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天剛亮,包大人便升堂問案。


    “威武——”


    開封府大堂之內,三班衙役齊齊立於兩側,堂鼓陣陣,堂威赫赫,包大人堂中正座,手中驚堂木一響,高聲喝道:“帶吳氏兄弟!”


    “帶吳氏兄弟——”傳喚之聲陣陣傳了出去。


    不一會,就聽枷鎖腳鐐聲聲作響,兩名差役將吳氏兄弟帶上大堂。


    包大人端坐座上,定眼往堂下一看,隻見這堂下所跪二人,身穿囚衣,一魁一矮,魁梧那人,黑胡連腮,眉目間隱現兇佞之色;另外一人,身形略矮,雙目閃爍,麵帶驚恐,渾身微微顫抖不停。


    “堂下所跪何人?”包大人微微眯眼,沉聲問道。


    “草、草民吳二剛。”稍矮那人抖了一下,答道。


    “草民吳大力。”魁梧之人也迴道。


    啪!


    包大人忽拍驚堂木,高聲喝道:“大膽刁民,犯下如此重罪,竟然還敢自稱草民?!”


    那吳二剛頓時被嚇得一哆嗦,彎腰趕緊磕頭,口中烏拉道:“罪、罪民吳、吳……”


    “大人!”那吳大力卻突然道:“不知草民身犯何罪,為何不能自稱草民?”


    包大人冷眼一凜,沉聲道:“你兄弟二人圖財害命,將那過路人劉世昌殺害,又將其屍身燒製成烏盆,如此兇殘之徒,如何能當這草民二字?”


    那吳二剛一聽,全身顫抖更加厲害。


    吳大力雖然身形有震,但依然麵色帶沉道:“大人,草民冤枉,草民從未殺過人。”


    包大人雙眼一瞪,又喝道:“大膽刁民,你看清楚,這堂上乃是何物?”


    話音剛落,一名衙役便將一個黑色包袱捧到堂上,解開包帶,取出一口黑漆漆的烏盆放在吳氏兄弟二人身前。


    那吳二剛一見此烏盆,頓時臉色大變,揮手驚叫道:“把、把他拿走,不、不要——!”說罷就要向堂外竄去。兩旁衙役哪能容他如此,兩根殺威棒頓時伸出,將吳二剛禁錮原地。吳二剛隻能在殺威棒下瑟瑟發抖。


    那吳大力一見此盆,也是驚色盡顯於臉上,身形微微後撤,臉皮抽動,半晌不出一聲。


    包大人向堂下掃了一眼,麵色凝沉,突然提聲喝道:“吳大力、吳二剛,如今罪證確鑿,你等還不認罪?”


    這一聲,如驚雷炸頂,頓時將堂下所跪二人激靈靈嚇了個哆嗦。


    “罪、罪民吳、吳……”吳二剛才開口,就被吳大力厲聲喝止:“大人,此烏盆不過是市井常見之物,如何能證明草民殺人?”


    包大人冷哼一聲,雙目移向烏盆沉聲道:“劉世昌,你可認得堂上二人?”


    堂下烏盆卻是安靜異常。


    包大人一愣,又提高幾分聲音問道:“劉世昌,你可聽到本府問話?”


    烏盆依然無所作答。


    包大人雙眉一蹙,將目光移向堂下木案之後的公孫先生,眼神帶問。


    那公孫先生也是微微愣神,麵帶不解,微微搖頭,又將目光移向對麵的紅衣護衛,可展昭也是緊蹙劍眉,麵色疑惑。


    這三人暗下納悶,那邊吳大力心中卻是大為高興。本來這吳大力隻是硬著頭皮不肯認罪,心裏也打算,如果罪責難逃,就將罪行盡數推到二弟吳二剛身上,但自己也曾聽過烏盆說話,此時自然害怕烏盆親自作證,正在膽戰心驚之際,這烏盆卻竟然沒了動靜,心裏暗自一思量,便估計那烏盆說話,不過是開封府衙役設的障眼法,不由心中大喜,提高幾分聲音道:“大人,草民從未殺人,還望大人明察!”


