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草莽》


    在國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謂庶人,庶人不傳質為臣,不敢見於諸侯。《孟子》


    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川,以事天子。《左傳》


    第001東漢末年分三國


    後腦依舊隱隱疼痛。


    這是兩世人記憶融合的後遺症。


    蕭言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聲槍響後,他非但沒有魂歸邙山,反而近乎玄幻的附體重生。可惜,睜開雙眼時,蕭言沮喪發現,他雖僥幸重生,此時卻已非共和國的和諧年間。


    此地,天藍水澈,樹綠花豔,景色不曾留下工業痕跡。


    此地,淡墨山水,古色生香,好似不知魏晉的桃花源。


    其實,蕭言對此世界所知甚少。


    其融合的零零碎碎記憶,亦僅僅告訴蕭言:他這一世身份,是方井裏人。方井裏由西鄉所轄,西鄉由成德縣所轄。至於成德縣以上,是郡是州是市還是府,蕭言記憶裏則是一片模糊,全然沒有半點印象。


    成德縣?


    若是承德,蕭言還曉得一二,至於成德縣,從來沒聽說過!


    蕭言靈魂所占據的身體,是位才十八歲的少年,名字叫做蕭十一。


    蕭十一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有點奇怪,其實也沒什麽不可理解。少年在族中行排十一,所以就依鄉間俗例取個小名,叫做蕭十一。


    蕭十一的職業是遊俠。嗯,所謂遊俠,是此世界的慣例說法。若令蕭言這位共和國和諧年間來人評價,蕭十一其實就是一個不怕死、敢殺人的混混、街痞、打手、黑社會,就是換上褒義詞,也挺多是一個“綠林好漢”。


    卻說,蕭十一本來也是平凡的農家子弟,秋收農忙時,隨著父母下田,插秧收稻;春冬農閑時,跟著夫子求學,識字斷句,再平庸不過。


    隻可惜,三年前一場席卷成德縣的瘟疫,卻打破這一方寧靜,蠻橫帶走蕭十一父母的性命。之後,孤苦伶仃的蕭十一,便由他大哥蕭信撫養。不過,蕭信的妻子卻相當嫌棄蕭十一,經常冷言冷語埋汰他不說,還動輒打罵蕭十一。年輕人,脾氣大、不經激,某一日,蕭十一不願再忍受大嫂的無端冷嘲,一怒之下,遂孤身離家出走。


    蕭十一,十五歲離家出走,又是舉目無親,其中潦倒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天不絕人之路,輾轉數月後,蕭十一因緣際和贏得一位遊俠欣賞,繼而落腳成德縣城討生。而後兩年,蕭十一更以遊俠身份,結交一幫成德縣城無業少年,好狠鬥勇,廝混度日,整日裏不是鬥雞賭博打發時間,就是舞刀弄槍收取街道店鋪保護費。


    似,蕭十一的軀體被蕭言的靈魂強行霸占時,他懷裏還揣著一把能殺人的青銅長劍。


    思及懷中青銅長劍,蕭言突然心神一動:“青銅?青銅質材武器,貌似流行於春秋戰國、秦末漢初。”


    拔劍出鞘,背對著午後閑陽,蕭言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這把青銅長劍。


    此劍:劍柄,鐫刻人紋;劍刃,研磨八麵。鋒利齒銳,初看好似嗜血的戰兵,其實卻是一柄禮儀佩劍。


    “可惜是把禮儀佩劍,不能據此推測時代。嗯,劍身八麵研磨?難道是兩漢時期流行過的八麵漢劍?”蕭言懊惱的拍下後腦勺:“管它是不是禮儀佩劍來著!成德縣城就在眼前,我何不找些人詳細詢問詢問。”


    步行小半時辰,蕭言抬眼望見大約四人高的雄偉城牆,以及好似饕餮巨口的城門這類樸素、雄麗的古城牆,後世卻是不多見。正感慨古代城牆間,蕭言突然聽見有人大聲吆喝:“來應募咯!來應募咯!一月兩大石脫皮粟米喲!每月準時發放五百文薪金喲!冬夏都有新衣穿喲!立功還有賞金喲!快來應募咯”


    蕭言轉身瞅去,卻見七八名腰胯短刀、背負長弓的兵差,在城門口外立一杆大旗,寬約一米半左右的旗幟上,書寫一個大大的“募”字。


    蕭十一的記憶碎片,及時為蕭言解惑:眼前這情形,不知是哪位將軍在征募精兵呢!


    成德縣雖然一片寧靜,好似一個不知魏晉的桃花源,可是,蕭十一的記憶碎片,卻殘酷的告訴蕭言: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是亂世。甚至,三年前,那場席卷成德縣,帶走蕭十一父母性命的恐怖瘟疫,其禍根就是北方戰場上那些未能及時掩埋的屍體。


    亂世,則必出軍閥。


    可惜,或許蕭十一的視野不夠開闊,或許蕭十一位卑人賤,他所曉得聲名的“軍閥”,卻僅限於屯戍成德縣附近的寥寥幾位頭目。


    這幾位頭目的姓名,分別是:張勳、鄭寶、張多、許乾、陳策。


    都是些非常普通的姓名。蕭言腦海裏有些模糊印象的,僅有張勳一人清末民初,曾有辮子軍十二日複辟的可笑鬧劇嘛。


    不過,此世界沒有短發,沒有辮子,沒有步槍,沒有火炮,顯然不是清末民初。


    此張勳,非彼張勳。


    “這些兵差,應該比蕭十一消息靈通些,或許曉得一些當世大人物。”懷揣這種念頭,蕭言走向征募旗幟。


    以為蕭言有意應募入伍,一名負責招募的兵差,連忙起身來迎:“這位兄弟,你準備考校那種武器?劍?刀?弩?弓?”


