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幕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仿若一條墨綠的巨龍蜿蜒在叢林裏。


    而另一邊,一條彎路拐出來,出現了數百身著墨綠兵服的南韓士兵,他們一個個踉蹌著跑來,間隙處不斷的迴頭望著,仿佛後麵有什麽在追逐一般,尤其是最前方一個小兵,跑的是灰頭土臉屁滾尿流。


    鏗!


    刀劍出鞘聲齊刷刷的響起,在黑夜下閃爍著冷冷的寒光,一將軍模樣的男人,遠遠大喝:“來者何人?”


    “將軍,自己人,是自己人!”小兵哭喊著,連滾帶爬的就撲到了將軍的腳下。


    直到離得近了,大軍也看了清楚,這些人穿著的,的確是南韓的兵服。


    “將軍啊!”小兵五體投地,仰起一張驚恐的髒兮兮的臉,嚎啕大哭:“吳將軍死了啊!”


    這一哭聲,可說是鬼哭狼嚎撕心裂肺,見者傷心聽者流淚!


    那將軍一驚,急忙問:“怎麽迴事?”


    小兵二十多歲的樣子,長的極是周正,此時一張臉上鼻涕眼淚糊的滿滿,痛哭流涕:“將軍,咱們是吳將軍的手下,原本正在前麵埋伏著,忽然不知怎麽的,竟是起火了!”


    他一臉的驚惶失措,仿佛又想起了可怕的場景,哆哆嗦嗦著說:“這林子裏,鋪天蓋地的火啊!一瞬間,就蔓延到了咱們的大軍中,就在……這個時候!”


    小兵霍然起身,遠眺著他們來時的方向,慷慨激昂:“賊人突然帶著人衝了出來,吳將軍命小人帶領著四支小分隊,來給將軍報信求援,而他卻毅然決然的留了下來,奮不畏死的和賊人搏鬥著!小人……小人……”


    砰!


    小兵再次趴跪在地上,默默垂淚:“小人遠遠的一迴頭,正正見到吳將軍,被賊人首領一劍殺死!小人帶著他們一路飛奔,隻想將吳將軍最後的命令給完成,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然而跑到一半,後麵忽然有大批的追兵追了上來,小人現在還能將這些報告給將軍,便是腦中一直迴蕩著,吳將軍死前的那一幕!小人永遠都不會忘記,吳將軍口吐鮮血,卻緊緊盯著小人的眼神,那目光中,含著期望,含著寄托啊!”


    那將軍歎了口氣,仿佛極為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就見後麵的數百人低垂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不時的擦一擦眼角的淚痕,偶爾還發出一兩聲詭異的抽泣……


    明顯也是泣不成聲了!


    他當然不知道,擦淚痕是真的,不過那眼淚,絕對是笑出來的!


    帽盔下的眾人,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已經憋笑憋的快要抽風了!


    互相暗暗對著眼色,眼眸中升騰起無邊的崇敬,這李俊,果然是演戲的一把好手,瞎話哭戲張嘴就來,真摯感人靈活生動……


    高!


    實在是高!


    那將軍猶自扼腕了片刻,忽然一驚,瞪眼道:“你說什麽?林子裏起火了?”


    “那火啊!”李俊一個高蹦起來,重重點頭:“排山倒海遮天蔽日啊!”


    就在這時!


    轟隆……


    滾滾步聲由遠而近,仿若天空上響起的炸雷,轟然撞擊在眾人的耳際,大地震動著,叢林顫抖著,將一切的聲音盡數湮滅……


    李俊驚唿:“將軍,賊人追來了!”


    將軍也驚:“不是聽說他們才數百人麽!”


    李俊再驚:“小人不知,可是賊人絕對不止數百,數千人倒是有可能,咱們一共有四萬人,卻被他們衝的軍陣零零落落,他們一看小人帶著人前來報信,就追了上來,將軍,他們的後麵一定還有咱南韓的軍隊追擊著!”


    將軍又驚:“數千人?是了,那賊人的身份不凡,想來在南韓隱匿著眾多的手下,這會兒聚集起來,是該有數千人之多的!既然後麵還有咱們的同袍,那麽本將這就殺上去,和大軍前後夾擊,定將賊人斃命於此!”


    李俊咂了咂嘴,同樣對這將軍升騰起無邊的敬意,他正想著要怎麽圓這人數的事呢,這將軍竟然自己就把原因給編好了。


    瞧瞧,瞧瞧,人家這腦子,怎麽長的!