    包大人頓時無語,堂上一片寂靜。


    而此時在大堂之外,一個本偷偷躲在門口的人影突然起身,匆匆向堂前的六房奔去(六房:大堂審案之時,部分候命衙役所處辦公室),一直衝進東側的首間屋子,還未停住身形,嘴裏便大喊道:“金虔,不好了,那烏盆又不會說話了!”


    屋角木椅上懶散坐著一人,見到來人似乎毫不驚訝,隻是豎起一根拇指,隨手指了指屋中陰暗角落,無奈道:“小六哥,這有什麽可驚訝的,你往那邊瞧瞧就明白了。”


    鄭小柳順著手指方向一望,頓時大驚。隻見那陰暗角落之內,隱隱飄浮一縷白影,似幻似霧,模糊不清,但仍能依稀辨出乃是一人形。


    “劉、劉世昌?!你、你怎麽還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烏盆裏嗎?”


    那縷白影在陰影中輕輕搖蕩,幽幽道:“公堂煞氣太重,我根本無法進入……”


    “什麽?那、那怎麽辦?沒有你作證,其它證據根本無可信立足之處,包大人如何審案?!”鄭小柳頓時叫道,滿臉急色。


    “除非不在公堂審理,否則我根本無法作證……”劉世昌垂手道。


    鄭小柳搖頭道:“公堂之外審案,不合法理,甚至無法記錄在卷宗之內,自然不可行。”


    “這……”劉世昌沉吟許久,才緩緩抬頭看著金虔道:“金小哥,恐怕又要麻煩您了。”


    “什麽?”一直安穩坐在一旁的金虔聽言,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叫道:“麻煩我?劉烏盆,你不會是想借咱的身體來個鬼附身,好上堂作證吧?”心道:開玩笑,這鬼附身不知道會留下多少後遺症,咱絕對不答應!


    那劉世昌聽言不由一愣,呆了呆才道:“金小哥想到哪裏去了?我隻不過是一縷冤魂,哪裏能有附身之力,就算能附身,也同樣進不了公堂。”


    那金虔聽到此言,才安心了幾分,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轉,稍稍後退一步,又問道:“那你要咱如何幫你?”


    劉世昌在半空中晃了晃,幽幽道:“我想麻煩金兄你扮成在下,上堂作證。”


    “什麽?!”金虔和鄭小柳同時大叫道。


    金虔圓瞪著一對眼珠子,死死盯著陰影處的幽魂,臉皮有些抽動道:“您老的意思是,讓咱假裝被你附身,以劉世昌的身份上堂指證那隊兄弟?!”


    劉世昌點了點頭。


    “有沒有搞錯?!免談!”金虔立刻尖叫道,心裏暗想:居然讓咱這個堂堂現代人作偽證如此冒險之事,萬一被拆穿,咱豈不是要遭殃?!


    那鄭小柳一聽,也頓時搖頭如撥浪鼓,高聲道:“當然不行,這根本就是做假證,誣蔑公堂!”


    劉世昌一見麵前二人極力反對,頓時急了,高聲道:“兩位小哥,難道你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那吳氏兄弟逍遙法外嗎?”


    鄭小柳聽到此言,微微垂首,麵帶難色道:“可是,如果俺們用如此方法,也不合法理……”


    “對、對、對,不合法理!”金虔也附聲道,心裏卻道:此舉危險係數過高,絕對不可行!


    劉世昌見狀,立刻伏下身形,頻頻叩首道:“兩位小哥,如今劉世昌以冤魂之身懇求兩位,無論如何要幫幫在下,若劉世昌的沉冤得雪,必然銘感五內,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二位大恩!”


    “這……”鄭小柳畢竟年紀小,心腸軟,一見劉世昌此舉,頓時沒了主意,不由看向金虔。


    可那金虔卻是絲毫不見妥協之色,依然麵色沉凝,低聲道:“劉世昌,我等雖然同情你的遭遇,但此等惑亂法紀之事,咱斷斷不可幫你!”


