “天啟,是封印了阿啟的真神之力?”上古神力聚攏,自是能看出阿啟身上那息被籠罩的混沌之力。


    天啟迴過神,點頭,道:“阿啟的降世幹係太大,所以才封印了他的力量。”


    混沌之力雖淩駕於天地,但說來……卻也是最沉重、無奈的神力。


    混沌之劫降臨時唯有混沌之力方能解,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阿啟隻是單純的繼承了白玦的仙力而已。


    上古眉微皺,將阿啟交到他手裏,沉聲道:“天啟,送阿啟迴清池宮,蒼穹殿等。”


    天啟接過仍有些念念不舍的小娃兒,見上古抬步便走,突然道:“上古!”


    上古轉身,靜靜地看著他。


    “不怪?”


    “怪,怎麽不怪?”上古垂眼,神色有片刻的怔忪,聲音莫名沉重:“可隱山百年相陪,照顧阿啟之義,當初蒼穹之境上為覺醒之情,天啟,這些都還不起。<>”


    最重要的是,和炙陽,無論發生何事,對而言,都是世上最重要的。


    “不是。”天啟跑過來,站到上古麵前,定聲道:“說的不是這件事,上古,當年……”他頓了頓,眼底陡然升起忐忑的希冀來:“為何會選擇殉世?”


    是不是真如白玦所說……


    “不知道,想應該是為了救三界吧。”


    上古的聲音沉靜冷淡,天啟似是失去了力氣,垂下眼。


    上古瞧了他半響,突然道:“天啟,是不是有事瞞著?”


    天啟瞳孔微縮,轉過眼:“說什麽?”


    “隻有後池的記憶,混沌之劫到來前的三百年,仍然不記得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還有事瞞著?”


    天啟眼微睜,失聲道:“上古,說什麽,那三百年的記憶,還是沒有恢複?”難怪不曾怪他引下混沌之劫……


    隻是這怎麽可能,除了古帝劍的混沌之力能封印上古的記憶,世間還有誰能做到,除非祖神擎天降世……可祖神數萬年前就已經化為虛無了!


    上古見天啟詫異的模樣,也不再提此事,道:“把阿啟帶迴清池宮,蒼穹殿等,若想告訴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也不遲。”


    上古轉身,朝蒼穹之境飛去,天啟頓了頓,朝懷裏可憐巴巴的阿啟看了看,苦笑道:“臭小子,又被娘親丟下了。”


    阿啟抓了抓天啟的手,小聲道:“紫毛大叔,還有阿啟。”他說著天啟懷裏蹭了蹭,和往常一樣。


    天啟神情微怔,笑道:“這個臭小子!”被阿啟這麽一弄,心裏也好過了不少,彈了彈阿啟的額頭,朝清池宮而去。


    南海梧桐島。


    島內數丈高的仙樹濃鬱蒼翠,極東之處的鳳皇殿因著鳳染的迴歸被布置得煥然一新,但鳳染堅持殿後搭了一間竹屋,以做平時休憩之用。


    族中長老盼了十萬年才盼迴這麽個寶貝疙瘩,自然萬事都依著她來。火鳳凰鳳染之名萬年來三界都是火爆的代名詞,覺醒後迴到梧桐島的鳳染卻一反常態,甚是沉著篤靜,亦讓一眾擔心的長老欣慰不已。


    胡須花白的鳳崎長老推開竹坊的門,見鳳染正襟危坐,手裏捧著長老敬獻的書劄坐於案前神情專注,心底有些感慨。


    當年三界難容、性子張狂的鳳染如今終於也有了皇者的樣子。


    待他落重了腳步聲,鳳染抬頭朝門口看來,眼底有淡淡的疲憊,笑道:“鳳崎,再寬些時日,族中禮數太多,即位的規矩也多,這才看到一半。”


    大長老鳳雲閉死關已有萬年,族中大事一向是二長老鳳崎做主,這次她迴來登位一事便是由鳳崎一手主持。


    曆來鳳皇登位,都邀上古眾神觀禮,下界小仙朝拜,如今三界動蕩,便一切從簡,隻是鳳凰一族傳承上古,即便是如此,紛繁的禮數也讓鳳染苦不堪言。


    “無妨,陛下從未梧桐島住過,自是對很多事多有生疏,待以後熟悉了便好,哎……”


    見鳳崎歎氣聲又起,這幾日著實被一眾長老的請罪聲折騰得夠嗆,正準備安撫的鳳染卻聽鳳崎話鋒一轉:“陛下,天帝島外也守了半日,他為一界之主,是否有些不妥?”


    天帝半日前出現梧桐島外,卻不入島半步,鳳染聽後,也隻以即位事忙為借口打發了他了事,便不再過問,天帝執掌仙界數萬載,鳳崎自是會覺得如此安排有些不妥當。


    鳳染搖頭道:“鳳崎,他此時來無非是想將鳳族拉入仙界陣營,已羅刹地頒下鳳皇律令,此事絕不可能。”


    鳳染說得斬釘截鐵,鳳崎微微有些動容,憶起妖界第三重天中慘死的鳳族,亦歎聲道:“也不讚成鳳族介入仙妖之戰,當初鳳族無皇,自是隻能聽天後調遣,哎,也做了不少糊塗事。”


    “往事已矣,長老無需介懷。”見鳳崎和她想的一樣,鳳染心下安慰,卻見鳳崎張了張口,似是有些難言,道:“長老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陛下,並非為天帝說話,隻是這些年來他對鳳族庇佑,確是事實,他今日來,恐怕不是為了將鳳族拉入仙界,否則,他不會止步於島外,陛下不如見他一麵,如何?”


