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登基大典。


    紅日一點點的爬上地平線,金燦燦的陽光普照大地,灑下萬丈耀目的光輝。


    涼都城內家家戶戶門前掛上大紅燈籠,地麵上鋪展著厚厚的鞭炮碎屑,大紅旌旗隨風舞動,處處可以感受到熱烈歡騰的氣氛。


    千百年來唯一的一個女皇登基,即便冷夏已經吩咐了低調,卻抵擋不住整個西衛的百姓熱忱,男女老少幾乎全部湧了出來,涼都城內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五體投地的匍匐在地麵上,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連綿不絕。


    而道路的正中,無數百姓矚目的中心,八匹赤紅的高頭大馬開路,一輛代表著至高無上的金紅車輦圍繞著整座涼都城,緩緩繞城一周,向著皇宮逶迤而去。


    綾羅為幕,錦褥為墊,輦身流光溢彩,頂蓋鑲嵌了三顆炫目的寶石,在日光下折射著璀璨耀眼的光華,象征日月星三光。


    冷夏端坐於車輦之上,頭戴金龍金冠,一身正紅色登基兗袍,火一般的顏色,映的她肌膚瑩白如玉,其上以金絲鑲繡九條飛龍,袍領威立,雲領、腰間、袖口均以龍紋裝飾,下擺滾鳳紋,八寶紋,五彩雲紋,紅蝠紋及靈獸祥瑞,滿身威儀。


    這還是尚衣司招了五百繡娘,這幾日不眠不休連夜趕工,才在昨天淩晨趕製出了這小一號的登基龍袍。


    下方山唿萬歲的聲音震耳欲聾,隨著車輦的經過,這聲音一排排一撥撥,潮水一般起伏著。


    金簾之後,冷夏絕美的臉微微仰起,威嚴而尊貴!


    除了身側一個服侍的太監外,沒人知道,那金簾之後的眼睫其實是閉著的。


    他們西衛尊貴無比的新皇,此刻正在……


    睡覺!


    冷夏在這振聾發聵的歡唿聲中,睡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今日一早,天還沒亮她就從被窩裏被拉了出來,沐浴換衣梳妝,一套套的流程全部是閉著眼睛完成的,冗長而複雜的程序,直讓冷夏怒意升騰,內心大罵見鬼!


    自從懷了孕之後,她變得越來越嗜睡,尤其現在寶寶已經快要六個月了,這樣折騰的一個早晨,對一個孕婦來說,絕對是折磨!


    輦車一直行到了衛宮門前,伴隨著一聲接一聲的唱喏傳遞遠去,眾人無不屏息瞧著,等待他們的女皇儀態萬千的踏出車輦。


    然而等啊等,女皇卻依舊端坐於車輦之上,頭顱微仰,紋絲不動。


    在這些疑惑的目光下,小太監已經抖的跟篩子一樣了,顫巍巍的伸出手,戳了戳在這山唿海嘯中睡的雷打不動的女皇,尖細的嗓子帶上了哭音:“皇上,醒醒……”


    冷夏緩緩睜開眼,腦袋不動,眼珠四下裏瞄了瞄,十分淡定的微笑,邁下車輦。


    在眾人火熱的目光下,踏著火紅的地毯,昂首闊步朝百官圍繞的中心,承天門廣場。


    天知道,她多想打一個哈欠。


    偌大的廣場上,奉天台高高矗立於天地間,冷夏踏著九層白玉階,一步一步登了上去,登上了這俯視蒼生的高度,步步威儀。


    前期的準備工作,早已經由內府、欽天監、尚寶司、教坊司等分屬皇宮和禮部的幾個部門籌備完畢,欽天監設定時鼓,尚寶司設寶案,教坊司設中和韶樂,設而不作。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長期處在前一代昏庸帝王統治下的西衛,馬上就要迎來新的明君。


    百官穿著朝服,肅穆跪候在承天門前,對著冷夏行來的位置,叩首以拜,一側的欽天監禮官捧著傳國玉璽,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靜靜的等待著。


    奉天台上,九尊巨大的銅爐已經燃上高香,香氣騰騰扶搖直上。


    就在冷夏踏上高台的一瞬,禮官高聲唱喏:“吉時到!”


    尖細而肅穆的嗓音,沿著承天廣場遠遠的傳了出去。


    吉時到,鍾鼓鳴!


    咣!


    厚重的鼓聲響徹天地!


    設香案,備酒果,行告天禮……


    冷夏依照著官員的唱喏,一步步祭完了天地祖先,聽完了冗長的祭,終於到了呈交玉璽的一刻。


    過了這一刻,她就是這西衛真正的主宰!


