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天地乾坤,九州烈火,至尊莫過於真神之火。


    百年前古帝劍自蒼穹之境落下,一劍分天壑,將仙妖二界之間劃開千米鴻溝,深不見底,底部炙火燃燒,已餘百載。


    後古曆最後一年,蒼穹之境上古真神攜天啟真神降世,四大真神三者已出,為敬真神之神威,九州八荒曆年更改,上古曆重啟。


    新元上古曆三年,妖界之皇森簡妖力大失,勢微於仙界,仙妖之爭頓起,妖界不敵,妖皇戰死沙場。大皇子森鴻三上蒼穹之境,求庇於真神白玦,雙方交戰一年之餘後,白玦真神終於開口保下妖界,森鴻率妖族眾部投於蒼穹之境下,尊白玦為皇。天帝無法,隻得退兵妖界。


    自此,真神白玦為妖界至尊,與仙界分庭抗禮,但白玦言明待大皇子森鴻晉升上神之日,妖界之主便重歸妖虎一族。


    以白玦真神之尊,介入三界之爭,本為奇事,追其原因,不過是當年上古界開啟,卻又莫名關閉導致。


    而天帝之所以敢和白玦真神對峙,不過也就是仗著清池宮中隱居的天啟真神和上古真神罷了。


    一百年前,古帝劍橫空出世,白玦真神重傷,休養於蒼穹之境,天啟真神帶著昏迷的上古真神迴清池宮,一消跡便是百年。


    唯有當年白玦真神接管妖界時,天啟真神昭告三界他站於仙界一方一事而已,上古真神由始至終都未再出現三界之中。


    雖眾說紛紜,但到底無敢提。


    當年蒼穹之境上,白玦真神大婚之日,上神古君隕落,上君柏玄身死,後池仙君覺醒,倏爾一轉,已有百年。


    清池宮。


    鳳染哼著小調走進後山,手中提著個鑲金帶綠的鳥籠,眼睛轉了轉,一處緊閉的山門前停了下來。<>


    這裏一百年前由天啟所建,後山自有他入住後,就甚少有敢踏足了。


    見不遠處的碧波樹上撲騰,鳳染眯著眼道:“來,碧波,去了凡間一次,給帶了個禮物,瞧瞧喜不喜歡?”


    碧波飛近,鳥籠附近轉了幾圈,大眼睛一眨,聲音脆蹦著就冒出來了:“鳳染仙君,這是什麽?”


    “見凡間的鳥都是住裏麵的,就給大戶家中順了一個迴來,給。”鳳染把鳥籠朝碧波一推,壓低了聲音道:“裏麵怎麽樣了?”


    碧波搖頭晃腦的,撲騰著翅膀急忙接住鳥籠,嘟囔著:“還是老樣子唄,那個紫毛妖怪守洞裏,除了阿啟誰都不讓進。”


    鳳染眼角抽了抽,努力忽視碧波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稱唿史上最尊貴的真神為‘紫毛妖怪’這一驚悚的事實,她吞了吞口水,擺擺手:“去跟阿啟說說,讓他帶進去唄,這清池宮又不是天啟真神的,他占山為王也就罷了,還一占就是一百年,也太沒有做客的自覺性了。”


    “就知道沒這麽好心,可不敢說。”碧波哼了一聲,抓著鳥籠朝山洞入口處飛去:“以為傻啊,紫毛妖怪一巴掌就能拍死,還沒等到後池神君醒過來,就去地府報道了。”


    就這惹事的麻煩精,地府鬼君敢收才怪!鳳染忍不住心底埋汰了一句,卻終究因為碧波的最後的一句話歎起氣來。


    三界滄桑變幻百年,唯有後池,沉睡清池宮後山,不知間歲月,也不知何時才會醒來。


    恐怕一百年前的事已經磨盡的她的骨血,否則也不會沉睡之際為即將破世的小神君取那麽個名字——棄。


    父棄母棄,為天地所棄。<>


    幸得天啟真神清池宮,他破殼啟智後改了另一個音,阿啟,這便是當年清穆與後池精魂所化的孩子,如今清池宮的小神君。


    鳳染望向巋然不動,緊閉了百年的洞門,眼緩緩垂下,神情難辨。


    後池,一百年了,無論當年糾葛是非,都已經過去了,該……醒了。


    朝聖殿後殿。


    因為已近一年未迴天宮的景昭公主突然駕臨,整座宮殿是落針可聞的安靜。


    天後自殿外走進,見景昭坐椅上等她,冷著臉轉身,卻被跑上前的景昭一把拉住衣擺。


    “母後。”景昭聲音低低的,有些微不可見的請求:“您都已經一年沒同說過話了……”


    景昭執掌蒼穹之境百年,久居眾之上,心性脾氣早已非當年可比,天後見她一副久違的小女兒姿態,也有些不忍,但還是轉身拂手,硬聲道:“如今蒼穹之境一之下,萬之上,哪裏還需要這個母後!”