    就在這時,一陣濃煙隨著遠方飄蕩而來,將天地間暈染的一片朦朧氤氳……


    還不待李俊解釋,將軍已經明了:“定然是火勢燒到這裏來了!”


    李俊望天,心中默念,將軍,您真是本公子的知音!


    那將軍霍然轉身,對著後麵一眾三萬將士,高聲厲喝:“兒郎們,大火已經燒了過來,賊子也追了過來,我南韓的兒郎悍不畏死,跟著本將軍前去,速戰速決,定要在火勢來前,將那群賊子碎屍萬段!”


    話音落,大軍朝著轟轟步聲傳來的方向,猛的衝了過去。


    一個個高舉著戰刀,厲聲呐喊:“殺!”


    這喊聲殺氣騰騰,聲勢驚人,緊跟著傳出了兵器交擊的鏗鏘聲響,將三萬大軍後方的李俊,哭爹喊娘聲淚俱下的哀嚎,盡皆覆蓋。


    “將軍啊!吳將軍為國捐軀,堪稱表率啊!”


    “將軍啊!那賊人狡猾多端,不可輕饒啊!”


    “將軍啊!若天神威武不凡,定要報仇啊!”


    砰!


    屁股後麵挨了一腳,李俊一個趔趄栽了個跟鬥,瞄了眼極遠處濃重的煙霧中,已經交上手了的兩撥南韓大軍,笑眯眯轉過頭,朝著冷夏狗腿道:“姑娘,咱表現的如何?”


    冷夏深吸一口氣,一臉讚歎:“歎為觀止!”


    這邊讚歎完,眾人也對她投去了“歎為觀止”的目光,一雙雙眼眸亮晶晶的望著她,盡是崇拜。


    這女人,太彪悍了!


    竟然能想到讓南韓兩撥人,狗咬狗的妙計,他們甚至連劍都沒拔出來,就一次性解決了兩撥一共七萬大軍……


    兵不血刃!


    瞧見他們的目光,冷夏搖搖頭:“沒這麽簡單,慕二放的濃煙隻能瞞住他們一瞬,再加上現在是夜晚,才會給了咱們可乘之機,但是時間長了必然會發現端倪!”


    “啊?”花姑娘驚唿,眨巴著狹長的眸子,一臉的幽怨:“不是奴家想的那樣吧?”


    冷夏點頭,就是那樣!


    眾人稀奇:“那樣是哪樣?”


    鳳眸在一眾好奇寶寶的身上掃過,某殺手微笑,紅唇微張,轟出一字:“跑!”


    話落,合著某個娘娘腔的一聲哀嚎,眾人撒開兩腿兒,飛速狂奔!


    叢林裏風聲唿嘯,四百餘人朝著北邊的方向撒腿飛奔,而他們的身後,蒙蒙濃煙中,刺鼻的血腥氣彌漫著,淒厲的慘唿飄蕩著,聲聲的謾罵叫囂著……


    “殺啊!無恥宵小納命來!”


    “他媽的,殺了他們,殺他個片甲不留!”


    時間飛速而過,黑夜漸漸的過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冷夏香汗淋漓,微微喘著氣,望著叢叢蒼翠中,遠遠排列而立的最後三萬大軍,無際的鐵甲刺目,蓋住這幽幽叢林中的綠色,天地間都仿佛被這冰冷蕭殺的金屬吞沒!


    她轉過頭,對著眾人道:“這三萬人……”


    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瞄過來,等待著某奸詐女皇的錦囊妙計。


    就見某女微微仰起臉,鳳眸中一片幽深,一字一頓緩緩吐出:“殺出去!”


    砰……


    一聲一聲的栽倒聲響起,眾人踉踉蹌蹌摔的七零八落,狗吃屎的,四腳朝天的,五體投地的,以頭搶地的,扭成了麻花的,疊羅漢的……


    那場麵,怎一個壯觀了得!


    嘴角抽搐著望著她,眾人齊問:“不是吧?”


    開玩笑麽?


    四百人直接麵對麵的對上三萬大軍?


    恐怕他們,連個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冷夏卻沒有分毫的玩笑之心,眼中暈著幾絲凝重,她正色道:“天色已經亮了,開始的辦法絕對行不通,尤其是裝扮成南韓兵和他們周旋,耗費時間,後方的那七萬人,以我初步估算,最多死傷個幾千也就反應過來了,這會兒定然在後麵追著咱們,一旦被他們追上,咱們要麵臨的,就是所有的南韓軍,接近十萬人的大軍包圍!”