    “請傳國帝璽!”


    禮官手捧雲盤,緩步起來,扯開嗓子喊的鄭重而肅然,慎重的半蹲於高台之上,雙手恭敬的呈上。


    這一刻,天地間沒有了一絲的聲音,隻餘清風輕輕拂過,每個人都屏息凝目,等待著那神聖的一刻。


    卻沒人知道,一直到了這一刻,百官的心才“唿”的一下提了起來。


    尤其是立於百官之前的鄭寇師等人,腿腳不自覺的顫抖著,互相暗暗打著眼色,這等時刻,皇上應該會對玉璽,表現的稍微尊重一點吧?


    冷夏淡淡的眼眸在匍匐奉天台下的百官身上掃過,唇角一勾,接過雲盤上的玉璽,高舉於上。


    同一時間,鍾鳴九響,樂府奏中和韶樂。


    階下三鳴鞭,大臣們依官階高低魚貫上前,在鳴讚官的口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禮,謁拜新帝。


    霎時,群臣跪,唿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片肅靜的承天門廣場上,從萬籟俱寂到歡唿震天,山唿萬歲的聲音一聲響過一聲,如排山倒海之勢,層層疊疊飄揚在天地間,直衝雲霄!


    冷夏端立於高台之上,龍袍金冠,滿身威嚴,鳳眸中華光凜冽,俯視著下方匍匐叩拜的群臣。


    這一刻,君臨天下!


    後麵的程序還未完,司禮太監宣讀詔書,由大學士齊代將詔書捧出,交禮部尚書捧至階下,交禮部司官放在雲盤內,再鳴鞭,陛下還宮。


    之後由武百官隨詔書出承天門,將詔書放於龍亭內,抬至承天門城樓頒布。


    等到這些一直結束,才算是真正的,登基典禮完畢。


    冷夏閉著眼由眾人一陣鼓搗,讓坐車輦就坐車輦,讓走路就走路,由著官員的唱喏去這裏,去那裏,老老實實的配合著,反正也不會把她賣了,就由著他們隨便折騰去吧!


    直到一切結束,承天門前,三國紛紛送上國書,對西衛女皇位登大寶表示祝賀。


    因著這次登基大典的倉促,各國使節甚至都來不及趕到,隻有國書和禮單孤零零的擺在托盤內,剩餘的使節和賀禮還在路上慢悠悠的朝著西衛進發。


    冷夏唇角含笑,聽著禮官操著把尖細的嗓子,將國書和禮單一一唱喏。


    南韓的賀禮,不外乎是金銀、玉器、珠寶這些東西,外加南韓特產象牙十二對,即便是兩國如今局勢不穩,很有開戰的可能,但是明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到了東楚,禮單上除去前麵那些之外,另附上了一副地圖,一副極為細致的天下地圖!


    兩個小太監將地圖鋪展開,一人拉著地圖的一角,橫立於眾人眼前,這張地圖足有一人高,繪製極為精細,其上分別以各色勾勒出四國的疆域。


    “誒?”就在眾人尚不明白這地圖用意的時候,周寅發出了一聲驚唿。


    他拖著矮矮胖胖的身軀,小跑著上前兩步,指著地圖,不可置信道:“這……”


    眾官凝目看去,在一瞬的思索之後,齊齊雙目一亮,發出了興奮的驚歎。


    隻見那地圖的右上方,代表了東楚的藍色疆域,自落峰關到原來的北燕地界中,臨近代表大秦的紅色塞納旁,兩座黃色的城池突兀的佇立在紅藍兩色的中間,將東楚和大秦分隔開來,正是毗鄰塞納的恩和森、曼珠城。


    而最重要的,就是它們所用的顏色……


    勾勒了西衛疆域的黃色!


    這代表了什麽意思,沒有人不明白,可是讓他們怎麽相信,東楚的賀禮中,竟然有兩座城池!


    就在百官七嘴八舌的興奮討論之時,冷夏卻是冷冷一笑。


    東方潤啊,即便如現在這般,一人遠在東楚,一人榮登大寶,隔著千山萬水,他都不忘攙上一腳,弄個麻煩。


    這看似是祝賀她登基的賀禮,實則,也是一把插在她和大秦之間的利劍!


