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紅龍焰燃天地,魅煙肆塵亂紅街;


    飛鴻驚滅震夜晝,秋風慘掃淒涼塵。


    汴京城外鎮紅月鎮三家最大的青樓之一——飛鴻樓,在一場緣由不明的滔天大火中燃燒殆盡。火光熊熊騰起,烤紅半邊墨夜,整條紅月街被滾滾濃煙籠罩,嘶叫驚唿聲聲驚徹夜空,


    紅月鎮巡火營出動全營五十名精英投入滅火戰鬥,甚至發動了整條紅月街的青壯男子幫忙,用盡一切方法撲火,奈何火勢太大,待終於控住火勢後,大火已經燒了整整二個時辰,整座飛鴻樓就燒得隻剩一堆廢墟。


    厚達半尺的灰燼,被清晨微帶寒氣的秋風吹起,撲啦啦揚起半邊街道。


    折騰了一整晚的金虔一邊頂著瑟瑟秋風,一邊跟著展昭、白玉堂在廢墟中翻找線索。


    “展大人!”一個年紀三十上下的壯漢匆匆跑來,向展昭抱拳招唿道。


    此人正是昨夜趕來滅火的紅月鎮巡火營李指揮使,經過整晚的火燒火燎,他一半頭發都被燎焦,滿臉黑灰,根本看不清樣貌,隻能看見一雙亮晶晶的眼珠子。


    “李指揮使,有何發現?”也同是一臉灰塵的展昭上忙問道。


    “此火並非偶然事故,而是有人在飛鴻樓上下內外澆上鬆油,然後故意縱火所致。”李指揮使頓了頓,壓低幾分聲音,“手法很是純熟,顯然是老手所為。”


    “鬆油?!”跟在展昭身後幾乎被熏成煤球的金虔抹了抹鼻子,嘴裏嘀嘀咕咕,“難怪怎麽撲也撲不滅,故意縱火、罪無可恕、良心泯滅,以後生兒子定然沒j□j!!”


    展昭瞥了一眼自言自語的金虔,又將望向李指揮使:“飛鴻樓內傷亡如何?”


    “說起這個,可就奇了!”李指揮使一臉詫異道,“李某和屬下已經尋遍整個地段,卻是連一具屍身也未發現。”


    “莫不是都被燒光了?”金虔瞪大細眼。


    “不可能!”李指揮使搖頭道,“縱是火勢再大,隻要有人死於火中,必會留下炭狀大骨。而這飛鴻樓廢墟之中,卻是一塊人骨都未曾發現——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李指揮使看了一眼展昭。


    “起火之時飛鴻樓中已空無一人。”展昭抬起被熏黑的俊臉,望著大片廢墟,緊皺眉頭,輕聲道。


    “客似雲來的飛鴻樓中居然空無一人,莫不是那些來尋歡作樂的客人,還有老鴇姑娘龜奴都是鬼怪不成?”白玉堂扛著寶劍走了過來,冷笑道。


    整條街上,就隻有白玉堂一張臉還算幹淨,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沒被黑灰糊成一堆,這都歸功於某耗子在百忙之際還不忘整理儀容所致。


    “八成是在起火前都轉移了……阿嚏!”金虔在一旁推測道。


    “這倒是有趣。”白玉堂笑道,“青樓開的好好的,為何要走?走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放把火燒個一幹二淨,連根毛都未留下?除非——有什麽不可見人之事……”說到這,白玉堂笑容一斂,猛然望向金虔,“小金子!莫不是因為你之前所說,那邢夫人是飛鴻樓的葉憐夢……”


    三人同時麵色大變。


    展昭、白玉堂和金虔為救火忙了整整一夜,根本無暇思及其它,如今思緒清明,定神一想,才發覺大大不妙。


    金虔剛剛探出那葉憐夢原屬飛鴻樓,且樣貌特征與邢夫人頗為吻合,還未等核實,這飛鴻樓居然就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如此推斷,那剛剛被列入嫌疑犯的邢夫人豈不是萬分危險?!


    展昭急忙向那李指揮使一抱拳,“我等還有公事在身,告辭!”