    “母後,神君雖說接掌了妖界,可是從來不曾對仙界不利,也無損您和父皇的尊位……您怎麽到如今還要生氣?”


    “景昭,應該知道,從天啟和上古降世,上古曆開啟之時啟,三界八荒就不可能再以父皇為尊了,這些好聽的話,就別再敷衍了。”想著這些年終歸因為景昭蒼穹之境的緣故,三界對她和暮光的敬重不減反增,天後的聲音柔了下來:“生氣的並不是當年妖界之事……”


    因為天後的話,景昭麵上劃過一絲驚喜,可這喜意還未到達眼底,就硬生生的僵住。


    “生氣的是這都多少年了,雖說當初婚禮被打斷是情非得已,可蒼穹之境名不正言不順的呆了一百年,這到底算是怎麽迴事?”天後的聲音有些恨鐵不成鋼:“景昭,雖然如今妖界和仙界偶有摩擦,可有天啟和白玦,不會有什麽大亂,若不趁早蒼穹殿正了名分,若是有一日,後池……不是……上古真神若是出了清池宮,該如何自處?”


    極不情願的吐出那兩個字,天後揉了揉眉角,坐了一旁的椅上。<>


    整個三界都知道當初的後池便是如今的上古真神,雖說不知道她為何這一百年不出清池宮,可卻無不清楚當年的一段因緣糾葛。


    比起身份尊貴,連三大真神都不及上古,又何況是如今的景昭?


    景昭沉默了下來,良久後才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神情有些悠遠,但卻淡漠的有些不正常:“母後,不管她身份如何,總歸沒有強搶別夫婿的道理,如今陪神君身邊的……是。”


    她緩緩抬頭,眼中竟有骨子完全不輸於天後的久居高位的貴氣和倨傲來。


    天後微微一怔,隨即暗自歎了口氣,為了能名正言順的站白玦身邊,這百年來,景昭到底改變了多少,又隱忍了多少?


    “那今日前來又是為何?”天後轉過眼,看著景昭,慢慢道。


    “下個月是東華老上君的壽誕,他給蒼穹殿送了請帖,想和母後一起出席。”景昭抿了抿嘴角,算是揭過了剛才的話題,想起來意,笑了起來。


    “是大澤山的東華上君?”天後心底一突,見景昭眉宇未動,提醒道:“兩百多年前的東華上君壽宴,聽說她……”


    “母後,都過去了。老上君壽宴,們一起出席,也算是給足了他臉麵,不會有什麽閑話的。”景昭神色淡淡,輕聲道。


    天後頓了一下,明白了景昭話中的意思。


    無論上古身份有多尊貴,隻要她不出現,而景昭又能一直站白玦身邊,這三界中受眾仙景仰的永遠都隻會是景昭。


    她沉默片刻,終於景昭微微期待的眼神中歎了口氣,道:“好。”


    景昭得了天後的保證,閑談一會便離開了,天後看著她的身影消失禦宇殿外,揉著眉頭,眼角出現了一抹疲憊。


    已經一百年了……從古帝劍出世,後池覺醒的那一刻開始,她已經戰戰兢兢的活了一百年了。


    每一日都惶恐中度日,唯恐上古會出現……到如今,她竟及不上景昭的膽子和心氣。


    景昭,如果經曆過上古亙古悠久的歲月,伴那身邊千年萬年之久,就會明白,這世上,有些,生來便能主宰世間,位極眾生。


    蒼穹之境中,三首火龍無聊的盤大殿上,打著哈欠,用爪子拍拍大嘴,遠遠的看見景昭的身影出現空中,噗嗤一下,揮著翅膀朝天梯下飛去,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淵嶺沼澤桃林中,垂眼端坐的感覺到炙熱的氣息靠近,微微抬眼,見巨龍蹲坐他不遠處,道:“三火,怎麽了?”


    “神君,景昭迴來了。”三首火龍縮為手臂粗細,盤半空中,聲音嗡嗡的。


    “何時喜歡管這些事了?”白玦淡淡道,握手中的書不緊不慢的翻著。


    “她和天宮的關係近,們和仙界的仗就打不起來了!”三火不悅的擺擺腦袋,靠近了白玦幾分。


    “仙妖之爭本就妄生殺孽,當年替修補一首,本想助成神,如今若是相幫森鴻,日後渡劫可是會難上不少。”


    “有什麽關係,老龍活了幾萬歲了,難得有看得上眼之,更何況也算妖族,當年妖皇妖力大失之時,仙界乘機攻打妖界,致使妖皇戰死沙場,於妖族而言乃是奇恥大辱,怎可不報?”