    那劉世昌聽言,竟然停了叩頭,緩緩起身對鄭小柳道:“鄭小哥,我有話對金小哥說,麻煩你迴避一下。”


    鄭小柳聽言雖有不解,但見那劉世昌臉色凝重,神情悲切,心下一軟,便聽言走出屋門,將屋門合實。屋內光線頓時便昏暗下來。


    隻見那劉世昌突然起身,嗖地一下飄到金虔身側。


    金虔隻覺耳邊一陣陰風吹過,就聽那劉世昌的鬼音和在陰風中道:“金虔,你若不幫我,你的秘密也守不住!”


    金虔頓時心頭一跳,猛然扭頭,定定瞪著眼前劉世昌的恍惚麵容。


    隻見那劉世昌隱隱小聲道:“金虔,你是女兒之身……”


    金虔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雙目幾欲迸裂,咽了幾口唾沫,才壯了壯底氣道:“劉烏盆,你別以為你是冤魂,就可以鬼話連篇!”


    劉世昌聽言,微微搖頭,又幽幽道:“我早已不是陽世之人,辨別陽世之人自也不憑眼力,而是靠世人氣息判斷,這世上男子屬陽,女子屬陰,金虔你一身陰氣過重,絕非男子所有。”


    金虔一聽,底氣瞬間泄光,心道:完了,沒想到這劉世昌活著的時候不見聰明,這死了倒多了幾分本事,如今是包子破皮——露餡兒了。


    就聽那劉世昌在一旁又道:“本朝自開國以來,從未有女子為衙役之例,若是讓包大人得知此事,金虔你……”


    話雖未說完,金虔卻是自然明白,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廢話,如果讓包大人得知咱的性別,這開封府的公務員咱也甭想混了!嘖嘖,想不到咱一個堂堂現代人,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古代冤魂威脅的地步……嘖,尊敬的大宋律法,對不住了,如今是飯碗當前,溫飽為重,咱也是形勢所迫啊……


    心裏打定主意,金虔突然堆起滿麵笑容,搓著雙手對劉世昌道:“咱們也算是相識一場,俗話說,出門靠朋友,劉大哥有求,咱自然是兩肋插刀,全力以赴!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劉世昌聽言,自然欣喜異常,趕忙道:“金虔既然願意幫忙,那還不上堂指證那吳氏兄弟?”


    金虔聽言,頓時笑臉僵硬,頓了頓才道:“老大,您的意思是,讓咱就這麽上堂作證?”


    劉世昌不解,問道:“不如此上堂,還要如何?”


    金虔險些吐血,心道:拜托,咱就如此一個猛子蹦上大堂,說自己是劉世昌,如此荒唐之事,別說開封府的那幫人精不信,恐怕就連那對兄弟也忽悠不了。


    想到這,金虔不由在屋中緩緩踱步,手指摸著下巴,半晌才道:“劉大哥,那吳氏兄弟殺你之時之事,你還記得多少?”


    劉世昌聽言不由一愣,想了想才道:“我記得他們是用那把利斧將我殺死……”


    “還有呢?”


    “這——對了,那吳大力在殺我時還說了一句話。”


    金虔一聽,瞬時雙眼放光,急忙問道:“什麽話?”


    劉世昌又想了想,才將臨死之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聲音,盡數告知金虔。


    金虔聽罷,心裏才有了底,向劉世昌點點頭,推開屋門對門外的鄭小柳道:“小六哥,麻煩你向大堂上傳報一聲,就說那被殺之人——劉世昌要上堂作證。”


    鄭小柳聽到金虔所言,躊躇了片刻,才點了點頭,扭頭向大堂方向走去。金虔也跟在其後,邊走邊將頭頂衙帽摘下別在腰間,又散開發髻,在頭頂胡亂撥弄幾下,頓時將自己扮成一個披頭散發的標致冤魂版本模樣。


    待金虔收拾妥當,剛好來到那大堂門外。大堂一對大門雙開大敞,堂內聲音盡數傳進兩人雙耳。


    就聽包大人沉聲高喝:“吳大力,你說你從未殺人,那為何要用此利斧脅迫開封府差人,威脅逃身?分明是做賊心虛之舉!”


    吳大力迴道:“大人,開封府的官爺開始並沒有說明身份,草民那時還以為是歹人要加害我兄的二人,為求自保才會那麽做。”


    包大人聲音一提,又問道:“那你為何在得知衙役身份之後,仍不放人?”