    “展大人您請!”李指揮使忙抱拳恭送。


    展昭轉身疾行,邊奔邊向金虔和白玉堂道:“展某怕案情生變,我等速速尋那龜奴小豆一同趕迴開封府!”


    金虔和白玉堂自無異議。


    三人匆匆奔迴露華苑,尋老鴇亮明身份說明來意,那老鴇何媽媽得知昨夜來的這仨人居然是開封府的差官,嚇得是臉色慘白,不敢多言半句急忙令人尋小豆來見。


    不消半盞茶時間,一臉驚懼的小豆就被哆哆嗦嗦帶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地,埋頭顫聲道,“小、小豆見過開封府展大人、金校尉大人、白五俠大人!”


    稱唿頗有些不倫不類。


    “小豆。”展昭開口道,“如今有件案子需你去開封府為證,你且跟我等去一趟開封府,不必害怕……”


    展昭話未說完,就聽門口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一個龜奴領著一位官差打扮衙役匆匆走了進來。


    “開、開封府的官爺來找展大人——”龜奴撲地稟道。


    展、金、白三人定眼一看來人,不禁一驚,但見此人一身風塵,滿目焦急,身著一身六品校尉服,竟是趙虎。


    “展大人!”趙虎一見展昭頓時雙眼發亮,一個猛子衝上前,抱拳道,“包大人命您速速迴府……”


    展昭騰得一下站起身,驚道:“莫不是那邢夫人出事了?!”


    趙虎雙眼瞪得好似銅鈴,表情好似看到第二個公孫先生,一臉敬佩瞪著展昭,結結巴巴道:“展、展大人,您是如何知曉的?!”


    “那邢夫人可是死了?!”白玉堂也上前一步急聲問道。


    “白少俠您、您也未卜先知?!”趙虎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看白玉堂的神情就好似看第三個公孫先生。


    “是誰殺了邢夫人?!”金虔一把拽住了趙虎胳膊,。


    “殺?!”趙虎總算沒把某從六品校尉看成第四個公孫先生,暗鬆一口氣,搖頭道,“邢夫人不是他殺。”


    “誒?!”金虔一怔,“邢夫人不是死了嗎?”


    “是死了——”趙虎兩眼圓瞪迴道,“是邢夫人刺殺他人未遂,失手被擒後服毒自盡!”


    “什麽?!”這次展昭、白玉堂和金虔皆是滿麵震驚。


    “邢夫人刺殺的是何人?!”展昭急聲問道。


    趙虎喘了口氣:“是戶部尚書孫懷仁孫大人!”


    “什麽?!”眾人齊聲驚唿。


    *


    眾人一路疾行匆匆趕迴開封府,剛入府衙,就被等候在大門口的王朝、馬漢迎入花廳。


    一進門,金虔就覺兩道陰嗖嗖的目光直射自己頭皮,抬眼望去,隻見一個少年站在顏查散身側,一身漆黑,無光黑眸,半顏醜陋,半麵清美,居然是冰羽。


    金虔詫異,不禁環望周遭列席人員:包大人、公孫先生、最近出鏡率比較高的顏家小哥,貓兒,白耗子,嗯、還有咱——毫無疑問,是開封府例行人精會議的固定陣容……


    咱出門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怎麽才一夜的功夫冰羽這個臭小子就從被監視嫌犯地位上升為可參與人精例會的身份了?!


    展昭皺眉看了一眼冰羽,將目光望向了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清了清嗓子,道:“昨夜有歹人潛入孫大人府中刺殺孫大人,幸虧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早有準備,令王朝、馬漢暗中保護,這才保住了孫大人的一條性命。隻是——”說到這,公孫先生望了顏查散一眼。


    “隻是那刺殺之人武功雖然不高,輕功卻是頗為詭異,在場無一人能將其擒住,眼看就要逃脫之際,幸虧冰羽小兄弟出手相助,這才擒住了那歹人。”


    此言一出,展昭、白玉堂和金虔不由將目光射向了冰羽。


    但見冰羽低頭垂眼,一副溫順模樣。


    “在下和包大人適才正在詢問冰羽擒拿刺客時的細節,正好問完。”公孫先生頓了頓,又望向冰羽,“冰羽,你先退下吧。”


    冰羽點頭,默不作聲轉身走向門口,隻是在走到金虔身側之時,停住腳步,黑漆漆眸子冷冷掃了一眼金虔,又抬了抬下巴。


    然後就雄赳赳氣昂昂跨門而出。


    靠,這小鬼什麽意思?莫不是在得瑟顯擺?