    這張地圖,一個說不好,就將會是她和大秦決裂的契機。


    自古皇帝多疑,這不隻是皇帝的本性,更是因為身在那個位置不得不疑,即便皇帝不疑,也有百官的猜忌。


    這樣兩座城池送了來,正正橫亙在大秦和東楚之間,成為了一道屏障,戰北衍會如何想,大秦會如何想,他們大秦的烈王妃何時竟和東楚七皇子河同水密,關係密切到可以共享他打下的戰果……


    難道兩人間,悄悄定下了什麽協議?


    一旦她收下,極有可能引起大秦的猜忌,可是如果不收,又無法向西衛的朝臣交代,西衛女皇竟在登基當日,因懼怕大秦而對東楚送去的城池,推拒在外的消息,將會在明日傳遍天下,淪為天下的笑柄!


    她是大秦的烈王妃,同時也是西衛的女皇,所作所為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係到整個西衛的榮辱!


    東方潤果真打的好算盤,一方簡簡單單的地圖,兩座可有可無的城池,一把利劍正正插了下來,讓她和大秦之間出現一道深深的縫隙。


    一方是大秦,那裏有戰北烈、蕭鳳,那是她心的港灣……


    一方是西衛,這裏有無數朝臣百姓,是她肩上的責任……


    漸漸的,承天門廣場上一片靜窒,朝臣們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疑惑的互相對著眼神,也有幾個心裏通透的,在一瞬的驚喜之後,漸漸想了個明白。


    每一個人,無不在等著看,他們女皇的決定。


    冷夏的腦中在一瞬間閃過這些念頭之後,唇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鳳眸內一片清亮。


    可惜,東方潤的算盤,打錯了!


    他低估了她和戰北烈之間的信任,低估了她和蕭鳳之間的情誼,更低估了那個對聲望遠超自己的弟弟,從來都毫無芥蒂的大秦皇帝!


    對於這可能引起猜忌的兩座城池,冷夏選擇相信,相信戰北烈,相信蕭鳳,相信那個曾讓她心懷歸屬的國度,相信裏麵的每一個人!


    信任她們之間的情誼,必不會因為東方潤一個小小的花招,輕易打破!


    冷夏的心中從未有過的輕鬆,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之間的信任,竟已經達到了如此的程度,不懷疑,不猜忌,不妄測!


    她看著緊張的眾人,傲然一笑:“待東楚使節來到,由禮部隆重接待,轉告朕的答謝!”


    百官們鬆了一口氣,隨即歡天喜地的討論著這兩座天上掉下來的城池,老丞相鄭寇師淡笑著點了點頭,皇上果然沒讓他們失望。


    剩下的就隻有大秦的國書和禮單了,禮官將托盤上大秦的國書取出,翻開列於視線前方,張口正要宣讀,突然愣了。


    他睜大眼在國書上看了幾遍,隨即瞧向冷夏,訥訥道:“皇上,國書上說……說……”


    冷夏挑眉。


    禮官一頭霧水的接著道:“國書上說,由烈王親自送出賀禮。”


    “烈王覲見!”就在這話落下的同時,一聲唱喏扯著嗓子自廣場外傳來。


    大秦烈王!


    大秦戰神!


    承天廣場上,在一瞬間鴉雀無聲,整個涼都內仿佛突然就靜窒了,一絲一毫的聲音都聽不見,眾人滿目所見,皆是那個自廣場外突然出現的男人,一身墨色衣袍,劍眉鷹目,亂發飛揚。


    他滿身霸氣的大步而來,步若流星,似挾著雷霆之勢,舉手投足讓人心生敬畏!


    冷夏高高挑起的柳眉,挑到一半突然僵住,生平第一次,出現了呆滯到讓人發笑的表情,嘴巴半張著,眼珠一動不動,遠遠望著那一步步走來的男人,腦中“嗡”的一聲巨響,竟變的一片空白,天地間的一切盡皆消失,遠離了塵世喧囂,她的眼裏,除了這個人,再無其他。


    她從未料想過,戰北烈會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雖然命登基大典盡快舉行,就是因為怕戰北烈出現,可是直到現在,真真正正的看著他,才知道,她竟是這麽的希望,能在這一刻,有戰北烈的陪伴。


    她看著戰北烈走到廣場中央,定住,隔著東方潤送來的巨大地圖,一雙鷹目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其內包含了種種複雜的意味。


    是的,複雜,就連戰北烈自己都說不清此時的感覺,接近六個月的時間,他們隻在西寧關中有過一次不足兩個時辰的相見,思念已經要逼瘋了他,然而更多的,除了思念以外,還有擔心、忿恨!


    鍾銀送來的信箋裏,除了“王爺,速來”四個字外,再無其他,他在那一瞬間腦中浮現的,隻有一個。


    母獅子出事了!