    那吳大力又答:“那時草民得知是得罪了官爺,一時害怕,隻想逃走,所以才沒有放人!”


    包大人頓時沒了聲音,大堂上一片寂靜。


    金虔在外麵一聽,心裏頓時明了,心道:得!老包八成是沒轍了,看來如今咱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想到這,金虔便向鄭小柳使了個眼色,鄭小柳明白,立刻直直走到大堂門外中央,高聲道:“稟大人,劉世昌帶到!”


    此言一出,大堂上眾人頓時一愣,皆是納悶萬分,心道:這大人沒有發話傳人,這怎麽就突然冒出來一個差役要帶犯人上堂,還是一個做雜務的皂隸報傳,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傳報要上堂之人,竟然還是那死者劉世昌。


    吳氏兄弟一聽劉世昌之名,更是心頭驚,筋肉跳,不由迴頭向大堂門口觀望。


    包大人也是嚇了一跳,將目光移向堂中的烏盆,又將目光移向公孫先生,公孫先生雖然麵帶疑色,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包大人即刻抬起手中驚堂木拍下喝道:“傳劉世昌上堂!”


    金虔在堂外聽得清楚,心頭不由一跳,直了直身子,暗暗吸了口氣,心中道:nnd,豁出去了,讓這幫古人開開眼,見識一下咱這被各類電視劇熏陶下現代人的高超演技。


    想到這,金虔足下運力,身形仿若一縷煙塵,忽忽悠悠飄蕩進了大堂,俯身下跪,壓低聲音道:“草民劉世昌見過大人。”


    堂上眾人定睛一看,隻見此人發髻散亂,身形飄忽,又自稱劉世昌,都被不由一驚,可再仔細一看,竟發現此人有些眼熟,不正是那個皂隸金虔嗎?


    那吳氏兄弟卻沒見過金虔輕功,隻是見此人身形宛如鬼魅,瞬時被嚇掉了半數魂魄,吳二剛自不用說,就連吳大力也變了臉色。


    包大人堂上看得更是清楚,心裏也有些納悶,頓了頓問道:“堂下所跪何人?”


    金虔又沉聲迴道:“草民劉世昌。”


    包大人愣了愣,轉目看向公孫先生,公孫先生手握毛筆,靜靜沉眉,又望向展昭。


    展昭見公孫先生望向自己,心裏明白,暗自道:公孫先生必是認為這金虔曾跟自己出門查案,自己對此人必有幾分了解,想讓自己推斷此時到底是如何境況。隻是……


    展昭迴想金虔以前種種舉動,額頭不禁隱隱冒出幾條黑線,心中又道:公孫先生此次可是高估展某了,這金虔向來舉止怪異,如今此舉,是真是假,實難揣測。


    想到此處,展昭微蹙劍眉,向公孫先生輕輕搖頭。


    展昭此舉,公孫先生和包大人都看得清楚。包大人見狀,雙目一凜,打定主意,高聲喝道:“你自稱劉世昌,那你可認識麵前的烏盆?”


    金虔一聽,趕忙迴道:“迴大人,草民認識,此盆乃是草民的屍身。”


    包大人又問:“此乃烏盆,為何會變成你的屍身?”


    金虔吸了口氣,故作哽咽,緩緩道:“迴大人,草民乃是在迴家途中,被借宿家中的兄弟二人殺害,那兄弟二人圖財害命不說,還將草民屍身燒成灰燼,和泥燒成烏盆,供人買賣。大人,草民奇冤,還望大人還草民一個公道啊!”


    包大人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了金虔幾迴,問道:“劉世昌,殺害你的兄弟二人,你可認得?”


    “此乃殺害草民兇犯,草民當然認得!”


    “此二人可在這大堂之上?”


    金虔聽言,頓時挺起身型,直直指向吳氏兄弟喝道:“就是這二人!”


    包大人立刻狠拍驚堂木,大喝道:“吳大力、吳二剛,你等可還有話可說?”


    再說那吳氏兄弟,被金虔一指一喝,頓時心驚肉跳,吳二剛更是險些暈死過去。那吳大力雖然驚恐,但他畢竟兇狠成性,並未因恐懼失了心智,金虔這一直起身形,也叫吳大力看清了金虔的麵貌。


    吳大力這一看清,心中恐懼頓時去了大半,抬頭高聲叫道:“大人,此人信口胡說,他是開封府的衙役,並不是劉世昌!”