    金虔臉皮一抽。


    這在金虔旁側的展昭和白玉堂,則是一個皺眉,一個眯眼。


    待冰羽離開花廳,四大校尉守好花廳正門,展昭將目光移向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大人,刺殺戶部尚書孫懷仁大人的當真是羅府邢夫人?”


    “沒錯!”包大人點頭道,“我等誰都未曾料到,這邢夫人竟能突破開封眾衙役的層層監視,隻身一人突襲孫府,刺殺孫大人。”


    “更沒有料到的是,這邢夫人一見無法逃脫,居然服毒自盡……”公孫先生長歎一口氣,“本以為邢夫人頗有可疑之處,豈料,邢夫人這條線又斷了。”說到這,又望向展昭等人,“不知展護衛你等此去紅月鎮,可曾查到孫大人府上五夫人的身份來曆?”


    此言一出,展昭、白玉堂、金虔皆是一陣沉默。


    “展護衛?”包大人一怔,“難道是毫無線索?”


    “迴稟大人,”展昭抱拳,頓了頓才道,“屬下經過查探,發現露華苑內並無一名叫葉憐夢的歌妓。”


    此言一出,包大人、公孫先生和顏查散皆是麵色一變。


    “反倒是露華苑隔壁飛鴻樓內有一名叫葉憐夢的女子。隻是——”展昭抬眼,“聽露華苑內一名小廝形容,這葉憐夢的相貌長相卻是和邢夫人十分相似。”


    屋內一片靜寂。


    包大人一臉驚詫望向公孫先生,公孫先生略顯訝異,追問道:“展護衛可詢問過飛鴻樓其它人這葉憐夢的形貌特征?”


    “沒得問了。”一旁的白玉堂接口道,“都被一把火燒光了!”


    “什麽?!”包大人猛然直身驚唿。


    “怎麽迴事?”公孫先急聲問道。


    “啟稟大人——”展昭抱拳,將紅月鎮所見所聞以及飛鴻樓被詭異縱火燒毀之事詳細敘述了一遍。


    包大人越聽麵色越沉。


    公孫先生撚須沉思。


    顏查散暗暗搖頭。


    待展昭敘述完畢,包大人長歎一口氣,提聲命王朝將那龜奴小豆帶入花廳,簡單詢問後,又命王朝、馬漢及公孫先生陪同小豆去停屍房認屍。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三人又領著哭的稀裏嘩啦的小豆歸來,再次確認那邢夫人的確是飛鴻樓的葉憐夢無疑。


    小豆證詞將邢夫人身份一確定,案情走向頓時明朗。即便是智商如金虔,在腦中略一思索,也能捋出個大概:


    汴京鬧鬼一案,如今僅餘兩條線索。


    一條是毒害羅良生大人的真兇。依現在的進展來看,害死羅良生大人的八成是邢夫人。


    第二條線索就是裝鬼而被擒殺,戶部尚書孫懷仁大人五姨太的身份。


    孫懷仁聲稱自己的五夫人乃是露華苑的葉憐夢,後證明,這葉憐夢的真實身份乃是羅府邢夫人。


    兩條線索的終結點皆是邢夫人,而邢夫人卻服毒自盡,能證明邢夫人來曆的飛鴻樓也被毀之一旦。


    看似所有線索盡斷,而實際上——


    卻是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了一個人:


    提供邢夫人真實身份之人;自家五姨太乃是裝鬼兇犯;邢夫人冒死也要刺殺之人——


    戶部侍郎孫懷仁!


    這最大的嫌犯簡直就是禿子上的虱子——明擺著啊!


    眾人皆是眸光精亮,同一時間望向黑麵青天。


    但見包大人撚須看著桌案上小豆的證詞片刻,慢慢抬頭道:“本府欲往孫懷仁大人府中探望孫大人的傷勢,公孫先生以為如何?”


