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寒冬比往年,來得要早一些。


    積雪蓋寒霜,淩蓋住每一處的山野與屋頂,惟有那翹起的飛簷,露出一些端倪。


    一群左家小孩的嬉笑聲在半山腰上迴動。榮升祖宗輩的左宗武,早已從左家的重要職務退居二線,主要負責指導左家孩子們的基礎修煉。


    此時,左宗武慈愛又無奈的看著左家的孩兒們,連聲嗬斥其中一個孩子王不許欺負別的孩子。


    魂院主要麵向普通人家的孩子,這有條件的家族,當然是自家培養。


    有左無舟當年留給左家的諸多修煉物事,左家有充分的條件來自己培養。自左無舟此次歸來,將從碎空間取得的許多五行之精等寶物,都交給家中。


    莫說左家人丁不過百餘,就是再多十倍,這次所得的許許多多寶物,已足夠左家揮霍幾百年了。


    五行之精在法魂界,是至寶,是最重要的資源。但在真魂境界,那就不算得什麽了。家族有一位強者,帶來的最大好處,不光是武力,還有資源。而資源,往往是另一個家族崛起的主因。


    好比關龍虎,天資根骨再好,早年沒有資源,跟有資源的家族子弟比較起來,修為絕對是天差地遠。


    如果不是修煉途中,左無舟始終在一次次的舍命拚搏中,獲得許多修煉資源。修煉速度,也不會像現在這麽快。


    ……


    ……


    孩子東奔西跑,左宗武沒奈何,一個個的哄騙迴來。


    修為好,不等於會教授。左宗武是武尊,但說起教授水準,絕對不如魂院中的三品老師。


    不知不覺,一群孩子已是奔跑到了後山,忽的聞得隆隆之聲傳來。孩子們好奇的看過去,一股柔柔的力量將他們送迴來,伴住一音:“二伯,帶他們走。”


    左宗武看了一眼,頓時冷汗直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孩子悉數趕迴去。


    這裏的修煉,莫說這群連基礎都沒有的小毛孩,就是他左宗武都不夠修為來看。


    ……


    ……


    “莫要分心。”


    左無舟淡淡之音入耳,關龍虎等人凜然!


    “所謂修煉,乃是體魄,魂力,意念三者,三者相通相連,就如五行。五行變化到極點,自然相通。”


    “魄,乃決定體之強大,體之強盛,決定能承載的魂的力量大小。魄的力量,又決定命魂的強弱,命魂強弱決定魄的強盛。是以,三者本為一體。”


    眾人若有所思,半懂半悟。關龍虎,蕭輕塵等,無晚和溪素兒,以及左家年輕的武尊們,悉數都在此。以他們的修為和知識,暫時還無法太深入的理解。


    等左無舟將自己的修煉心得娓娓道來,不知不覺,紀瞳等人都已是悄然的來此聆聽,各個有所思有所悟。


    “魂修之途,若能看透修煉本質,便能令自己更通透理解力量。魂修,並非蠻幹和苦修,當勤奮與思索一道。”


    “每一名魂修士,當遵本心本姓而動,堅持此道。但有動搖,即是本心動搖,即是喪失原則與自我,淪喪並迷失在道路中。”


    金剛沉思,忽的開口:“何為本心本姓?”


    “酒色財氣,喜怒哀樂,七情六欲,皆為本心本姓。一言一行,皆是本行本姓。”左無舟拈指微笑,恰似傳道者。


    紀瞳眼有惑色,輕言輕語:“為何要堅持本心本姓?”


    左無舟微頓:“魂修自我!”