    十萬大軍的包圍,那是個什麽概念?


    一場兩國之間的戰役,往往也隻是十萬人左右的戰鬥,想想燕楚的第一戰吧,那般慘烈壯大的戰役……


    聽她這般一說,眾人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紛紛收起了嬉鬧的心態。


    冷夏的目光緩緩的掃過每一個人,鄭重道:“這一次,四百對三萬,不是廝殺,不是打鬥,不需要你們殺多少的南韓兵,咱們要做的,就是分秒必爭,務必在後麵的追兵趕上來之前,殺出一條血路,撕開一個豁口,全數撤離!”


    出口近在眼前,隻要在最後這個關卡撕開一個豁口,眾人全部出了叢林,那麽……


    冷夏唇角微勾,勾起個冷厲的弧度,剩下的南韓軍就會被堵在這座林子裏,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她最後看向眾人,囑咐一句:“這是一場籠中求生的戰鬥,不惜一切辦法,保住你們的性命,我不想出了林子,卻發現自己的戰友,少了任何的一個!”


    “是!”弑天眾人,齊齊大喝。


    花姑娘收起了不著調的作態,笑意盈盈的望著她:“姐妹,放心!”


    拓跋戎扛起了彎刀,刀鋒雪亮閃爍著凜然的寒芒:“女人,放心!”


    鍾羽平凡的麵容上豪氣萬丈,似暈上了一層熒光:“王妃,放心!”


    公孫柳微微一笑,袖袍微動,暗器已經捏在手裏:“女皇,放心!”


    公孫銘重重點了點頭,一張女氣的小臉盡是堅毅:“姑姑,放心!”


    冷夏和戰北烈對視一眼,堅定的目光在眸色中交匯著,不約而同以口形道:“活著。”


    在這四麵楚歌的境地,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不是“我愛你”,不是“在一起”,而是……


    活著!


    隻要對方活著!


    收迴視線,眾人一齊眺向遠方那連綿不絕的三萬大軍,那隊伍那般的長,三萬的將士們肩並著肩,腳挨著腳,聲勢浩蕩的蜿蜒出一片墨綠的海洋,將整個叢林的出口都阻隔在了身後,一望無際……


    灰白的天際下一片死寂,隻有風聲穿過叢林發出嗚嗚的聲響。


    忽然,“轟”的一聲,不知從什麽地方驟然衝出了無數的人,煞氣凜凜的衝擊到三萬大軍之中,兵器的交戈脆響鏗鏘震耳,血肉和刀鋒的接觸悶響毛骨悚然。


    殺戮,開始!


    一場籠中求生的大戲,就此揭開序幕!


    刀光劍影間,鮮血飛濺中……


    南韓軍,懵了。


    誰能想的到,這安靜的叢林中無端端衝出了這麽一幫人,仿似鬼魅一般就那麽出現在了眼前?


    他們守在最後一個關卡上,卻從未想到真的會動武,畢竟前麵已經有七萬的大軍,那些賊人就是插上了翅膀,也飛不到這裏來。然而此時此刻,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大軍中廝殺著,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全力朝著一個方向殺開來,隻眨眼的功夫,慘叫哀嚎聲便是連天遍野,地上倒下了一個個熟悉的屍體。


    一瞬的功夫後,終於看清了賊人數量的南韓軍,怒了!


    南韓的大軍反應了過來,齊齊朝著四百人圍攏而去,墨綠的鎧甲蝗蟲一般湧上來,士兵們怒氣騰騰,方方撕開的一個小小豁口,再次填補上來。


    媽的,不管你們是怎麽來到的這最後一個關卡,隻有幾百人,也敢在老虎的嘴上拔須?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他們錯了……


    這幾百人,不,這不是人,他們是一群魔鬼,一群羅刹,一群戰鬥瘋子,一群人間兇器!


    他們不會痛,不會呻吟,不會慘叫,哪怕中了劍,哪怕挨了刀,哪怕身體上汩汩流出了鮮血,麵色竟是一絲的改變都沒有,隻睜著殺氣洶湧的眼睛,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刀劍交擊在一起,發出烈火一樣的光芒!


    在他們不要命一般的攻擊下,血腥彌漫了士兵們的眼睛,一層層的屍體在地上堆積起來,地上一片狼藉腥濕,鮮血合著斷肢疊的比天高!