    公孫先生微微一笑,向包大人一抱拳:“大人高見,學生也正有此意。”


    包大人迴視一笑。


    一瞬間,眾人好似看到雲海騰動,旭日東升,心中豁然開朗。


    金虔更是激動難以自已:


    隻要此案一結,咱就不用加班熬夜捉鬼逛花街……終於可以按時睡覺吃早飯了啊啊啊!


    *


    戶部尚書孫懷仁的府邸落在汴京北城玄武街中段,門庭威嚴,紅柱碧瓦,後院樓亭飛榭,池碧柳綠,頗為雅致。


    在戶部尚書府邸臥房之內,金虔與開封府眾人一道,再次見到了戶部尚書孫懷仁。


    此時的孫大人坐在檀木樹雕床榻之上,麵色蒼白,雙目布滿血絲,額頭纏繞一圈紗布,精神十分萎靡,顯然還未從昨夜刺殺事件中恢複過來。


    “包大人特來探望,孫某未能遠迎,還望包大人恕罪。”一見包大人一行,孫懷仁忙掙紮要起身施禮。


    “無妨無妨,孫大人有傷在身,還是莫要操勞。”包大人拍了拍孫懷仁的肩膀,順勢坐在孫懷仁床邊,慰問道,“身體可好些了?”


    “勞包大人費心,孫某已經好多了。”孫懷仁抱拳迴道,頓了頓,又抬眼望向包大人,表情有些猶豫,“不知那刺客可曾逮到?”


    包大人迴望孫懷仁:“那刺客已經服毒自盡了。”


    “啊?”孫懷仁似是有些吃驚,愣了愣,才道,“不知那刺客是何人?”


    “那刺客——”包大人眯起雙眼,“乃是孫大人的一位熟人!”


    孫懷仁一怔:“熟、熟人?!包大人您莫要說笑了,孫某可不認識什麽刺客殺手!”


    “本府從不說笑。”包大人望著孫懷仁,慢悠悠道:“那刺客就是羅良生羅大人的續弦邢夫人,也是——”利目徒亮,聲線驟然拔高,“紅月鎮飛鴻樓的歌妓葉憐夢!”


    這一嗓門,氣勢淩人,震耳發聵,就連開封府眾人都驚得渾身一顫,更不要說直麵包大熱聲波攻擊的孫懷仁是何等驚懼。


    “葉、葉憐夢……”孫懷仁雙眼暴突,口齒打結,“包、包大人,您查到了葉憐夢的身份?!”


    “怎麽?孫大人難道以為本府無法查到?!”包大人黑麵陰沉,“孫大人口口聲聲稱自家五姨太乃是紅月鎮露華苑的葉憐夢,可本府派人查探後,卻發現葉憐夢乃是另有其人,正是羅良生大人的續弦邢夫人,也是昨夜刺殺孫大人的刺客。”


    包大人沉下嗓音:“孫大人,你如何解釋?!”


    “下、下官……”孫懷仁麵如金紙,嘴唇泛白。


    “戶部尚書孫懷仁!”包大人猛然起身,厲聲喝道,“你可知罪?!”


    這一嗓子,頓把孫懷仁嚇傻了,撲通一聲從床鋪滾落地麵,渾身哆嗦不止,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下、下官不、不知身犯何罪——”


    “不知身犯何罪?!”包大人利目上挑,壓低嗓音,“孫大人難道當真不知你家五夫人因何身亡?!”


    “下、下官……五夫人……不、不是被人所害才、才……”孫懷仁哆嗦道。


    “汴京城內鬧鬼一案令全城百姓睡難安寢、令天子龍威震怒,特命開封府詳加追查。本府經查,戶部尚書孫懷仁之五姨太因裝鬼擾民、妖言惑眾而被開封府當場擒殺!”包大人驟然提高聲線。


    孫懷仁猛然抬頭,滿麵驚顫瞪著包大人。


    “戶部尚書孫懷仁知情不報,隱瞞案情,虛報線索,阻礙辦案,本府定當如實稟告聖上,請皇上聖裁!”包大人向空中一抱拳道。


    “包大人!包大人!您手下留情啊啊啊!!”孫懷仁大驚失色,連滾帶爬來到包大人腳邊,拽住包大人的褲腿嘶聲喊道,“下官、下官絕沒有知情不報、隱瞞案情,下官真不知道那花娘竟會做出這等——”說到這,孫懷仁猛然噤聲,渾身僵硬。


    “花娘?”包大人眯眼,慢聲道,“花娘是何人?”


