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時間不長,朱小傑亦不是能眼睜睜看著沙和尚與那魔種同歸於盡的薄情之人。


    好歹兒時這沙僧的西遊故事,也曾陪自己與夥伴渡過一個個難忘寒暑,雖然魔種借著他的身子作惡,可歸根到底一切卻都源於天庭陰毒,無論如何也追溯不到這淳樸呆子頭上。


    可朱小傑畢竟本事低微,硬是如何努力睜大眼睛也絲毫看不出什麽魔種的影子,更別提如何淨化打殺那食人的魔祟。


    身旁觀音倒是有這樣的本事,可她卻似乎被自己剛剛的舉動嚇住了,空幹吼了聲接下來卻沒什麽動作,讓人好生著急。


    “觀音啊,這魔種作惡……”


    朱小傑剛要硬著頭皮勸觀音動手,不料沙僧那卻突然生了新的變故。


    隻見他忽然仰麵朝天大吼一聲,像極了個出征前砸掉酒碗瀟灑悲壯的勇士,隨著吼聲他口鼻之中亦噴湧出無數夾雜黑色血塊的鮮血。


    看在觀音眼中,此刻那血紅魔頭竟肉眼可見被卷簾憑意念生生迫離身體。


    同時隨著魔頭緩緩被擠出他身體,天地間便就有烏雲堆積狂風大作,轉瞬更多了無數電閃雷鳴。


    但似乎忌憚觀音尊者在場,眼下即便是懲奸除惡的雷公電母亦不敢在她麵前行兇滅跡。眾多雷電也隻好在操控下被束縛在天空中聚積空爆,竟就沒有一條敢越界劈魔。


    那魔頭見天庭神雷竟沒有劈他,愣了楞便詭異一笑飛速朝木吒方向躍去,像是企圖憑借魔族法門換副軀殼繼續為禍。


    觀音礙於朱小傑阻止不敢貿然滅了這魔物,可卻絕非有絲毫怕他。眼看木吒即將有危,便口誦佛號揮手間用浩瀚佛光將自己與木吒一同保護。


    忽然觸碰到佛光,那魔頭就像是被烈火灼燒的凡人般痛唿慘叫,轉瞬間全身上下亦被燒灼得傷痕累累,痛得他呲牙咧嘴兇相畢露。知道這家夥有觀音守護後,魔頭便再不敢留,轉身不要命般朝著場間唯一一個人類飛撲過去。


    寄宿人族肉體凡胎雖不是長久之計,可眼下大敵當前畢竟活命為先。這魔祟此刻想先衝進這人族體內吃些血肉,多少補充些重傷損耗再做打算。


    可他錯了,場間最硬的不是之前附身的卷簾,不是木吒,甚至不是法力無邊的觀音,而恰恰是這最不起眼的凡人。


    所以有趣,在朱小傑疑惑為何突然漫天烏雲電閃雷鳴時,在他看著觀音突然散發佛光聽到些異響慘叫覺得奇怪之刻,在他茫然無知卻依舊裝腔作勢不好詢問的當下。


    那魔頭便悶著頭,一下子撞在他的身上。可朱小傑有多硬?怕是西天如來佛祖眼下也沒有個最終答案。


    所以隻一瞬間,這害人無數的魔魂便被撞了個煙消雲散,甚至連個渣子都沒給留下。


    見此,城府不淺的觀音也微微吸了口涼氣。即便她自己,在那詭異心魔前一樣需要佛法護體才能不被侵擾影響。不知這位人族大能到底是怎麽修的?不用神通,不施法力,單單憑借肉體竟已“恐怖如斯”。


    身後的木吒雖模糊可以看到那魔頭,可法力與精神還是太低卻依舊糊裏糊塗,他隻知道師傅放出佛光保護自己,而後那魔頭便就如被燒灼了般慘叫哀嚎,繼而朝那同行之人飛衝過去,而後方才及身便消散了。


