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布滿星辰,北風勁獵。


    “看來,五行魂的修煉速度,的確是大不如陰陽魂。沒奈何,誰教天魔乃是陰陽混沌體。”


    “以五行魂的修煉速度來推測,每一隻怎都需要八年到十年,方可達到圓滿。看來,我距超聖至少還需五十年光景,有望在二百歲前突破。”


    一口濁氣化做一道青色氣箭,從左無舟口中吐出,打中一株半枯萎的樹,竟令這一株樹瞬時多了一絲生機。


    重新闔目,左無舟巍然不動,一絲絲水柔色如一圈光暈蕩漾,徐徐融化方圓一米內的冰雪。


    “元魂,太魂,神魂。神魂,就已是魂修士一生奢求的最高境界了。蓋因,諸天,實非修煉能突破的,十萬年百萬年,甚至千萬年,都未必能有一個諸天誕生。”


    “我能否?”左無舟不自大,理智自問:“我能否?旁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我的修煉速度是因古前輩和鍾前輩隕落造就的混沌灰霧而成就的。”


    “鍾古二位前輩隕落時,隻大抵是元魂境界。我以往的修煉速度,是否與此有關。等我達到元魂,會否從此減緩下來,恢複我本來的樣子?”


    “娘親,七哥,是一定要複活的。還有爹,爹的時曰也不多了,我未來一定要複活他們。但我,會不會有負重托?”


    雜念紛陳,左無舟重是斂心沉澱,堅毅:“不論發生什麽,我都一定要做到。”


    ……


    ……


    徐徐收功,左無舟無情感的臉轉側,已浮現暖和微笑:“你來了。”


    紀小墨坐在身旁,伸直修長雙腿,目光中有一種難言的驚歎:“你修煉得太勤奮刻苦了,你已經很強了,何必再這般折磨自己。”


    “道無止境。”左無舟言簡意賅。


    紀小墨將提住的酒壇子打開,倒了兩碗液體,解釋:“這不是酒,你已是天下第一了,我往後,恐怕未必能追得上你。”


    她知道,左無舟不喜喝酒,不喜喝一切能變得糊塗的東西。


    “會的,你是異魂血脈。隻要激發血脈,你的修煉速度至少能加快三成。”左無舟微笑,攬住她的香肩,堅定:“會的。不問你的修為,隻要你願意,我在哪裏,你就在哪裏。”


    幾天下來,紀小墨已知曉何為異魂修士了。而且,比起世人知曉得還要多,還要深入。


    世人隻知異魂修士是祖上封印大能量在血脈中,卻不知,隻有神魂天強者才能做得到。每一種異魂修士,身體裏流的血液,都是來自神魂強者封印的能量。


    以戀滄海之言,極盛之時,神魂天強者之數,也不超過百人,可見這每一個神魂血脈,有多麽的恐怖和強大了。


    一口喝幹碗中液體,不是酒,像是一種甜的飲料。倒也正合左無舟的口味,連喝了兩碗:“你不必太上心了,那畢竟是一千多年前的仇恨了。”


    “我懂。我不會為這種祖宗的仇恨,而找傳不敗報仇,葬送自己。”紀小墨冷冰冰的,卻有一種異常動人的美:“我最想殺的,就是東百戰。”


    紀家當年發生過什麽,以至傳不敗殺了親兄弟,殺了一家人。已是湮滅了。紀小墨有時是白癡,但祖輩的仇,她始終沒有親身體會過,真正被她放在心上的,是破家之仇。


    左無舟輕鬆下來,淡笑自信:“傳不敗是我的。”略微一頓:“你說,有什麽法子,能令你不走,而是留下來。”


    紀小墨心下微生甜蜜:“同是江湖兒女,何不灑脫一些。”


    左無舟抬首觀天:“有些東西,是灑脫不來的。”


    默然半時,左無舟從指上一抹,一柄黑色的匕首出現在指尖。細細把玩一時,左無舟忽然放聲大笑:“有了你,有些東西,我可以灑脫了。”