    “是、是……”孫懷仁直直望著包大人,嘴唇哆嗦,欲言又止。


    包大人微眯雙眼,將目光移向身邊的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立即上前一步,一副苦口婆心的神色道:“包大人念在與孫大人同朝多年,本欲助大人一次——”說到這,頓了頓,望了一眼猝然抬首的孫懷仁,繼續道,“隻是孫大人若不能將此案的前因後果一一道出,包大人即便是想幫孫大人,隻怕也是有心無力啊。”


    孫懷仁一下堆坐原地,垂頭不語。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保持沉默。


    而隨在包大人身後的眾人,則是神色各異。


    展昭隨在包大人身側,半步不離,一臉鄭重。


    白玉堂摸摸鼻子,從公孫先生身側旁移兩步,順手將顏查散推了過去。


    顏查散望著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一臉若有所悟,。


    而隊伍最末尾的金虔,則是麵無表情,好似石雕一般站在門口,隻是心裏卻是感慨不已:


    先來一招敲山震虎,震住這孫懷仁;接著一個j□j臉一個唱白臉,再來一招威逼利誘——


    心理擊破,精神攻擊!


    嘖嘖嘖!老包和公孫竹子沒去刑部開發精神逼供法,真是大宋的一大損失啊!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失魂落魄的孫懷仁終於迴過神來,慢慢跪直身形,幽幽道:“包大人當真願意幫下官一次?”


    “隻要孫大人願意坦誠相告。”包大人擲地有聲。


    孫懷仁慢慢抬頭,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直直瞪著包大人威嚴黑麵,半晌,才緩緩點頭道:“孫懷仁就信包大人一次!”


    “好!”包大人彎腰將孫懷仁扶起身,緩下聲音道,“孫大人請起。”


    “謝包大人,孫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孫懷仁抱拳道。


    “花娘是何人?”包大人問道。


    “迴包大人,花娘是孫某五姨太的真名。”孫懷仁迴道,“她本是紅月鎮上一家不出名青樓的歌妓。”


    “那葉憐夢可是邢夫人?”


    “葉憐夢正是羅良生大人的續弦邢夫人,原本是紅月鎮飛鴻樓的花魁。”


    “為何你要謊稱五夫人花娘是葉憐夢?”包大人皺眉。


    “包大人……”孫懷仁一臉苦楚,“孫某也是迫於無奈,乃是為了保命啊!”


    “保命?!難道孫大人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已得知邢夫人要來刺殺與你?”包大人皺眉道。


    孫懷仁搖搖頭,歎氣道:“孫某自從聽說羅良生大人暴斃,便知自己死期臨近,透出葉憐夢這個名字,不過是權宜之計,隻望包大人明察秋毫,探出線索,救孫某一命……”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無不震驚。


    “孫大人可是知道害死羅良生大人的兇手?!”公孫先生上前一步提聲問道


    孫懷仁苦笑一聲,抬頭道:“孫某自然知道,那羅良生大人自然是被邢夫人、也就是葉憐夢害死的!”


    開封府眾人不禁驚詫互望。


    “你如何得知?”包大人追問道。


    “因為……因為羅良生大人與孫某一樣,皆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身邊皆有一個時時刻刻都在監視自己的枕邊人。羅良生大人府中的是邢夫人,而孫某家中的——則是花娘!”


    眾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就見孫懷仁神色淒涼,麵色蒼白,一字一句繼續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孫某隻恨自己被那花娘迷了心竅,將其娶入府中,又受她蠱惑,收了那人的錢財,為那人辦事,待醒悟之時,早已泥足深陷,無法脫身。即使知道那花娘乃是那人派來監視自己的探子,即使知道花娘就是在汴京鬧鬼的罪魁禍首,孫某仍無法對外人說出半字……”


    “你幫那人做了何事?”包大人聲音沉如黑淵。


    孫懷仁慢慢抬頭,眼眸中血絲遍布,一縷恐懼之色滿溢而出:“我以職位之便……修寫稅賦記錄……助其調運錢糧……”


    “荒唐!”包大人拍案而起,怒發衝冠,“此乃動搖國本的大罪,孫懷仁,你好大的膽子!”