    這個認知簡直讓他錐心泣血,五內俱焚!


    再也顧不上其他,馬不停蹄連夜出發,這日日夜夜沒有休息過一次,連電掣都差點累死在了路上,直到進了西衛,聽說了她即將登基的消息,才算是鬆下了一口氣。


    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怒意,這個女人,竟然敢一聲不響的就舉行登基大典!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倉促的登基,必然有什麽不想讓他知道!


    這個女人,竟然敢瞞著他做這一切!


    而此時,他心裏唯一浮現的念頭,這個女人,平安就好……


    戰北烈遠遠的站著,深深的凝視著冷夏,不放過她臉上的分毫表情,不放過一絲的空隙,從金冠,到眼睛,鼻子,嘴巴,脖頸,在冷夏有幾分小心虛的目光中,掠過了中間那個礙事的地圖,再到小腿,靴子。


    不隻沒事,還豐腴了幾分……


    大秦戰神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爽了,老子為了你吃不下睡不著,連夜趕路一身狼狽,你怎麽能不但沒消瘦,還白白嫩嫩豐腴了不少呢!


    戰北烈“嘎吱嘎吱”的磨了磨牙,極度不平衡,也就沒注意冷夏在同樣深深的將他打量了一圈後,突然呈現出的幾分做賊心虛的表情,一雙鳳眸四處亂閃著,就是不敢看他。


    他的鷹眸突然一凝,落在了那張東方潤送來的巨大地圖上,落在了那兩座毗鄰著大秦的黃色城池上……


    戰北烈是什麽人,隻一瞬就明白了東方潤的用意,唇角勾起個狠戾的弧度。


    這弧度落在了滿朝武的眼中,直讓他們肝膽俱裂,齊齊吞了口唾沫。


    這大秦戰神可是咱們女皇的夫君啊!


    他們顫巍巍的等待著,不知戰北烈會是個什麽態度,一個是大秦烈王,一個是西衛女皇,即便不是一國,可是說到底,冷夏如今的身份比起戰北烈來,可要高貴的多。


    自古哪一個男子,可以接受這樣的身份?


    尤其這個男子,還是名聞天下的大秦戰神!


    尤其好死不死的,就在東楚送來兩座城池的時候,被大秦戰神逮了個正著!


    在承天廣場緊張的氣氛中,戰北烈微微一笑,抱起拳,深厚的嗓音高聲道:“大秦烈王,參見衛皇!”


    唿!


    百官齊齊吐出一口氣,然而冷夏卻更心虛了,心尖兒不自覺的顫了顫,她本也沒認為戰北烈會因為身份而心存芥蒂,這個男人除去吃醋的時候,從來都是心胸如海,不過……


    她的手在地圖的遮擋後,戰北烈看不見的地方,不由自主的撫上了近六個月的大肚子,吞了吞口水,第一次感覺到了幾分害怕的情緒。


    想到了這個,冷夏不由得鬱悶了,她殺手之王,竟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她正鬱悶著,就見戰北烈棱角分明的唇緩緩勾起,洪亮的聲音震徹在整個承天廣場的上空。


    “本王代表大秦,送上塞納西南方七座城池,順同西寧關連為一線,謹賀衛皇榮登大寶!”


    這七座正是慕容哲打下了,又被東方潤奪走的城池,正正和西衛相連毗鄰,可比東方潤送來的那兩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城池,強上不知幾百倍!


    嘩!


    廣場上出現了無法抑製的**,百官們掏著耳朵,瞪著眼,不可置信的盯著戰北烈,他說什麽……


    塞納西南?


    七座城池?


    巨大的餡餅掉下來,把一個個官員們都砸懵了,無比崇敬的目光瞧著戰北烈,嘖嘖嘖,看看人家大秦戰神,這豪爽,這大手筆,這一擲千金……


    好樣的!


    夠爺們!


    瞧完了戰北烈,再瞧冷夏,那崇敬更是變成了仰望,瞧瞧咱女皇,登基第一天,龍椅都沒坐熱乎呢,兵不血刃,空手套白狼,坐享其成,不勞而獲……咳咳……


    總之就是輕輕鬆鬆得來了九座城,直讓西衛的疆域,擴展了近一半!


    這種事放在曆史上,簡直聞所未聞!


    百官猶自感歎著,而在他們的矚目中的兩人,卻是心思各異。


    冷夏緩緩的笑了,戰北烈果然沒讓她失望!


    然而笑過之後,柳眉忽然蹙了起來,在出去和不出去之間掙紮著,直過了良久,終於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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