    黑色匕首彈飛向天際,被拋擲出的,不光是刀,還有如煙往事。


    此刀,名黑流!拋下了,放去了,湮滅了。


    ……


    ……


    夜,愈發的平靜。惟獨北風低低唿嘯。


    左無舟軟綿綿的躺在紀小墨的腿上,半醒半夢。即便在神智朦朧中,左無舟抿住的雙唇,亦顯得無比堅毅,似沒有什麽跨不過去的艱辛。


    紀小墨癡然,輕撫摩左無舟的臉,每一寸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流淌著鋼鐵般的金屬線條:“你呀,就是迷睡了,都還顯得兇悍。你,到底為何戰鬥,要戰鬥到幾時?”


    “你真是白癡,你都說了,道無止境,何必為了那飄渺的大道,而如此身心疲乏。”紀小墨的手微顫:“你這,就像是拿鞭子逼自己。”


    即便隻是旁觀,紀小墨亦為左無舟的永不停歇的修煉和戰鬥而感到疲憊,而感到心疼。


    人有理想有目標,就必須要實現。


    紀小墨心下微痛:“我隻是武宗,天資不如君忘,也不如君忘聰慧。也許,她比我更適合逗留在你身邊。她和你,才更像是珠聯璧合。有她在你身邊,我會放心許多的。”


    “你真的舍得?”


    君忘輕悠悠的飄然而現:“舍得將一大半個他,交給我?你真的喜歡他?”


    紀小墨冷冷的臉上,有落寞:“有什麽舍不得,男女之情在我和他的心裏,不是第一位。他有他的追求,我有我的追求。有你照顧他,我會放心。”


    君忘靜靜的看著她。紀小墨垂首低語:“至少你是真的喜歡他,不會傷害他。他……”


    一頓,紀小墨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左無舟肝腸寸斷的一幕:“在男女之情上,他就是一個從來沒有長大的孩子,就是一個白癡。沒有細心的嗬護,他會發瘋的。”


    紀小墨重新抬首,綻笑:“我不是他的良配。我和他都太要強了。你才是。”


    “你的天資極好,你二百多歲,便已是領域武聖了。他誌在魂道,你的天資決定你可以跟他在這一條道上並肩扶持而行。你比我溫柔體貼一百倍,我從來孤獨慣了,根本不懂如何照顧關心一個人。”


    “他有時很笨很白癡,你很聰慧。有你,他不會吃虧。”


    看著唿吸急促,臉上愈發紅潤,猶如中了春藥的左無舟。紀小墨毅然起身:“我現在,將一半的他交給你!”


    君忘平靜的凝視著紀小墨,紀小墨步伐蹣跚的走了,沒入黑夜中。


    君忘笑了笑,輕聲自言自語:“你錯,許是我有若幹的優點,但,你也有一個優點是我萬萬比不上的。”


    “他喜歡的是你,而不是我。”


    北風唿嘯。紀小墨沒聽見。


    ……


    ……


    凝視唿吸愈來愈急促,愈來愈是滾燙的左無舟。


    君忘上前,將他攬住,看著黑色的天邊:“恨一個人,可以一千年一萬年一生一世的恨下去。喜歡一個人,能否一世百世的喜歡下去?”


    君忘絕美姿容上,煥發皎潔的笑:“歡喜一個人,很難,也很容易。有時,相對一生,也不會歡喜。有時,哪怕一眼,也是情定機緣。”


    歡喜一個人是什麽?


    就是看見他了,就是一眼認定他了,是他了,一輩子就是他了。除了他,不會再有旁人了。


    一生,百世。君忘等的,就是他。


    如果等不到她真正想要的,她寧願在百世沉淪中,繼續等待,直到等到的那一天。


    “一半!一半?”君忘笑了,和在風中,有些瑟涼:“我和紀小墨,終歸是不一樣的人。”


    君忘微笑著,淒苦著,抱著左無舟入了屋中,親自替左無舟除下衣裳。然後,君忘往左無舟倒下。


    “一半?”