    孫懷仁身形劇烈一抖,撲地叩頭不止:“孫某知道!孫某知道這是死罪,可是那花娘以孫某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脅孫某,孫某不得不從啊!”


    “你!!”包大人狠歎一口氣,“孫大人,你糊塗啊!”


    “是、是是!孫某糊塗,孫某不該色迷心竅,引狼入室!”孫懷仁不斷叩頭道,“我幫那人修改的稅收賦簿、運走的錢糧皆有記錄,我這就呈給包大人!”


    說著,手腳並用爬起身,撲到床鋪之上一陣亂翻,翻出了一本冊子,跪地鄭重交給了包大人。


    包大人接過,與公孫先生細細翻看,越看臉色越沉,越看屋內氣氛越是凝重,最後包大人“啪”一聲合上書冊,麵色沉黑泛紫,難看至極。


    “大人,這是!”公孫先生儒麵白的發青,“這分明是……”


    包大人一擺手,止住公孫先生的話,闔目沉思片刻,慢慢睜眼,望向跪地的孫懷仁:“孫大人,你可知羅良生大人為此人做了何事?”


    孫懷仁忙使勁搖頭道:“啟稟包大人,孫某的確不知,若不是有一次花娘失言,說出朝中為那人辦事的還有羅良生大人,孫某甚至不知道羅大人也陷入其中。”


    “花娘是如何說的?”包大人繼續問道。


    “那日,花娘說她主人下令,讓我再次更寫數省賦稅,孫某不從,花娘便威脅孫某說,我若不從,那半死不活的羅良生就是我的下場!”


    說到這,孫懷仁一臉驚恐,咽了咽口水,繼續道,“孫某震驚非常,就私下去打探,這才知曉羅良生大人已癲狂數月,人事不清,且與孫某一樣,一年前新娶續弦夫人,孫某費力打探出那邢夫人的來曆,竟也出自紅月鎮……”


    說到這,孫懷仁突然抬頭,一臉懇求望向包大人,提聲道:“孫某得知花娘被展護衛擒殺後,也想將功抵過,所以說出了邢夫人的出身,隻望包大人能順藤摸瓜查出羅良生大人的死因,抓住邢夫人。誰料那人居然派邢夫人刺殺孫某,若不是開封府的衙役相助,孫某如今已如羅大人一般,難以瞑目了!”


    說到這,竟是掩麵哭了起來。


    “孫大人!”包大人麵色黑沉,一字一頓凝聲問道,“利用葉憐夢和花娘脅迫羅大人和你的幕後人是誰?”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孫懷仁邊哭邊道,“那人隻透過花娘傳話,我根本不知曉那人的身份!”


    “此話當真?!”包大人眯眼。


    “孫懷仁願指天立誓!”孫懷仁抹淚提聲道。


    一室死寂。


    包大人皺眉,公孫先生撚須,展昭攥拳,白玉堂冷顏,顏查散眯眼,金虔暗暗歎息:


    莫不是這案子的線索又斷了?!


    就在眾人皆和金虔同一想法之際,突然,屋門被人猛然推開,一人邁步逆光而入,指著孫懷仁說了一句令眾人大為吃驚的話:“他說謊!”


    一身素白孝衣,麵色蒼白,濃眉大眼,竟是羅良生的兒子——羅東陽。


    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羅賢侄?!”包大人驚訝,“你這是?”


    “包大人!”羅東陽麵容悲戚,雙眼通紅,麵朝包大人撲通跪地,抱拳道:“孫懷仁在家父生前曾多次與家父密談,東陽曾偷聽過幾次。孫懷仁分明說過,主人對他十分賞識,待大事一成,便可封侯拜相,權傾天下。”說著,冷笑一聲,“如此重用,怎會不知自己效忠主人的身份?!這豈不是笑話?!”