    想來自當是師傅佛法高深,這魔頭受的也該是佛力的持續傷害,師傅早已算盡前因後果,配好威力傷害,故意在那魔頭害人前夕將它毀滅燒沒。


    場間,與他實力相當的沙和尚,恰也是這麽想的。


    隻見他也不在乎自己依舊流出鮮血的諸竅,反是抹了把臉便站直身體挺直了腰杆,對著菩薩抱拳一禮。二話沒說揮舞起他那根降魔寶杖,毫不猶豫就對著自己喉嚨戳了上去。


    他之前雖成仙多年,但若追溯得再早些,也曾是凡間沙場上的猛將。


    一生趴冰臥雪枕戈待旦,保家衛國抵禦妖鬼邪祟不知磨耗去多少寒暑。一世披荊斬棘身具傷痕,守護信念又不知立下過多少戰功。


    最終,在他垂垂老矣創傷病痛的彌留之際,生平事跡卻已經悄無聲息彌散傳播滿這家國天下。也正因這萬民一心的信仰祈福,使他得以柳暗花明受封仙祿立地飛升。


    他曾是人間的英雄萬民的偶像,那時即便三歲孩童也以入他軍中日後守護百姓為目標向往。


    飛升時他曾向來相送的全國老少發下宏願,即便成仙稱神他依舊不忘今生承諾,定會不惜餘力始終守護黎民安危。


    可,天庭卻不是他們兄弟此前想象的樣子,成仙後這位英雄在諸多仙神大能麵前顯得是那般渺小,在無邊大法力前,在浩瀚大環境中,他終於被逼得退了一步。


    這一退,就有再退,而後便就無休無止。


    時至今日也不知都是怎麽過來,再次清醒迴顧,卻恍然發現已犯下那想也不敢想的食人惡事!


    嗬嗬……食人?


    哈哈!


    他哪還有臉在這世上苟活,哪還有臉麵對夢中那些並肩廝殺的同袍,哪還有臉再多看一眼河邊這些……這些他曾經立誓守護的累累屍骨。


    或許一死遠不能贖清自己的罪孽……可至少死了,心便不會再如這般難受。


    如此,就速速死吧!一刻也等不急了。


    看到這家夥揮杖便要自殺,暗握緊箍的觀音也被這突然變故嚇了一跳,下意識揮手施法便打飛了這家夥的降魔杖。


    朱小傑看到觀音出手,方才在心中長長出了口氣。


    但見下一刻沙僧依舊不管不顧去撿拾他那根破杖子尋短見,便再顧不上其它。


    “懦夫!”


    隻見他朝著那須發已經由紅轉黑的大漢冷冷嗬斥了一句,待到吸引上他的注意方才緩了緩朝他走去。


    聽到一番訓斥點醒自己之人再次開口,沙和尚方才深深望了他一眼。


    而後似有些愧疚又有些感激,於是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行了個當年他得見天子才行過的軍禮。


    看到沙僧稍稍冷靜了些,朱小傑才再次開口。


    “對!我就說你呢,你個懦夫!


    無知孩童犯錯後尚且知道悔改彌補,而你?


    自殺逃避?你且丟不丟人,此前還是天上的將軍呢,我咋就沒看出你身上有絲毫鐵血軍人的勇氣擔當?


    錯就錯了,作惡的又不是你,扭扭捏捏的倒是在演給誰看?


    這些枉死之人尚未安葬,他們家人沒人通報,剩下的孤寡老幼沒人照顧,凡人商旅無法渡過這弱水,此方百姓依舊無人守護,這些你盡皆視而不見?


    犯了過錯不想著去彌補,反倒一味畏縮逃避責任是哪個教你的道理?


    此等行徑若稱不上懦夫,那這廣闊三界中哪還存的下‘懦夫’一詞!”


    話雖然說的嚴厲,可朱小傑此刻的眼神卻已經非常柔和。


    歸根到底其罪不在他,可他卻仍願以死相贖,所以這樣便也就夠了。


    今日降魔杖雖不曾真的割斷沙僧喉嚨,但他卻已將那入魔的紅發卷簾斬殺,往後天地就隻餘下先前那豪氣幹雲,黑發、黑眼的蓋世英雄。


    沙僧聞聽此言卻未迴話,反倒低下腦袋。


    不久,幹涸河岸沙地之上便再次“劈啪”滴落許多水珠。


    還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零落成泥碾作塵,亦有香如故……


    此前雲間,雷公電母見那魔頭已被觀音用大法力超度幹淨,便識趣離去向天庭迴報此番因果。


    眼下沒了那滿天烏雲,少了那空爆雷電。舉頭便是番天朗氣清,伸手就有絲縷惠風和暢,大戰之後突然輕鬆下來,反愈發讓人覺著爽利。


    觀音見事情了結的差不多了,眼前這人族大聖不耐受禮拜,轉身便屁顛顛朝河邊跑去,不知又要幹嘛。


    於是遲疑了下,方才又試探著開口。


    “我……咳,本座今領了佛旨,上東土去尋那取經之人。


    你此番既已經脫了魔障,自己解了刑罰,可卻終歸不得解脫。


    天庭法度不容私毀,某些神仙亦不會如此作罷。想來不日,他們便要給你再次加罪,另受無期它刑。且即便你依舊承受歸順,日後天庭也自沒你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何不就入我門來皈依善果求我佛庇佑,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經?


    我佛法力無邊,在天庭也多少有些恩德與麵子,我且幫你與那玉帝說說,往後教飛劍不來穿你,叫仙神不來難你。


    待到西遊功成之時,你便可得我佛無量正果,往後做個羅漢菩薩也算翻身,你心下如何?”


