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話她沒說出口,沒滿意的話,這院子自然不會買了。


    那漢子也不知道聽出來她的言外之意了沒有,可能沒有,也可能聽出來了,但是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急急忙忙的就要爬起來迴家去,“我,我現在就去找,大妹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啊——”


    嘴裏說著,連滾帶爬的就出了門,經過大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給絆了個大馬趴,爬起來連身上的灰都來不及拍,一瘸一拐的就跑遠了。


    張春桃扭頭示意楊宗保跟上去:“你跟著去,順便跟他家附近的老人家打聽打聽,他家以前到底是做什麽的?他娘是誰家的下人?他們那院子怎麽得來的?他娘什麽時候死的?是不是真的是他說的那樣?”


    一邊摸出一個荷包來,裏頭鼓鼓囊囊裝了約百十來個大錢,這是給楊宗保買些零嘴點心什麽的,好跟人家套近乎用。


    楊宗保見張春桃神色嚴肅,雖然不太明白,也不多問,接過荷包就跟了出去。


    等楊宗保出了院子,張春桃才長出了一口氣,從那漢子說到十幾年前,往鄉下送了一個小姑娘開始,她忍不住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那個小姑娘就是原身?


    尤其是她問到底是十幾年前,那漢子說是十三四年前,小姑娘大約兩三歲的模樣,這麽一算年齡,倒是對得上。


    還有那紅襖子,要知道當初原身被張家夫妻抱迴家的時候,身上不就穿著件紅色襖子麽?這襖子如今還在箱子裏呢。


    隻是隻有這些,還不夠,還得更詳實的證據才能確定!


    張春桃沒想到,她陪著賀岩到青州府來,本隻是想將肥皂方子和鹵菜方子給賣出去的,至於身世問題,她還想著等哪日到了京城再想法子去顧家附近打聽情況了再想法子呢。


    沒曾想居然還有這番意外的收獲!


    深吸了一口氣,張春桃索性坐在了廊下,在心裏仔細的一遍一遍的揣摩那漢子說的話。


    那位神秘的貴人是誰?為何這個時候出現?又逼問那漢子他娘的各種事情?還有,那句將主家的事情辦砸了又是怎麽迴事?


    千頭萬緒,線索太少,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


    若是賀岩在家,她說不得還能找賀岩幫著分析分析,畢竟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再說了旁觀者清,說不得能幫著看出點什麽來。


    隻可惜賀岩在楊宗保走後,就有周老夫子一起教導的同窗找上門來,約他一起出去,說是大家一起攢了個局,讓賀岩也別老悶在家裏,出去走走,大家說說話,散散心也好。


    賀岩本不欲去,還是張春桃覺得他也確實總不出門,反正家裏也無事,讓他出去散散心,又哄他說想吃城裏有名百年老字號稻香村的荷花酥,讓賀岩迴來的時候順帶迴來。


    聽張春桃這樣說,賀岩才點頭換了衣裳跟著人出了門,走之前還特意說,他去坐坐就迴,肯定迴來吃午飯的。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出,她就不哄著賀岩出門了。


    不過張春桃還算穩得住,畢竟她不是原身,不至於失去了分寸。


    想了想,幹坐著等也不是個事,今日是浴蘭節,沒有出攤,明日還得繼續賣鹵菜呢,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妨礙她掙錢!將晚上需要鹵的菜,一樣樣的清洗起來。


    賀岩這邊跟著同窗出來,去了那攢的局,因著今日城裏熱鬧,大家都來自下頭的縣城,還沒見過青州這樣的府城如何過浴蘭節,打聽了一番,倒是將位置定在了靠河附近。


    這不僅可以看人賽龍舟,還有各色小戲和花船小調,端得是一個熱鬧。


    尤其是還有開了盤口,押注哪條船能奪魁的,那些小夥計挨著河邊的茶樓酒樓問過來,問有沒有要押注的?