    包大人眼眉一挑道:“吳大力,你自稱從未殺害劉世昌,那自然不認識劉世昌樣貌,如何肯定此人不是劉世昌?難道你見過劉世昌樣貌?”


    “這……”吳大力眼珠子骨碌一轉,立刻迴道:“大人,草民雖然不認識劉世昌,但卻認識這小差役,正是昨日到我家三名差役中的一人。”


    金虔聽言,輕輕抬眉,繼續幽幽道:“迴大人,我被這兄弟二人殺害,屍身燒成烏盆,冤魂無法上堂,隻得附在這金虔身上,上堂訴冤。”


    眾人一聽,更是驚訝,齊齊抬眼往金虔身上觀望。隻見那金虔雙目呆滯,身型微僵,雖然口中吐言,卻是口舌僵硬,不似常態,便不由信了七分。


    吳大力卻是不信,又高聲道:“劉世昌冤魂附體,簡直荒唐,何人可以為證?”


    金虔聽言,也不由一愣,心道:何人可以為證?哪有證人,本來就是假的,怎麽可能有證人?


    包大人聽到此言,卻突然一拍驚堂木,高喝道:“來人哪,傳劉氏、劉百兒。”


    別說吳氏兄弟聽言一驚,就連金虔此時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老包唉,你開什麽玩笑,咱這個劉世昌可是假冒的,你怎麽還請人來認親啊?嘖嘖,看來這出戲要唱不下去了。


    不一會,就見那劉氏帶著百兒走上大堂,雙雙下跪。


    包大人點點頭,又向金虔問道:“你可認得此二人?”


    金虔此時已經是背後暗暗冒汗,隻得硬著頭皮迴道:“草民認識,他們乃是草民的妻子,小兒。”


    那劉氏和百兒一聽,頓時大驚失色,就聽那劉氏驚叫道:“你、你說什麽?你不是那個小差役嗎,為何要亂說?”


    百兒卻是鎮靜的多,麵色不悅道:“這位哥哥莫要胡說,免得壞了我家的名節。”


    金虔此時隻覺腿肚子有些轉筋,吸了口氣,緩緩轉身,深深望著劉氏母子,慢慢道:“娘子,百兒,我是你們的爹爹,劉世昌啊!”


    劉氏母子臉色瞬間大變,愣愣瞪著金虔,就見劉氏顫聲道:“你,你說你是相公?”


    金虔點點頭,繼續道:“為夫為了上堂作證,隻得俯身於此官爺身上,娘子,百兒,為夫終於又能見到你們了……”


    說罷,金虔便低下頭顱,雙肩微抖,貌似哭泣,實際卻是心裏沒底,正在暗暗發寒。


    那劉氏一聽,頓時撲到金虔身側,嚎啕大哭。那百兒也是眼圈帶紅,卻隻是靜靜上前,輕聲問道:“爹爹,你可記得你答應百兒,元宵節要送給百兒一盞燈籠?”


    金虔一聽,頓時心中暗喜,心道:老天保佑,幸虧咱還記得那盞在吳氏兄弟原來家中拾到的破燈籠,那燈籠上似乎是……


    “爹爹當然記得,是一盞鯉魚燈籠……”


    “爹爹可曾記鯉魚是何種顏色?”


    “是……”金虔額頭隱隱冒汗,邊想邊心中抱怨:老包啊,雖然那盞燈籠做物證稍嫌不足,但您多少也該讓它露個麵吧……該死,那燈籠上的鯉魚是什麽顏色來著?罷了,蒙一個算了……


    “紅色。”金虔隨口挑了一個顏色。


    不料此言一出,百兒立刻撲到金虔身側,大聲哭道:“爹爹,你真的是爹爹。”


    金虔頓時鬆了口氣,心道:想不到咱還有如此好運,隨口編了一個顏色也能蒙對,將來迴到現代,咱一定下血本,去買幾注六合彩,肯定頗有前景。


    劉氏母子哭得天地同悲,那吳氏兄弟的臉色也是天地色變。


    隻見那吳二剛神情渙散,隻是愣愣癱在地上。吳大力也是臉色慘白,嘴裏呢喃不止:“不可能、不可能……”突然他又提高聲音,對著金虔叫道:“不、不可能,你、你們一定是串通好的,騙我們入罪,一定是這樣!”