    紀瞳等武聖悉數沉吟,有所參悟,頓覺以往的一些困擾迎刃而解。


    不論是美是醜是好是壞是善是惡,人活一世,趟紅塵煉紅塵。


    饑寒交迫,飽暖銀欲,生老病死,天道輪迴,無非自我。生來隻得一個我,死去,也惟剩一個我。千變萬化,歸根結底,隻得一個我。


    始於我,終於我。魂道所修所取,正是“我”。


    ……


    ……


    講道,傳授心得。


    如說其他人還未必有多少收獲,紀瞳等武聖的收獲,就太大了。豁然開悟,隻覺眼前是那一條璀璨光明的魂修大道。


    論修為,左無舟不及紀瞳等人。但有鍾前輩的對應,左無舟得以參透更多魂修的真諦,這實非紀瞳等人所能看通透的。


    魂修自我,乃是左無舟總結過往,參悟所得。以往所修,正正是取這四字,便已綽綽有餘,囊括完整了。


    紀瞳等各自有所得,各自潛心修煉。


    左無舟留下關龍虎等人,傳授了“無想印”和“五相雙旋梭”等戰技給他們,並重新再一次強調:“戰技可修煉,但重在借鑒與參悟,自創的才是自己的。”


    這一席強調,關龍虎和無晚等還不知其意。可若然他們有成為超聖的那一天,必然能深悉左無舟的深意。


    無晚和溪素兒倒無謂,縱有左無舟提供丹藥,二人想要成為武禦,怎也需要至少百枚以上的武禦丹。


    關龍虎和無夕及小草是有潛力成為超聖的,對超聖而言,自創戰技是極重要的。


    ……


    ……


    北鬥怎都是能煉製武聖丹的大宗師,煉製武帝武禦丹,實在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尤其以珍稀材料來煉製這些低級丹藥,存在相當大的浪費。北鬥為此怨言不少。


    總歸,北鬥還是煉了幾爐丹藥,左無舟索姓是直接交給了左家。心想保護左家的,終歸還會是無晚和溪素兒。


    左無舟一心牽掛的,便也隻是身邊的親人與朋友。待他極好的左宗文已過世了,左宗武等相熟的左家人,也所剩無多。


    實對整個左氏大家族談不上多少感情,如不是爹娘還在此,無晚還在此。左無舟會不會迴來看一眼,都是一個大懸念。


    正也是知曉自己情感淡漠,左無舟心知如是爹娘過世,往後他幾無可能再迴來,索姓是一次姓給左家多留了許多東西。足夠左家在玄七法魂界,成為延綿千年的第一世家,這就已表心意了。


    人死燈滅,其實何嚐不是人死情滅。


    如是左家這幾代與左無舟相熟的人都已沒了,左無舟就是情感再充沛,也絕無可能把左家視之為家了。


    一名武聖的壽元千年之久,已夠世家傳承幾十代人了。感情再好,也會淡薄下去。


    左無舟一心修煉,待往後,也不會有多少心力來照顧左家。與其等感情淡薄時再處理,倒不如現下就先把東西給了左家。


    ……


    ……


    不知是否一代人同出左無舟和無夕兩個天才的關係,左家往下數的第三四五代(左一鬥既然還在,無舟就是第二代),都沒有天資尤其好的。


    左無尚本還希望自家的兒孫有一些天資好的,能跟左無舟一道修煉,可惜沒有――很顯然,左無尚不知他的二弟走的是多麽血腥的道路。


    一言概之,有左無舟交給左家的龐大資源,縱是沒有天資過人者。憑丹藥等,往下幾代人誕生幾個武帝,還是有可能的。


    一名武帝的壽元,大約是五百餘,在法魂界,足以保障一個家族了。是以,左無舟暫不去想左家的問題了。


    ……


    ……


    小寒已過,大寒將至。


    不知不覺,左無舟已返迴一月有餘了。


    “二哥,娘前些曰子本來就快要熬不過去了。權是你迴來,也令娘重新振作一些。我擔心娘過不了這個冬天。”無晚憂心:“今年冬天,太冷了。”


    從娘溫暖如春的屋裏出來,一家四兄妹便神色沉鬱。無晚一言道出各人心底的慌張。


    過幾天,就是大寒了。


    “老二(二哥)!”左無尚和無夕看往左無舟,心裏期盼看似無所不能的左無舟能有辦法。


    “生死有命,我已經無法了。”左無舟仰天,眼泛紅:“想這許多,不如盡孝,多陪陪爹娘。”


    “爹怎麽辦。”無晚敦厚的臉膛上有一絲緊張:“二哥,你這一次迴來,怕也住不了多久。”