    “羅東陽!我與你父親也算至交一場,你竟然血口噴人?!”孫懷仁暴怒喝道。


    “至交?你算什麽至交好友?!”羅東陽眼中淚花泛濫,“若不是你的引薦,父親怎會去那紅月鎮,又怎會認識那葉憐夢,被其所惑,以父親摯愛如癡的字畫墨寶為圈套,一步一步引君入甕,為那人辦事……可歎我父親一世廉潔,居然晚節不保,被幾幅字畫和一個花街女子所害!父親良心不安,不願再助紂為虐,最後竟落得慘死下場!”說著,羅東陽直指孫懷仁鼻尖,厲聲喝罵,“你這等貪戀富貴,賣國求榮的小人,怎配與我父親相提並論?!”


    孫懷仁被指的渾身一顫,麵色青白,猛然扭頭向包大人泣聲唿道:“孫某如今一心將功抵過,卻被人如此汙蔑,包大人你可要為孫某做主啊!”


    “我汙蔑你?!”羅東陽冷笑陣陣,驟然提聲,“這些都是那葉憐夢親口告訴我的!”


    “一派胡言!”孫懷仁破口大罵道,“那葉憐夢是何等人物,對那人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怎會告訴你這些?”


    “她自然不願意說——”羅東陽一臉淒然,“若不是我與她虛與委蛇三月之久,甚至、甚至騙她要與其私奔隱居,她又怎會將這些告知與我……”羅東陽慢慢垂首,雙手拂麵,哭笑難辨,“我告訴她,真正害父親之人乃是她背後的幕後黑手,所以我不恨她,她居然信了,她居然相信我真的會和自己的殺父仇人共結連理,真是可悲可笑……哈哈哈哈哈……”


    淒厲笑聲響徹屋內,開封府眾人麵色淒然,麵麵相覷。


    誰都未曾料到,原來之前所見這羅東陽與那邢夫人之間若有若無的情愫竟是源於此……


    “賢侄,你……”包大人上前一步,輕輕按住羅東陽肩頭。


    “包大人!”羅東陽抹去眼淚,抬頭道,“葉憐夢昨夜接到命令,令其殺死孫懷仁。若是孫懷仁當真不知那人身份,他又何必大費周折殺人滅口?”


    包大人點頭,正欲迴話,卻被孫懷仁打斷。


    “可笑、可笑!”孫懷仁冷笑聲聲,“既然你號稱與那葉憐夢情深意重,她為何不告訴你幕後之人的身份?”


    “葉憐夢她不知道。”羅東陽冷聲道,“葉憐夢隻知自己受命於一個名為‘水使’的人,而水使才直接受命於那人!”


    此言一出,開封府眾人皆是臉色大變。


    “水使?!”展昭上前一步,急聲道,“你確定是水使?!”


    羅東陽見眾人如此表情,有些意外,垂眼想了想,點了點頭肯定道,“就是水使!”


    “大人!”展昭猛然迴頭,直直望著包大人。


    包大人點點頭,麵色沉黑猶如鍋底,“果然就是此人!”


    “煉製控人心智之毒藥,訓練殺手死士,利用女子控製朝中大官,秘密運送錢糧,偷走國家稅賦……”公孫先生一字一頓將“幕後人”所作所為一一道出,又看了一眼孫懷仁,望向包大人道,“孫大人曾言,事成之後封侯拜相唾手可及,看來這幕後人乃是意在江山社稷,欲竊取皇位聖權!”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色變,一時間,竟是無人接話,滿室死寂。


    “孫懷仁,你還不招嗎?!”包大人沉聲如錘,字字砸在眾人耳膜。


    孫懷仁渾身縮成一團,顫抖不止,豆大汗珠滴落地麵,噠噠作響:“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孫懷仁,你莫不是怕道出此人身份會召來殺身之禍?!”包大人緩聲問道。


    “我、我……”孫懷仁猛一抬頭,“包大人!如今我已經身犯大罪,早已是必死之人,有何懼怕之處?我當真是不知道此人身份!”


    “若是孫大人擔心家人安危——”公孫先生定聲道,“孫大人敬請放心,包大人自會稟明聖上,護孫大人全家老小安然無恙!”


    孫懷仁身形一顫,猝然繃直,嘴唇哆嗦不止:“此、此言當真?!”


    “當真!”包大人點頭。


    “包大人不會騙我?”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孫懷仁顫顫點頭,慢慢垂眼,思慮片刻,又抬眼望向包大人:“那人權傾朝野,勢力滔天,出身尊貴,即便我道明此人身份,隻怕皇上也不會相信!”