    金虔聽言,心中不由一陣冷笑,想到劉世昌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定定盯著吳大力,緩緩道:“吳大力,你可還記得,你在殺我之時,曾經邊砍邊說:‘人人都知道財不露白,怪隻怪你將錢財不牢牢收拾妥當,讓我們兄弟二人見到,你也別怪我們心狠,隻怪你不夠小心!’字字句句,如刀刻在心,你不會忘了吧?!”


    吳大力一聽此言,頓時癱倒在地,和吳二剛一樣,雙雙抖若篩糠。


    包大人突然一聲高喝:“吳大力、吳二剛,如今有烏盆為物證,劉世昌本人為人證,你等還不認罪?!”


    這兩人哪裏還能迴話,隻是任憑衙役拿來供狀,拽起身形,顫顫在上麵簽字畫押,再次癱倒在地。


    包大人看過供狀,點點頭,沉聲道:“堂下聽判。吳大力、吳二剛二人,圖財害命,毀屍滅跡,罪行昭彰,法理難容,本府就判你二人斬刑。來人哪,將此二人押迴大牢,明日午時推出斬首!”


    幾個衙役即刻上前,將這渾身癱軟的吳氏兄弟拖了下去。


    包大人又對堂下三人道:“劉世昌,如今本府已將殺害你的兇犯依法判處,你也可以瞑目九泉,速速迴去吧。”


    金虔一聽,心裏暗鬆一口氣,叩首謝過,剛想運用輕功離去,卻不料那劉氏死死拽住自己胳膊,痛哭道:“相公、相公,你不可以走……你要是走了……為妻、為妻……”


    金虔見狀,頓時腦袋大了一圈,不由麵顯難色,身體被這婦人抓住,被迫麵對一張淚臉,一對眼珠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才好,隻好四下飛瞟。


    當掃到大堂正中包大人臉上,金虔不由心頭一動。


    隻見包大人雖然臉色沉凝,但眼中卻劃過一絲了然,後又掠過一絲笑意,目光移向了公孫先生。金虔也不由自主隨著包大人眼神向公孫先生瞥去,卻見那公孫先生輕撚墨髯,雙眉一挑,又把目光移向了紅衣四品護衛。


    隻見那展昭,神情肅然,雙眸微垂,腰杆筆直,身形絲毫未動,隻是紅色袍袖輕微一飄,金虔隻覺身體不知被何物重擊兩下,頓時身體一僵,喉嚨一滯,毫無聲息,直直倒在地上。不用解釋,金虔也知道自己是被點穴了。


    那劉氏一見,頓時大驚,撲到金虔身上嚎啕大哭。


    可憐那金虔,穴道被點,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一雙耳朵的聽力卻絲毫未減,隻得直直挺在地上,受魔音穿耳之苦,心道:nnd,這幫人精,也不知道是何時就看出了破綻,卻還是正兒八經地利用咱做假證,什麽開封府,包青天,公孫先生、“禦貓”,都是一幫外表忠厚老實內心狡詐的家夥。嘖……這貓兒一定是不滿咱害他飽受落水之苦,趁機報複,可惡啊……


    不知那劉氏哭了多久,最後還是百兒將勸娘親起身,隨差役將娘親將大人扶出大堂。


    包大人也命人將金虔抬迴六房,和烏盆一起,放在之前金虔和鄭小柳所待之室,喝令退堂。


    說也奇怪,剛一迴到六房室內,金虔身上穴道便突然被解,當然,金虔也未忽視那屋外飄過的一襟紅袍。


    鄭小柳本見金虔一動不動,十分擔心,此時見金虔起身活動,頓時安心,開口道:“金虔,你真是厲害,竟然讓那吳氏兄弟俯首認罪。”