    鳳染眉角微皺,朝鳳崎看去,見他一派坦蕩,遂笑道:“長老何以如此確信?”


    鳳崎雙手攏懷裏,道:“因為天帝不是天後,景澗殿下性子淳樸質良,想必與其父教導不無關係。”


    鳳染麵色微頓,心底狠狠一抽,將手中書劄,點頭,沉默良久,朝竹坊外走去。


    景澗的父親,她縱使不願,也終究無法將他拒之門外。


    梧桐島外亂島林立,天帝站於外島的一處古桑樹下,神色有些追憶。


    身後腳步聲響起,他迴轉頭,見鳳染一身暗黃帝服,眉眼含威,不由有些欣慰,他做錯了那麽多事,到如今,總算有一兩件能夠迴到原來的軌跡。


    “鳳染,景澗天辭山,日後若有機會,去看看他也好。”


    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的心思,隻是到如今,一切都太遲。他和蕪浣的罪,老天不是沒有落下,隻是卻降了景昭和景澗身上。


    鳳染瞳色驟深,道:“陛下來此,總不會隻為了說這一句。”


    “自然不是,鳳染,當年蕪浣將放逐淵嶺沼澤,確實是因為她知道是鳳族的皇者,這件事,是們……”


    鳳染擺手,打斷天帝的話:“陛下當初可知道?”


    天帝苦笑:“當初雖未確定,可卻猜想過,此事是之過,不會推卸。”


    “算了,若不是身淵嶺沼澤,也沒有之後的際遇,這件事不想再提了。”景澗的死,已經將天後的罪孽承擔,她實無法對著他的父母再去討迴當初的公道。


    見鳳染隱有不耐,天帝也不再說此事,仙訣念動,手中出現一道金黃卷軸,他頓了頓,鳳染狐疑的神情中朝她遞去:“今日來,確有一事相求,還請鳳皇能應諾。”


    見他語色鄭重,亦以鳳皇相稱,鳳染沉聲道:“何事?”


    “請鳳皇出島,入天宮。”


    鳳染未接,皺眉道:“天帝,日前已有言,想必並未忘記。”


    “不是鳳族。”天帝微微沉聲:“隻是鳳皇一,希望鳳皇能繼任天帝之位,禦領仙界,渡過此次劫難,這是傳位詔書。”


    鳳染緩緩眯眼,道:“天帝,此話何意?”


    暮光乃上古選出,六萬年來執掌仙界居功至偉,怎會突然做出這種決定?


    天帝長歎一口氣,朝身旁的古桑樹看去,突然道:“鳳染,想去上古界看看嗎?”見鳳染不語,又道:“那裏是上古鳳族的家,應該迴去看看。”


    “天帝之位,需剛正不阿,沒有做到,要秉公而斷,卻私心過重,鳳染,仙妖之爭迫眉睫,但和蕪浣都不能再禦領仙界,不是們退卻,而是……從一開始,們便失了資格。”


    鳳染沒有迴聲,聽暮光這話,想必是當初上古界時,天後便做過什麽錯事……隻是,這與她何幹?他們兩夫妻的醃臢事,犯不著讓她來收尾,當即便冷冷丟下一句轉身朝梧桐島而去。


    “說過,鳳凰一族不再介入,自是也包括內。”


    “鳳染,景澗用命守下的仙界,相信隻有能替他護住,若願意,三日後天宮玄天殿,會親手將天帝之位傳於手。”


    天帝的話身後靜靜響起,鳳染停住腳步,良久後迴首,古桑樹下空無一,唯剩金黃的卷軸浮半空。


    鳳染低頭,拿出袖中的火紅鳳羽,緩緩閉上眼。


    景澗,如果還,會希望如何去做?


    淵嶺沼澤下的桃林外,上古沿著小徑緩緩走進。


    桃花滿天,如詩如畫,小溪潺潺,風光無限。


    當年她從隱山滿懷希冀而迴時,曾經走過這條路。


    迴首百年,物是非,唯有此景,一如當初。


    她站定小徑盡頭,看著嫣紅的桃林下閑坐的白衣青年,佇立良久。


    他微微垂首,容顏如昔,長發如墨,唇角柔和。


    隻是,上古卻陡然憶起百年前蒼穹之巔上他決絕的眉眼,冰冷到殘忍的聲語,毫無留念的冷漠背影。


    白玦,後池的怨憤古帝劍下的炙火燃燒百年,呢,可曾睡得安穩?可曾想起有過一個喚後池的,信百年,愛百年,又……恨百年!


    上古抬步朝桃林下的白色影走去,嘴角勾勒出莫名的弧度。


    不過,真可惜,隻是上古而已。


    和相識千萬載,卻從來不曾愛過的上古。


    那個曾經愛愛到卑微的後池,古君消失的那一日,被親手葬送蒼穹之巔。


    ,可會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天氣太冷,手一直在哆嗦,所以難免懶了點,俺就不找啥借口了,最遲明天會更新,摸摸大家,迴見。


    天啟抱著僵成了一根棍子的阿啟看著上古自光幕中緩緩行來,手心沁出了薄汗,他素來漫不經心的臉色有些莫名的緊張,突然想起白玦在蒼穹之境中說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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