    若是有,就在茶樓或者酒樓門口,當場投注畫押,若是押中了,等結束後當場就能結算。


    一注才兩個大錢,普通百姓都能買得起,在樓上能看到下頭不少人還追著那小夥計要下注呢。


    這狂熱的氣氛十分能影響人,幾個書生也沒能抵製住誘惑,嘴裏說著與大家同樂,重在參與,一個個掏錢的速度飛快。


    賀岩也不好太不合群,也就掏了兩個大錢,隨便押了一條船,算是糊弄過去了。


    龍舟賽一開始,河邊所有的人,都齊聲呐喊,給自己看好的船加油,真是人聲鼎沸,茶樓的屋頂都快被掀翻了。


    他們在茶樓上坐著還好,能遠遠看得到龍舟,那下頭的人為了能看到,真是想盡了法子。


    河邊大樹上,爬滿了人,還有附近人家的牆頭上,屋頂上也都是人。


    還有沒搶到位置的孩子,哭著喊著要爬到長輩的頭上去,這樣也能看上一眼。


    你推我攘的,這個喊你踩了我的腳,那個哭你打了我的頭,脾氣好一點點,也就互相賠個不是,一笑就過了。


    有那脾氣暴烈的,一言不合,就互相問候對方的十八代祖宗,然後上升到互毆。


    還好官府知道今日熱鬧,派了捕頭衙役沿街來迴巡邏,看到這樣的場景,就會毫不留情的將人都給拖走。


    賀岩被吵得腦仁疼,坐了一會,看大家都狂熱的很,實在坐不住了,跟那位同窗說了聲,提前走了。


    迴家的路上,因著大部分都去河邊了,街道上這個時候人不算多,等那些人散了,這街上就要開始熱鬧了。


    因為賀岩走的早,到了稻香村的時候,沒幾個人排隊,挑了張春桃點名的荷花酥,又挑了幾樣點心,一並包了拎著往家走。


    路上看到有擺攤的,賣那些編得頗有意趣的五毒絲線,忍不住買了幾根。


    又看到路邊還有小攤販,賣五毒首飾的,什麽蝙蝠簪子,還有用銀子打造出五毒的模樣來,然後串成了手串賣的。


    賀岩看得稀奇,忍不住也給張春桃買了一串手串,這才滿載而歸。


    一進院子,就敏銳的發現了似乎不對。


    自家媳婦雖然在洗菜,可心神似乎有些恍惚,手裏一塊豬肚,搓得都快破了,還在搓呢。


    忙開口:“媳婦,我迴來了,宗保呢?”


    張春桃見賀岩迴來了,眼神一亮,丟下手裏的豬肚,示意賀岩將院子門關好。


    等賀岩關好門迴過神,張春桃洗好了手,已經進屋了。


    忙跟了進去,隻將自己買的點心,還有五毒絲線和手串拿出來,哄張春桃開心。


    張春桃雖然有心事,可看到賀岩的心意,也忍不住心情愉悅了幾分,樂滋滋的先將手串帶上,自我欣賞了一會。


    又打開抱著點心的油紙,先挑了一塊不太甜的喂給了賀岩,自己也吃了一塊荷花酥。


    不等賀岩開口詢問,主動將今日那漢子說的話一五一十的都說給了他聽。


    賀岩本就心思機敏,更何況張春桃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聽張春桃這話,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再一想自家媳婦那可憐的身世,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當下又是心疼,又是憐愛,將張春桃一把摟在懷裏,一邊輕輕順著她的肩膀往下慢慢的撫摸,一麵安慰道:“別慌!有我在呢!我都知道了,也明白你的意思了!別怕,咱們先等宗保迴來,看他打聽到了什麽消息,然後我再托人去打聽。”


    心裏已經琢磨了,這事估摸著去尋那個趙中人,上次聽他說,他家本是住在這楊樹巷子的,前些年才搬了出去,當年他家可是負責這一片的人口管理的,想來能知道更多。


    張春桃被賀岩這麽一番安撫,剩下的那一點擔憂,都煙消雲散了。


    兩人難得有獨處的時候,互相靜靜的擁抱了一會,就聽到院子門哐啷一聲被推開了,忙放開了對方,從屋裏走了出來。


    就看到楊宗保滿頭大汗的衝了進來,都來不及進屋,先幾步跑到井邊,打起一桶井水來,拿瓢咕嘟咕嘟先灌了一氣,又將頭埋在桶裏一會子,才抬起頭來,擺擺頭,甩得衣服上地上到處都是水漬。


    不過如今這天氣,倒是不用擔心,一會子就能幹了。


    楊宗保先前還有些不明白,跟在那漢子後頭,走到半路上,才恍然大悟,為何張春桃讓自己跟上來,打聽那些事情了。


    此刻見張春桃從屋裏出來,還沒開口,就被迎頭丟了一條帕子蒙住了臉,然後就是他姐恨鐵不成鋼的嗔怪:“都說了多少遍了,滿頭大汗的從外頭迴來,不要喝涼水,尤其是井水,對身體不好!現在仗著年輕底子好,瞎折騰,等老了就知道難受了!”