    金虔慢慢晃動僵硬筋骨,心中苦笑道:這哪裏是咱一個人的功勞,完全是開封府一幫人精團結努力的結果。但此語也隻是心道,畢竟這集體做偽證之事,實在不宜大肆宣傳。


    就聽那烏盆又嗡嗡道:“金虔,多謝了,如此大恩,我來世定然……”


    “好了、好了,不用來世了,隻要您今世別找咱的麻煩就好了!”金虔擺擺手道。


    烏盆又道:“恐怕是沒有機會了,如今我冤屈得雪,此刻就要去那閻羅殿報道。”


    說罷,語音帶哽。


    金虔和鄭小柳一聽,心頭也有些微微發酸。鄭小柳頓了頓,又緩聲道:“劉兄,你那妻兒……”


    烏盆打斷鄭小柳之語道:“見也無用,徒增傷感,不如不見。如果二位見到百兒,定要囑咐他好好照顧娘親,好好讀書,將來才大有可為。”


    金虔、鄭小柳聽到此言,默默對視一眼,拱手齊聲道:“劉兄一路保重。”


    就見一縷白霧從烏盆中騰騰升起,在半空中環繞幾圈,形成一個幽幻人形,隻見白影人形在空中拱手一拜,就突然被一道亮光籠罩,瞬時消散無蹤。與此同時,烏盆啪啦一聲,碎裂成片。


    金虔和鄭小柳心中不由幾分難過,各自靜坐一陣,便準備起身離開。


    就在此時,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人影逆光走了進來。


    金、鄭二人見此人不由一愣,愣愣看著此人端端走到烏盆碎片旁邊,靜靜凝望許久,抬頭對這金、鄭二人問道:“爹爹已經走了嗎?”


    金虔望著眼前這稚嫩臉孔,雖然故作鎮定,眼神中卻隱隱泄露出慌亂傷心,嘴皮蠕動半天,才開口道:“百兒,你爹……走了。”


    百兒聽言,垂首直立,雙拳緊握,半晌才出聲道:“我還是來晚了,要不是怕娘親再傷心一次,百兒一定會早來幾步……”頓了頓,百兒又抬頭問道:“爹爹臨走之前,可曾囑咐過什麽?”


    鄭小柳望了金虔,迴道:“你爹讓你好好照顧娘親,好好讀書。”


    百兒微閉雙目,點點頭,再睜眼時,雙目已經朗然如星,拱手對金虔作揖道:“金虔大哥,百兒多謝你在大堂之上扮作爹爹,替爹爹指證兇犯。”


    金虔聽言一愣,脫口問道:“你怎麽知道?”


    百兒微微垂眸,低聲道:“爹爹答應百兒的鯉魚燈,是金色鯉魚燈……”


    金虔頓時大驚,愣愣看著百兒挺直身板,直直走到門口,心裏暗想:乖乖,這小鬼簡直太犀利了,在大堂上他明明已經看出咱是假冒的,還是將計就計,將自己認作老爸,助包大人將犯人定罪……嘖嘖,這小鬼以後必成大器。


    想到這,金虔突然脫口叫道:“百兒,你爹爹定會為你自豪萬分!”


    百兒身形微微一滯,緩緩轉身,向金虔微微一笑道:“百兒知道。”


    背後金色流光,臉上青澀淺笑,都遮不去掛在臉頰的那粒晶瑩淚珠,光彩奪目,一時間,金虔隻覺麵前瘦小的男孩,竟然身形穩重如山。


    直到百兒身形遠去,金虔還在原地發呆,全部心思都在煩惱一件事:這北宋時期,應該有個姓劉的名人吧。


    *


    烏盆案結案之後,金虔和鄭小柳因為協助破案有功,倒也獲得兩日休假。鄭小柳自然是迴家向親人稟報自己的英雄事跡,金虔則在三班院的宿房內補了兩天眠。


    待第三日清早,金虔和鄭小柳到三班院報道之時,卻在皂班班室內見到兩名不速之客。


    “金虔、鄭小柳,快來見過公孫先生和李捕頭。”皂班班頭一見金、鄭二人,便立刻將兩人推到屋子正中。


    “見過公孫先生,李捕頭。”金虔與鄭小柳同時作揖道。


    坐在上座之人,一身儒衫,清目白麵,正是公孫竹子,而另外一人,身形健壯,方臉虎目,黝黑皮膚,一身精幹裝扮,肋下一把闊葉大刀,正是快班班頭,開封府的捕頭李紹。


    金虔抬眼看著麵前二人,不由心中納悶,再看那公孫先生一臉笑意,不由心中一陣發寒,心道:這公孫竹子從來都是笑裏藏刀,此次前來,莫不是又有什麽陰謀?糟了,莫不是那貓兒將自己幫他解毒之事告知了這根竹子,公孫竹子此刻正是前來探口風的?