    三首火龍說得頭頭是道,白玦拍了拍他的腦袋,拂手道:“好了,當初便說過,雖會庇佑妖界,但不會介入妖界政事,森鴻他要如何,不會插手,若是們有自信能贏得過暮光和蕪浣,隻管出兵就是,不插手,天啟自然也會如此。”


    白玦一番話說下來,三首火龍的頭垂了下去,嘟囔著‘那還是等一等吧,老龍的命也是很值錢的’,轉身飛走了。


    片刻後,景昭的身影出現桃林外,她看著林中坐著的白玦,一身的倨傲凜冽緩緩消失,腳步頓原地。


    那金黃的長發不知從何時開始恢複了墨黑,素白的長袍,淡漠的眉角,好像從百年前的那一天開始,整個都是清冷的。


    景昭不知道上古之時他原本便是如此,還是從上古真神覺醒的那一刻開始他才改變的。


    “怎麽站那裏不說話?”白玦轉頭,見景昭愣一旁,輕聲道。


    “哦。”景昭迴過神,靠近了些許,但還是白玦一米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很久以前就發現,她離他這個距離時,他的麵色最為滿意。


    “一個月後東華上君壽宴,和母後會一同前往,……可有時間?”景昭輕聲道,見白玦不自覺的皺了皺眉,急忙開口:“隻是說說而已,東華隻是一介上君,不需要親自前往,殿內還有些事要處理,先迴去了。”


    景昭匆忙轉身離去,白玦合上書,眼底有片刻的怔忪……東華的壽宴嗎?


    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百年前天啟出現蒼穹殿上的怒容,白玦抿住唇,神情漸漸悠遠。


    快步走出桃林的景昭停住身,緩緩迴首,林中影似有還無,她心底漸漸生出了悲涼的感覺來。


    一百年了,她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白玦,還是……清穆……


    百年前賓客散盡的蒼穹之境,上古界開啟的三界狂歡之下,空曠無的蒼穹之巔上,她眼睜睜的看著那王座上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胸口的鮮血似是已經流盡,大紅的古袍上甚至隻能看到觸目驚心的暗紅之色,她以為,那個會那樣端坐這世間至高處,就那樣死去。


    直到……天啟出現的那一刻。


    “白玦,後池重新沉睡了,如所願,上古永遠也不會覺醒。”


    冰冷的話語說完,就再也沒了聲息,待她跌跌撞撞跑進去時,隻能看見鮮血染盡的王座,空蕩蕩的蒼穹大殿,空無一。


    那時候她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了白玦,也沒有了清穆。


    直到一年後,她才這片桃林中重新看到白玦。


    那時,他一身白衣,黑發盡染,迴轉頭,神情淡漠清冷。


    可對景昭而言,那已是世間最美風景。


    從那以後,對她而言,無論他是白玦,還是清穆,都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還活世上,她能站他身邊,就已是最好。


    清池宮後山。


    “碧波,告訴鳳染,讓她安心打理清池宮便是,後池的事不用她擔心。”天啟如往常一般拒絕著嘰嘰喳喳的碧波,腳步不停的朝洞門處走,卻陡然頓住。


    他身後抱著個鳥籠聲音倍兒脆的碧波停之不及,整個身子都撞了鳥籠上,一時眼冒金星,便也不客氣起來:“紫毛妖怪,停下來做什麽……”頭一伸朝前望去,大眼一瞪,打了個隔,聲音哆嗦起來:“天、天啟神君……門、門開了……”


    “知道。”


    格外冷靜的聲音從天啟嘴中吐出,竟有種不能承受之感,就連碧波也這深沉的氛圍中乖乖的閉上了嘴。


    “去告訴阿啟。”碧波說完,瞬間消失。


    天啟怔怔轉身,似是想到了什麽,轉身朝來處跑去,眼底有不能抑製的狂喜。


    片刻後,清池宮華淨池前。


    天啟看著宮門口紋絲不動,似是迴不過神,愣愣看著池中心的鳳染,一步一步走過去。


    華淨池中,大片的荷葉下,一身玄袍的女子靜靜站立,青絲及腰,似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緩緩迴首,瞳孔靜默。


    片刻後,才倏爾輕笑,一派雍容悠遠,大氣鏗鏘。


    “天啟,下個月月彌上神十五萬歲大壽,準備了什麽賀禮?不妨替一起備了!”


    天啟怔原地,望著池中的女子,瞳中劃過不可置信的訝異。


    上神月彌,上古界上神,和四大真神一向關係篤佳。


    可是她的那場壽宴,早就淹沒洪荒的歲月中,六萬多年前就不複存了。


    上古,終究是迴來了?


    可是,怎麽覺得……卻已經失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以後更新規律,日更或者隔日更。


    迴見。


    下部開始。


    (因為看到有在問寧淵,所以俺說一下,寧淵繁體10月11號在台灣喵喵屋出版社出版了,簡體還會有段時間,若是大家想收藏繁體,可以到喵喵屋官網去購買,對等結局等了這麽久的說聲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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