    蕭言雖曾是一名共和國陸軍士官,卻畢竟不熟悉冷兵器時代的軍製,遂向兵差問道:“刀劍弓弩,大概都什麽標準?”


    兵差熟練解釋道:“刀劍兩項,主要考校力氣、耐力;弓弩兩項,主要考校射藝。若是弩弓手,三十步距離,十次射中六次,即算及格;若是弓箭手,六十步距離,十次射中兩次,即算及格。”


    “達標即錄選入伍,還是依據成績,在細分為上中下諸等,依次挑選?”蕭言又多問一句。


    兵差道:“分上中下三等。剛才我所說的,是下等最低標準,下等參軍之後為‘正卒’;中等參軍之後為‘徒士’,上等參軍之後為‘應募士’。若是被評為上等,且又有人為你作保,戰陣立功之後,隨時可轉為‘良家子’。”


    唯恐蕭言不理解軍隊內部名詞,兵差又為他詳細詮釋:“正卒是將帥校尉們所統轄的主戰親兵;徒士是披甲精銳;應募士可為基層小官;良家子將來可晉升為校尉、將軍。這位兄弟,看起來你武藝不錯,似乎玩慣刀箭,何不入軍謀求一場富貴?”


    蕭言道:“正有此意。卻還沒問究竟是哪位將軍在此募兵呢?”


    兵差遙指一杆“張”字小旗,笑道:“吾家主將,乃是大將軍張勳!”


    張勳?大將軍?


    “張勳、鄭寶、張多、許乾、陳策五帥,難道隻有張勳盤踞在成德縣?”因對此世界缺乏必要了解,蕭言怎麽也梳理不清蕭十一的混亂記憶碎片。


    蕭言想了想,又試探性問道:“張將軍在此募兵,將要征討何人?”


    兵差搖頭道:“誰曉得。反正,不是北伐曹操,就是東征呂布唄!”


    曹操?呂布?


    蕭言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一切:東漢末年分三國,烽火連天不休


    三國!


    三國!三國!


    曹操、劉備、孫權爭霸的那個三國!


    曹操,一代奸雄;呂布,當世猛將。


    這個敢北伐曹操,東征呂布的張勳,又是什麽人物?


    蕭言卻是不記得,三國亂世,還有張勳這麽一個豪雄!


    不過,熟讀二十五史的蕭言,隱隱約約,內心已經有了答案:所謂的大將軍張勳,恐怕應該是袁術帳下一員。


    為驗證心中所猜,為推測出具體時間,蕭言繼續試探性詢問這名兵差:“南方來客紛紛說,吳郡孫策橫行吳越三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隱然有項羽遺風,乃是袁將軍麾下第一猛將。咱家大將軍張勳,比於吳郡孫策,誰的官大?”


    兵差冷哼一聲,相當不滿意蕭言提及孫策:“區區會稽太守孫策,也敢與咱們張將軍相比?咱家的張將軍,那可是大將軍!大將軍是啥官,你曉得不?數十年前,橫行天下的那個外戚梁冀,他的官兒就是大將軍!袁將軍將來若能成就大事,掃蕩天下,張將軍肯定是第一功臣,能封侯拜相呢。孫策,哼!他有這能耐?”


    得到預期之內的答案,蕭言心中不禁暗歎一聲:“唉,果然被我猜中。此世界有曹操,有呂布,有孫策,有袁術,不是三國亂世,還能是什麽?”


    “讓我再想想。依稀記得,呂布貌似死於建安三年冬季,孫策橫掃吳、會稽、丹陽三郡,大約是建安元年秋季。今日時局,孫策已經揚名江東,呂布尚未被曹操擒殺,顯然不是建安二年春末,便是建安三年春末。建安元年是西元196年,建安二年是西元197年,建安三年是西元198年袁術是哪一年死的?似乎是西元199年!孫策哪一年死的?似乎是西元200年!”


    “今年呂布死,明年袁術死,後年孫策死嗬,還真是坑爹的年代,坑爹的穿越!”


    卻說。


    後世,南海危機愈演愈烈時,恰逢部隊來學校征兵。當時,因胸懷一腔守疆固土的熱血,本科三年級的蕭言,於是毅然投筆從戎,乘著一艘補給艦,前去南沙群島守礁。不過,蕭言在南沙例行守礁三月後,卻因為種種原因,他後來竟意外的脫離海軍體係,成為一名陸軍士官。


    下士轉為中士,中士轉為上士,上士轉為四級軍士長,四級軍士長轉為三級軍士長,不知不覺間,蕭言已經將他的青春,完全奉獻給共和國軍隊。盡管退伍複員後,蕭言不慎走上一條不歸路,可是他畢竟是軍旅走出來的人,習慣軍營裏麵的味道。


    因是,此時瞧見有人征兵,蕭言下意識的就想應募,在軍旅中一展抱負。


    可惜!在成德縣征兵的,是袁術的部下張勳。


    可惜!袁術大勢已去,即將窮途末路,吐血而死。


    除非蕭言的腦袋被門板夾了,他才會去投奔袁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代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傅戍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傅戍己並收藏代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