    這四百多個人形兵器,全力朝著一個方向搏殺,浪潮一般的攻擊合著沉甸甸的殺氣,一波一波的襲過去,他們一邊殺,一邊向著叢林出口衝擊著,南韓的士兵們肝膽俱裂,百思不得其解,他們三萬人厚重而堅固的防線,在這幾百人瘋狂的廝殺中……


    竟變的那麽脆弱?


    時間緩緩的過去,太陽高高的升起來,天空中霞光縈繞絢爛奪目,刺眼的陽光投射下來,照耀著一片猩紅的大地。


    觸目所見,盡是血紅的顏色!


    血肉模糊了眼睛,身上細小的傷口無數,四肢百骸無處不在酸軟疼痛,鳳眸中冷冽而狠戾,冷夏一劍砍翻前麵的一個士兵,眯著眼睛遠望著前方,快了,就快了……


    馬上就能殺出去了!


    忽然,一聲稚嫩的嗓音,順著風兒飄了過來,忽遠忽近,似真似幻。


    “娘親,十七來了……”


    隨著這聲音飄蕩到耳畔,“轟隆轟隆”的步聲緊隨著撞擊入耳膜,大地震顫著,仿若山洪傾瀉戰鼓轟鳴,炸雷般滾滾而來!


    這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引起了叢林中所有人的注意,眾人停下了打鬥遠遠的看去……


    一排排的小黑點升上地平線,在他們的眼簾中一點一點的緩緩放大,那是一群望之不盡的黑色,如墨的戰鎧連綿不絕,閃爍著嗜血的冰冷的寒芒,手持兵刃高舉戰旗,戰旗於半空獵獵鼓動迎風飄舞,其上坐著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劍眉,鷹目,揮舞著肉乎乎的小胳膊,眉眼彎彎小臉兒燦爛,口中連連歡唿著。


    “娘親,十七來了!”


    冷夏和戰北烈對視一眼,眼中盡是無盡的豪氣!


    他們的兒子來了!


    他們的兒子,帶著援兵來了!


    戰北烈仰天一聲狂笑,笑聲中俾睨而自豪:“好小子!”


    鳳眸微微眯起,漾起明亮到極點的光芒,冷夏舉起長劍,高喝一聲:“援軍來了,殺!”


    “殺!”


    四百餘人,跟著齊齊大喝,喝聲中含著的殺氣足以毀天滅地,直讓南韓的士兵們,一個個嚇破了膽!


    風水輪流轉,方才他們還竭盡全力拚了死命要將賊人剿殺在此,如今卻隻得一個個臉色慘白的望著遠方,那足有數萬人之多的秦軍,成為了兩方人馬中間的餃子,砧板上的肉!


    身份調轉,冷夏他們變成了持刀的屠夫,現在要做的,就是堵住這三萬人的退路,殺!


    弑天眾人拚殺中,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眼皮著瘋狂的跳動……


    隻見那領頭的女子,一臉血汙滿身狼狽,然而此時卻仿佛打了雞血一般,鳳眸中鋥亮鋥亮,挺著五個多月的大肚子,那高高的弧度隆起,分毫不妨礙她劈砍殺伐!


    手中抓著把不知從哪個倒黴的南韓兵手裏搶來的長劍,殺氣衝天的連連揮舞,每一招,每一下,就有一個更倒黴的南韓兵,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變成了倒黴鬼。


    冷大殺手挺著肚子,殺的起勁,忽然一個白色的小身影猛的撲上來。


    手中已經豁了口的劣質長劍一丟,瞬間把某小孩兒抱在了懷裏,某殺手“吧唧”一口親在那粉嫩嫩的小臉兒上,一個轉身,豪氣幹雲豪情蓋天,一腳踹倒個南韓兵,玉臂一揚,接住了半空掉下來的另一把劣質長劍。


    挽著劍花,抱著兒子……


    繼續殺!


    另一邊廝殺中的戰北烈,一巴掌拍在腦門,無力的咕噥了句:“媳婦,胎氣啊……”


    大秦的援兵足有五萬人,有了他們的到來,這剩下的不到三萬的軟腳蝦,收拾起來也隻是分分鍾的事,於是,當太陽正正掛在天空正中的時候,三萬南韓兵,齊齊赴了黃泉。


    某個娘親懷裏的小孩兒,羞澀的眨巴著眼睛,一臉得瑟,小鷹眸亮晶晶的朝著親爹瞄去,摟著他娘的脖子,“吧唧”親上一口:“十七好想娘親哦!”


    某男撇嘴,嘟囔了一句“小兔崽子”,歪過頭去不搭理。


    可那嘴角揚起的弧度,怎麽也掩飾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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