    那怪聞聲抬頭,先是尋了尋朱小傑,見他自己一個人自顧自跑去岸邊撿拾木片打水漂玩,且技術極差,方才起身對菩薩抱拳。


    “倘若我西行功成做了菩薩,其後你們不像天庭那般限製我降妖伏魔自由,我便願皈正果。”


    見菩薩微微朝他點頭,於是卷簾便抱拳應承,想了想後又道:


    “菩薩,先前我在此間吃人無數罪孽深重,其中有幾次取經人過來,也都盡皆被我吃了。


    凡吃的人頭,我看著煩悶便會拋落流沙,竟沉水底。這個弱水詭異,竟是連鵝毛也不能浮。


    其中惟有九個取經人的骷髏,可以浮在水麵,再不能沉。


    我先前懵懂時便以為異物,將索兒穿在一處,閑時拿來頑耍。


    這去,但恐取經人不得到此,卻不是反誤了你的事情?”


    菩薩曰:“豈有不到之理?你可將骷髏兒掛在頭項下,等候取經人,自有用……”


    “哎,你可別聽她的啊,這麽用可太浪費了!”


    不知何時,打水漂的朱小傑甩著手蹦蹦跳跳又跑了迴來,看觀音被打斷後神情尷尬卻也毫不在乎,反笑嘻嘻接著解釋起來。


    “這弱水之廣無邊無際,阻絕商路、閉塞交通、影響民生不是一星半點,可不單單是他家取經人一個過不去。


    既然有神物可用,掛在頭項豈不是可惜了。


    再說了,你口頭說悔改,行動上去積德,可脖子上卻一直掛著一大圈人骨骷髏像個什麽樣子?


    且依我所料,此刻你也不同於往夕那被心魔控製的樣子,自也不願帶這麽個恐怖項鏈。


    倘若真想有個裝飾,你便將此前那一份份枉死責任盡皆刻在些圓石之上,掛在頭項下。而後便日夜帶著這份沉重,一家家去行善,一戶戶去積德,一點點去償還,待到這石頭被你磨平了刻紋孕養得光滑烏黑,你才能得真正解脫。


    至於那頭骨既不能沉,那麽其它骨頭想必也一樣沒有沉下去的道理,你且揣摩揣摩,倘若用這九人的骨頭可以在河窄之處造出一個浮橋那便就最好。


    即便不夠,你至少也可以造艘大舟為往來困難擺渡,守護這裏平安。


    待取經人到了這裏,你助他渡河後將船找個急公好義的善良托付了,其後再隨他取經便是。”


    怪物道:“如此甚好,願領教誨。”


    菩薩見朱小傑開口否了她的提議,自不好反駁亦或多說什麽。尷尬中也隻好佯作忙碌與這妖怪摩頂受戒,指沙為姓,就姓了沙,起個法名,叫做個沙悟淨。


    當時入了沙門,送朱小傑三人過河遠去後,他終得歸本魂,洗心滌慮,再不傷生,散財贖罪,造橋鋪路,靜待取經之人。


    朱小傑與他別了,同觀音、木叉再次騰雲徑奔東土。


    行了多時,又見一座高山,山上有惡氣遮漫,即使觀音亦不能步上。


    於是幾人便欲駕雲過山,起飛半空不覺狂風起處,又閃上來個妖魔。


    他似豬非豬生得又甚兇險,但見他:


    卷髒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睛。


    獠牙鋒利如鋼銼,長嘴張開似火盆。


    金盔緊係腮邊帶,勒甲絲絛蟒退鱗。


    手執釘鈀龍探爪,腰挎彎弓月半輪。


    糾糾威風欺太歲,昂昂誌氣壓天神。


    他一撞上來,便就不分好歹,對著朱小傑舉起釘鈀就築。


    朱小傑也就納了悶了,不知這些妖怪們一個個都怎麽想的,明明有那麽弱的木吒在一旁晃悠,你們卻為啥都非得要盯著我這千萬級別的大佬來打?


    果然,這一釘耙打在朱小傑頭上便被輕輕鬆鬆彈飛出去,瞬間震得那妖魔雙手發麻險些握持不住自己的寶兵。


    朱小傑這邊反是悠哉哉穩站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連隨風飛舞的發型也沒亂上哪怕一根。


    木叉行者迴過神來,方才在驚駭中遲遲搶身上前擋住,大喝一聲道:“那潑怪,休得無禮!看棒!”


    魔祟被震得難受,想到先前天蓬的恐嚇就要逃跑。


    可見那人類沒了後續動作,倉促中又來了個弱上許多的,便也被激出些脾氣多了幾分膽量。索性止住腳步迴嗬道:“是你這和尚不知死活!看鈀!”


    這一次,朱小傑雖依舊沒有買到瓜子也沒找到花生,可卻在途中一個鋪子裏買到些蜜餞果子。


    於是這家夥使出個袖裏乾坤的戲法,隨手抓出一把蜜餞也不怕甜的齁嗓子,就這樣一邊看著一僧一魔在前打鬥表演,一麵吧唧吧唧咀嚼起來。直將身旁正關心戰局的觀音腦門上鬱悶出不少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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