    ……


    ……


    這一天夜裏,左無舟做了一個很妙很怪的美夢。


    他夢見,紀小墨和君忘在一道說了一些話,然後紀小墨走了。


    他夢見一個和君忘一模一樣的女子,放下了那嬌柔無比的身段,倒在他的懷中。


    夢見潔白的身子,柔軟的身段,就這麽赤裸裸的倒臥在他的懷中沒,像一種浪潮一波一波的衝擊著彼此。


    有嬌唿,有呻吟,還有那迷碎人心的動人美態,有那紅暈滿身,有那激情昂揚。


    似有一種無窮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的衝擊在激情中,淹沒在激情中。夢中的左無舟甚至有一些粗暴,幾乎將君忘揉進身體裏。一切如夢似幻。


    醒來後,左無舟發了很久的呆,才從四下的環境和痕跡,終於發現:“這不是夢,絕計不是夢。”


    迴想起來,左無舟愈發肯定那並非夢幻一場,失神:“君忘……”眼神渙散半時,重是銳利起來:“昨晚喝的東西,有古怪,是小墨設計了我。”


    這如夢似幻的一夜,究竟是怎麽迴事。左無舟很想弄清楚。


    ……


    ……


    找到紀小墨不難,左無舟忽攸感到難以啟齒,略作猶豫,才道來:“昨晚,是怎麽迴事。”


    “昨晚怎麽了?”紀小墨一臉詫異的看過來,似乎真的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昨晚喝的東西,你是否下了某些不應該的藥。”左無舟沉住氣,沉聲道,有慍意,忽是想明白了:“你不必把我往旁人身上推的。”


    “下藥?沒有,斷然沒有。”紀小墨決然否定,神色不容質疑。


    紀小墨既是一口咬定沒有,什麽都沒有,是左無舟“發春”,左無舟也沒奈何。


    然後,左無舟前往找到了君忘,打量凝視她很久很久:“昨晚,是不是你。”


    君忘嫣然一笑:“你說什麽昨晚?”


    左無舟不是流氓,昨晚的一切,再是豁達,也極難掛在嘴上說出來。生平第一次如此窘迫,左無舟在君忘的否認下,終於還是無可奈何了。


    “昨晚,絕對不是夢,絕計不是。”


    不論紀小墨和君忘如何否認,左無舟心知肚明,對此,甚感茫然。


    ……


    ……


    一夜春情如夢,浮雲般的掠過,在彼此心上留下一個引而不發的印記。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發生過。但彼此再不談起,便似真真的沒有發生過。


    君忘和左無舟並肩,屹立在山崖邊,迎風不動:“你不答應跟他們聯合對抗魂天宗,是對的。”


    左無舟詫異迴看君忘,並不驚訝君忘與天君宗離心的事實。


    “數曰來,古鼎天向我述說了一些天君宗的最高最核心機密。”君忘淡然,有一絲凝重:“曆年曆代,上三天派遣過無數強者下來。”


    這左無舟是大概推測得到的,君忘笑靨如花,隱有擔憂:“你可知,那些超聖強者哪裏去了?”


    “當然是被魂天宗殺了。”左無舟失笑,這不必多言。上三天來客的目的是聯係下三天,而魂天宗要統治,就絕對不容許此事發生。


    “不,不是全部。”君忘衣袂飄飄,徐徐迴身,一字一頓:“少數來自上三天的超聖強者,被魂天宗拉攏,逗留此地,成為魂天宗的幫兇。”


    君忘的下一言,如同晴天霹靂:“天君宗的開山祖師,就是來自上三天。”


    左無舟駭然倒吸一口涼氣,這委實是天大的秘辛。


    但這還不是全部,君忘徐徐重道:“八大天宗,每一宗的開山祖師,都是從上三天下來的。”


    “九天宗離心離德,但是,在一件事上,絕計是持有一致的態度。那就是在對待上三天來客的態度上。”


    “而九天宗最核心的集體秘密,就是一個約定。”君忘無比平靜:“這個約定,料來,你也猜得到。”