    “孫大人,若是你一人所言,聖上或存有疑慮,但若是你和羅大人同時指證此人,皇上定然相信!”包大人定聲道。


    “羅、羅大人?!”孫懷仁雙目瞪大,“哪個羅大人?!”


    “自然是羅良生大人!”包大人道。


    “他、他不是死了嗎?”孫懷仁驚叫。


    “死人,也能指證!”公孫先生上前一步道。


    眾人聞言無不驚詫。


    “父親?怎麽可能?!”羅東陽驚道。


    包大人扭頭,向身後的顏查散示意,“顏先生。”


    “是,大人!”


    顏查散上前一步,從背後的包袱裏取出一卷字畫,和公孫先生一人拉住一邊,緩緩展開。


    一副山河水墨圖在眾人麵前徐徐展現。


    菲菲暮雲矮,重巒峰遙天,泉飛虹玉帶,白鳥過瓊山。


    好一副氣勢磅礴的江山水墨長卷。


    在畫卷的左下角處,題有四句詩詞:


    鄉間一壺酒,楊柳垂釣閑;


    忘卻凡世憂,返心享逍遙。


    乃是一首頗為雅致的閑逸小詩,和這副氣勢磅礴的畫卷配起來,頗有些不倫不類。


    孫懷仁在畫卷上細細一掃,雙目爆睜。


    “這乃是羅良生大人書房內懸在梁上的一副字畫。”公孫先生輕聲道,


    “這幅字畫有何不妥?”羅東陽急聲問道。


    “諸位請看。”公孫先生與顏查散同時轉身,將字畫抬高,映向窗口,正午時分的燦燦陽光透過字畫灑在地麵石板之上,隱約映出五個連環相扣的“萬”字。


    “萬?”眾人疑惑。


    倒是那孫懷仁一看見這個圖案,就好似見到什麽鬼怪一般,渾身抖如篩糠:“果然、果然!羅良生也知道了!”


    “這個‘萬’字——”展昭皺眉,“似曾相識!”


    沒錯、沒錯,很眼熟啊!


    金虔也一旁暗自嘀咕。


    貌似——


    啊!對了,安樂侯龐昱那張製毒品的藥房上有個類似圖案!


    “這萬字有問題?”羅東陽驚道。


    公孫先生露出一個無害微笑:“這萬字圖案背後確有蹊蹺,但揭示幕後人身份卻並非在此,而是——”


    說著,指向那首不倫不類的小詩,環視一周,眯起鳳眼,“這是一首藏頭詩。”


    “藏頭詩?!”除了包大人、公孫先生和顏查散,餘下眾人紛紛上前瞪眼研究。


    金虔也拿出高考備戰的精神,瞪著細眼細細研讀。


    鄉間一壺酒,楊柳垂釣閑;


    忘卻凡世憂,返心享逍遙。


    藏頭的話,就是“鄉楊忘返”……


    嗯哈?啥意思?!


    而旁側同在研究的展昭、白玉堂以及羅東陽卻皆是臉色大變,異口同聲讀聲道:“襄陽王反!”


    “誒?!襄陽王?!”金虔驚詫高唿,心思不過一個迴轉,就立即迴想起這萬分耳熟的貶義詞匯來曆:


    靠!這不是包青天中最終反派大boss的名號嗎?!


    再看孫懷仁,卻是一臉放鬆,搖頭輕笑,口中喃喃自語:“羅良生啊羅良生,果然還是你棋高一著……”慢慢閉眼,輕歎一口氣,緩聲道:“沒錯,這幕後之人就是——襄陽王!!”


    作者有話要說:  很多人猜最後的boss是誰,其實很簡單的,當然是襄陽王啊親


    至於有人猜是顏家小哥。。。。。。。


    顏家小哥,我對不起你,你居然被我寫得像個壞銀,抹淚


    於是,有襄陽王,所以,自然也就有衝霄樓


    那個,所以…………


    我啥都沒說啊親


    親,穩住啊親


    不要激動啊親


    逃走


    **


    話說墨心本來是打算在2012完結捉鬼的


    結果……


    恩恩…………


    爬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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