    想到這,金虔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謹慎迎戰。


    就見皂班班頭麵色帶喜道:“你們兩個這迴可有福了,上次跟展大人出門辦案,展大人對你二人的表現是讚不絕口,上報了包大人,此次公孫先生是特來頒布你們兩個調班令的。”


    “調班令?”金虔不由一愣。


    就聽身旁鄭小柳興奮叫道:“調班令?難道是俺們被調到快班了?”


    公孫先生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從今日起,你二人就歸李捕頭屬下,還不快見過李捕頭?”


    鄭小柳一聽,險些把嘴都樂歪了,急忙上前一揖到地,高聲道:“鄭小柳見過李捕頭。”


    公孫先生見金虔還呆立一旁,不由問道:“金虔,你為何還不過來見過李捕頭?”


    就見金虔眉頭隱隱抽動,低頭道:“公孫先生,屬下無德無能,調入快班,恐怕不妥。”


    那李捕頭一聽倒樂了,展顏笑道:“展大人果然沒有說錯,金虔你果然是謙虛過人,在下就是喜歡你這種年輕人。展大人對你二人的評價甚高,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金虔眉毛狠狠抽動了一下,剛剛拱手想再推辭,卻被公孫先生打斷。


    “金虔,既然是展護衛極力推舉,你等就不要推辭了。”


    “……是,金虔見過李捕頭。”


    “好、好。”李捕頭開懷大笑起來。


    公孫先生點點頭,起身走到門口便要離去,可剛到門口,又迴過身向金虔問道:“金虔,展護衛在劉家鎮中毒,可是被你所解?”


    金虔頓時精神一凜,立刻答道:“是屬下所解。”


    公孫先生又問:“難道你曾研習過醫藥之術?”


    金虔背後隱隱冒汗,提聲迴道:“屬下在做要飯花子之時,曾跟一個老叫花學過幾個草頭方,略知皮毛。”


    公孫先生打量了金虔幾番:“你不過學過皮毛,卻可以解去屍毒?”


    “那是因為要飯之人饑餓難耐,有時也會服食被人丟棄的腐肉,中屍毒之人也不再少數,因此屬下才知道屍毒解法。”


    公孫先生聽到此言,才緩緩點頭,撚須笑道:“如此說來,金虔倒是頗有天賦,以後若是時間空餘,不妨到在下住所詳談,在下那裏也有些醫書,你盡可以查閱。”


    金虔頭埋得更低,硬著頭皮道:“屬下謝過先生。”


    公孫先生這才滿意,飄然離開。


    待公孫先生走遠,金虔和鄭小柳便辭別皂班班頭,隨李捕頭來到快班捕房。


    這快班畢竟是三班之中精英所在,捕房數量就是另外兩班班室數量總合。捕房之內擺設也不同於皂班,牆上盡掛各類兵器圖,排排桌椅上擺放的也盡是犯人畫像,通緝畫像等物。


    李捕頭在捕房正中坐好,便對兩人敘述快班職責。


    鄭小柳是越聽越興奮,金虔則是越聽越心驚肉跳:


    早晨卯時(早5:00左右)就要到練武場訓練,平時要到汴梁城巡城維護京師社會治安、打擊犯罪、順道維持市容;外地出差追捕犯人,捉拿江洋大盜、宵小竊賊;嘖嘖,晚上還要輪班站崗,保護開封府安全……天哪,這哪裏是人做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工資居然隻長了十兩……


    金虔麵容一擰,心中暗暗喝道:臭貓,咱這次的梁子可結大了,咱跟你沒完!!


    於此同時,正在東京汴梁城內巡城的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正在以每分鍾兩個的平均速率,噴嚏聲聲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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