    一麵又讓楊宗保快擦頭發。


    楊宗保聽張春桃的語氣,倒是還算正常,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見賀岩去關院子門,將院子門閂上了,這才拉著張春桃進屋,開口將他打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他跟在那漢子後頭,一路上就買了點碎麥芽糖,和幾塊綠豆糕拎著,不遠不近的跟著。


    見那漢子迴家進了院子,忙幾步趕過去,門已經關了,隻聽到他跟他媳婦嘀咕了幾句,聲音太低,隔著院牆沒聽太清楚,倒是聽到他媳婦喊了一句:“你娘留下的不都分了麽?剩下的那些破爛,還不知道丟在哪個角落呢!”


    然後被那漢子嗬斥了一句,就聽到腳步聲進屋裏去了。


    楊宗保就在附近轉了轉,看到隔著兩家有一戶門打開著,一個年紀頗大頭發花白的婆子帶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在樹底下乘涼,院子裏沒有其他人,就借口說想討口水喝,走了進去。


    楊宗保最會哄孩子,見那三四歲大的孩子流著口水看著自己手裏拎著的東西,也就抓了兩塊碎糖塊和一塊綠豆糕,給了那孩子。


    那婆子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嘴裏說使不得,忙給楊宗保倒了半碗水,還讓他坐下歇歇腳。


    楊宗保一邊喝水,一邊順便就問那個婆子是不是這附近的老街坊?


    那婆子倒是認出來楊宗保來,畢竟楊宗保在這條巷子裏倒是個孩子王,家裏幾個大些的孩子,天天都念叨呢。


    此刻見楊宗保這架勢,先生了警惕,就問他打聽這些做啥?


    楊宗保見被認出來了,索性也就說想跟這婆子打聽點消息,還說不白打聽,若是這婆子知道,一會子給她五個大錢。


    那婆子一聽還有這等好事,先就樂開了話,接過五個大錢,拍著胸脯說,這附近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盡管問好了。


    楊宗保一說是隔壁那要賣房子的那家,那婆子就變了臉,錢也不要了,連小孫子手裏啃了半塊的綠豆糕也劈手奪了過來,要還給楊宗保。


    那小孫子正啃得高興,突然綠豆糕沒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在地上打著滾,踹著腿的不幹,要吃綠豆糕和糖。


    那婆子頓時就尷尬了。


    還是楊宗保善解人意,將那綠豆糕又給那小孫子塞進了嘴裏,那小孫子瞬間就不哭了。


    又添了五個大錢,一共十個大錢,塞給了那婆子,嘴裏還說著:“大娘,你放心,我不是打聽這個要做什麽壞事。實在是那家當家的,跑到我家去,要我姐姐姐夫買他家的房子,我家買不起,他說寧願降價也要賣給我家。我姐姐姐夫心裏害怕,又聽那家當家的說的可憐,就讓我送他迴來,順便打聽打聽,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想著到底鄰裏街坊一場,看能不能幫上一把,倒是讓您老誤會了不是?”


    那婆子雖然還是不太相信,可捏著手裏的十個大錢,到底舍不得再推迴去!


    咬咬牙,讓那小孫子去牆角挖地龍去,這才小聲的道:“那家的房子,可買不得!你姐姐姐夫一片好心,可別被那家給騙了!不然他家那房子為啥賣不出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家聽說得罪了了不得的貴人,這房子就成了燙手的山芋,都不敢接手了!不然他那院子,地段好,那房子用料可紮實的很,院子裏還有水井呢!多少錢賣不出去?這整條巷子裏,除了你們租的那舉人家的院子,和他家,再沒有打得起水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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