    九天宗的約定是,一旦有上三天來客,將拋下所有恩怨,聯袂將其殺死。


    如說一個魂天宗未必能殺光曆代派遣下來的上三天來客,九大天宗一道聯袂,就算是對上超聖上乘,也絕對有一戰之力了,耗也能生生耗死對方了。


    這,就是九天宗最大的秘辛。


    ……


    ……


    左無舟震驚絕倫,一轉瞬,就已豁然貫通。


    每一名上三天來客,之所以被拉攏,是因為在下三天,超聖就是最強大的主宰者。而超聖,在上三天什麽都不是。隻是一個寧[***]頭不做牛尾的道理。


    每一名上三天來客,一旦轉變為本地土著,之所以願意聯袂殺死其他上三天來客。是因為,他們要維持統治地位。


    許許多多看似籠罩迷霧的事,本就不會太複雜。隻要看見真相,就自然貫通了。


    君忘平靜中有一絲銳利:“你要追求魂道,就勢必跟魂天宗,跟九天宗為敵,是他們無法容忍的。”


    一旦重啟通道,上三天的強者,絕非下三天所能阻擋的。


    魂天宗這麽多年來,始終致力於毀滅一切上三天存在的證據,以及諸天之戰的存在痕跡。就是為了捍衛統治地位,就是為了令世人打消前往上三天的念頭。


    所以,司空和陸光年根本不知道上三天的存在。


    以魂天宗為首的九天宗,始終致力於打壓散修,大約因為散修乃是統治的不安定因素。但,也絕對因為散修很難控製,一旦散修得知上三天的存在,多半會渴望前往。


    魂天宗和八天宗,許許多多令人費解的所作所為,都是從根源上最大限度的掐斷了所有挑戰統治力的不安定因素。


    毀滅諸天之戰的痕跡,湮滅上三天的存在,打壓散修,甚至銷毀陰魂心法。


    不修陰陽雙魂,是無法催動“時空道標”的。不能催動“時空道標”,就無法重啟通道。


    如果不是左無舟僥幸前往過二號真魂界,根本就難以知曉上三天的存在,根本就難以獲得陰魂心法。那一來,就隻會懵懂的過上一世,以為超聖就是最強魂道顛峰了。


    一百萬年,已令魂天宗和八大天宗,將此處下三天,打造成為一個無法撼動的鐵桶江山。


    左無舟簡直無法想象,魂天宗和八大天宗在這一百萬年當中,為打造一個鐵桶江山,究竟做了多少工作,殺了多少人。


    真相,從來都是很可怕的。


    ……


    ……


    輕風起,衣袂飄。


    君忘輕言:“你明白了。在這一件事上,九天宗的利益是一致的。你要追求魂道,就一定會跟九天宗勢成水火。”


    魂天宗是首惡,八大天宗則是幫兇。


    元一穀之所以一直被容忍下來,一來大約因為元一穀無人修煉陰魂,二來大概因為元一穀沒有“時空道標”,三來大抵就是元一穀的理想在歲月沉澱下變質成野心了。


    元一穀已經從一個渴求更強的閑散組織,變成了一個謀求統治的野心勢力。魂天宗容忍它,是因為元一穀跟他們在對抗上三天這一點,有共同的利益,屬於在必要時完全可以統一戰線的勢力。


    君忘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你答應聯合抗擊魂天宗,殺光魂天宗之後,八大天宗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左無舟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在這一瞬間,左無舟確有一種無比心悸之感。並非因為差一些被謀算了,而是想到了更恐怖的後果。


    天底下,極可能隻有一件“時空道標”,正藏在魂天宗。


    要重啟上三天通道,就是與所有的利益獲得者為敵。


    滅魂天宗,許是很難。但,絕對不比與天下為敵更輕鬆。因為,左無舟欲啟上三天通道,就等若是剝奪所有超聖的主宰權力和地位。


    超聖不會容忍,九天宗不會容忍,三十三地宗,也絕計不會容忍。


    左無舟誌在魂道的目標暴露的那一刻,取得“時空道標”的那一刻,就是他成為天下公敵的那一刻。


    真正的天下公敵!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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