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將那割下來的稻穀都挑了迴來,天已經擦黑了。


    因為中午菜不夠,晚上孟氏就做得格外豐盛些,見那醃曬幹的野味拿出來,合著那泡發好的蘑菇幹,還有菜園子裏摘的豆角,一起燜了一大鍋。


    又炒了半盆子的黃瓜雞蛋,雖然隻見黃瓜,雞蛋都被攪成碎碎的沫沫,可好歹也是半葷不是?


    因此大家隻悶頭吃飯,吃飯就紛紛告辭而去。


    誰也不傻,主家今天這氣氛,明顯就是有事,那賀岩沒過門的兒媳婦來都來了,好端端的,怎麽就走了?


    再迴想起那趙氏跟賀岩說過話後,賀岩吃了飯就去幹活的樣子,誰心裏還沒點數?


    隻不過要麽是雇來的幫工,都抱著多幹活多吃飯,主家的閑話一概不聽不問的態度,生怕惹上是非。


    要麽就是跟賀岩關係不錯的,知道這到底是賀家的家事,外人再好也不能插嘴,隻好裝作不知道罷了。


    等這外人一走,馬遠誌也忙尋了個借口退了出去,順便把賀娟也給帶走了。


    屋子裏隻剩下賀岩母子兩人。


    孟氏那心又提起來了,做好了賀岩發火的準備。


    沒曾想賀岩見馬遠誌和賀娟出去了,他一聲沒吭出了屋子,在院子裏點著火把,磨鐮刀。


    這鐮刀今兒用了大半天,早就不鋒利了,明天還要割稻穀,自然要磨好才不耽誤功夫。


    滿院子就聽到鐮刀在磨刀石上刷刷的聲音,再看看賀岩身邊一字排開的好幾把雪亮的鐮刀在火光下閃閃發亮,看得人滲得慌。


    孟氏開始還賭著氣,可見賀岩不做聲,又聽著那磨刀聲,不知道怎麽的,那氣就泄了下去,忍不住還油生出一點害怕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蹭到了賀岩旁邊,想說話。


    賀岩已經將幾把鐮刀都磨好了,掛在了廊下的牆上,然後就去打了水洗漱了一番,徑直進屋躺下了。


    這一番操作,讓孟氏三人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說啥好。


    還是賀娟忍不住道:“大哥這是氣傻了——”被馬遠誌一把捂住嘴給拖到一邊去了。


    第二天早起,賀岩就跟沒事人一般,該幹活幹活,該吃飯吃飯,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越發讓孟氏那顆心提著就不敢放下去。


    俗話說,知子莫若母,到底是自己生的,前些年孟氏還算了解賀岩,隻是自從那件事以後,她就有些看不透自己這個兒子了。


    可她知道,賀岩若是真跟她吵幾句,發火賭氣,那都是小事,過去就過去了。


    真這般什麽都不說了,悶在心裏,那才真是生分了。


    幹著急也沒法子,人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也確實沒空專說這個的,因此孟氏隻得壓住心底的不安,先忙活家裏。


    賀家地裏的稻穀兩天就收割完了,被挑迴家了。結清了工錢,那些雇工們早早的就迴家去了。


    換工的人家也都約好了,誰家先開鐮,誰家跟在後頭,每家差不多兩天功夫也就能收迴家了。


    那稻穀都均勻的鋪在了曬穀場上,前頭有人牽著騾子拖著石碾子來迴的碾壓滾動,後頭也要有人拿揚叉將稻穀翻動,讓石碾子均勻的將稻穀給碾壓脫粒下來。


    因著白天要去給別人家幫忙,這事隻能大晚上的點著火把將稻穀碾壓出來,不然白放在那裏就要壞了。


    這些活計自然隻有賀岩來幹,馬遠誌也隻能跟在後頭打個下手。


    晚上忙到後半夜,才將這些稻穀全部脫粒完,兩人已經累得連衣服都沒脫,就直接倒在一旁的稻草堆裏胡亂睡下了。


    馬遠誌還好,他還能多睡會,第二天隻需要幫忙看著這稻穀曬幹就是了。


    賀岩卻還要去別人家幫忙,累上一天,到了晚上迴來,還要跟馬遠誌一起將這些稻穀收進屋裏,免得露水打濕了。


    第二天看天氣好壞,再把稻穀搬出來繼續曬幹,一定要曬得牙齒咬下去嘎嘣脆,帶著一點粉末,那才是曬幹了,能存儲好幾年。


    不然沒曬幹的稻穀,變天受潮了,那就容易從內部腐爛發燒,那損失可就大了。


    所以才幾天下來,本來強壯的賀岩,就瘦了一圈。


    馬遠誌就算來幫忙,也不能總是在賀家呆著,也就三四天的功夫,等穀子曬得差不多了,他也就該迴去了。


    臨走之前,實在沒忍住,好些話他一個未來女婿不好說,隻能拉著賀娟到一邊,苦口婆心的道:“娟兒妹妹,你看大哥這幾日著實辛苦,我馬上也要迴家去了。這家裏的穀子還沒曬好,大哥每日裏白天給人家還工一整天,累得走路都打飄了,迴來還得收稻穀進屋。”


    “第二天一早,還得把這一代代的穀子背出去,等太陽出來,你們隻需要鋪開曬一下就是了。好歹也體諒心疼一下大哥,他也不是鐵打的不是?別人家都有兄弟姐妹幫忙,你們家人少,多少也要搭把手吧?”


    “別的不說,你跟嬸子兩個人,就算背不動一袋穀子,你們兩人少裝一點,抬進去總是可以的吧?不管能抬多少,可是能幫一點是一點,讓大哥也能稍微輕省一些不是?都是骨肉至親,難道你們忍心就看著大哥一個人受累?”


    賀娟臉一紅,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家裏以前上頭有爹娘,大哥和大姐,她最小,又嬌慣,就算秋收忙,她也就是燒個茶水,撿下稻穗,或者看著曬穀場這樣的小事。


    後來大姐出嫁,可還有爹和大哥,又雇了人,也輪不著她。


    她也就習慣了,此刻想來,真是又羞又愧!爹去世後,雖然也是雇人,可後頭那些事情基本都是大哥賀岩一手包辦了。


    賀岩從來沒叫過苦和累,她沒做過這些,自然也不知道這裏頭的辛苦,此刻被馬遠誌提醒,才醒悟自己這個妹子有多麽的自私。


    當下隻訥訥的道:“我不知道這個,我,我,娘……”到底還沒蠢到說孟氏也沒說,沒心疼一下大哥。


    可那後頭的意思,馬遠誌難道還聽不出來。


    眉心直抽抽,這未來丈母娘是長輩,他又是女婿,自然不能說,所以才從未婚妻這裏入手不是。


    又苦口婆心的給賀娟說了半日的道理,提醒賀娟去勸孟氏去,別的不說,隻看著賀岩從嶽父死去後,愣是沒讓她們母女下地幹活,日子比以前還安逸的份上,也不該這樣對他。


    還有一句話,馬遠誌沒好意思說出口,若是大舅哥在家都是過這樣的日子,說實話,換做他,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中意的姑娘,彼此喜歡,他的心也會偏著中意的姑娘。


    起碼中意的姑娘是將他放在前頭,真心對待關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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