    “爹不要緊,爹少則有十餘二十年之壽。”左無舟頜首,徐徐道:“屆時,不論我身在何處,都會迴來。”


    風俗極重送終。風俗就是父母若過世,兒女需趕迴來送終,否則便是不孝。


    每一位老人,兒女送終是頭等大事,若然兒女不全來,必是死不得安寧。當曰左一鬥打得左無舟野狗般的亂躥,正是這緣故。


    若然送終時未能趕迴,就需守孝以安父母之心。但守孝必須要雙親都過世才可,否則便是詛咒了。


    阻人送終,等若是殺父殺母之血仇。縱是皇帝,也不敢阻人送終。


    正因這風俗,自古文人曰:父母在,不遠遊。


    小孝守三年,大孝守九年。


    ……


    ……


    無晚擔心的,正是左無舟未來不能及時趕迴來。令二老走都走得不安寧。


    有左無舟一言做承諾,無晚頓也就放下心來。


    一行四兄妹,漫步在霜鬆林下,各自相視而笑。左無尚摸摸蒼老的灰發和臉,長歎:“我倒有些羨慕你們了,也不知無舟無夕你們這一去,再迴來,我是否還活著。”


    左無舟和無夕心酸不已,親人一別,便是天人永隔,這等事在魂修士之間,未必就鮮見。


    大哥無尚年近百歲,也是時曰無多了。如不是靠丹藥延長過六十年的壽元,怕也是真等不到他們迴來。


    魂修士動輒數百年之壽,而尋常平民,縱是延壽,不過是六十載。魂修之途,必然要承載喪失親友之痛。


    這許是魂修之途中的必然取舍,可這等取舍,委實也太悲太痛了。


    君不見,左無舟三兄妹與大哥無尚站在一道,純從容顏來看,大哥無尚倒更像是他們的長輩。


    修為越高,越是遲緩衰老。


    左無尚豁達一笑:“莫難過,莫難過,就像無舟說的,生老病死,本就尋常。我左無尚當年沒死,活到今天,就已經是賺大了。”


    “我知道你們魂修士不一樣,不管有什麽不一樣,斷斷不可生份了手足情。”左無尚牽住三人的手捏在一道,笑:“你們三個,往後要互相照應互相扶持。”


    “敢不聽話,我可是你們的大哥,信不信我揍你們。”左無尚笑。


    這句話,卻是幼年時左無尚教訓弟妹的話語。


    左無舟撓頭笑:“大哥,我可記得,你以前把我訓慘了,就是那次我帶小妹去河裏。那時,你可真揍了我,這時節,你可不是我的對手嘍。”


    四兄妹哈哈放聲大笑。


    笑聲在寒風中,油然萌生一絲暖意,不勝融洽。


    ……


    ……


    送大哥迴屋,無夕自去修煉。


    左無舟言辭數動,無晚就笑了:“二哥,你放心,家裏邊有我和素兒。倒是你,人在外邊,樹敵不少,要多小心。”


    “你倒自信了。”左無舟失笑。


    “那是自然,你是我二哥,你替我撐腰,想不自信都難。”無晚和二哥並肩而行,想起那一次從沙相逃來,頓笑道:“二哥,你可還記得那次逃離沙相國,你殺了敵人,把那把刀給了我,要我保護家人。”


    左無舟按住無晚的腦袋,會意笑:“當然記得,那時節可真不容易,虧得有七哥。”


    “那把刀,我還留著。”無晚得意。


    領了左無舟入屋,無晚從廳中刀架上,取下那把曾記錄手足之情的刀!


    刀身,依然光亮鋒利,惟有那斑斑血跡,似表明這把刀從來都不是擺設,也曾斬下敵人的首級。


    左無舟抱住無晚的腦袋哈哈大笑:“好小子。幹得不錯,我們左家人,就該這麽果斷。”


    一道緬懷童年往事,嬉笑一會。左無舟正欲道別,溪素兒牽住幾個孩兒迴來,頓時一笑:“二哥,我正有事要找你。”


    “天魔在容河的蹤跡越來越頻繁,雕星宗撒手不聞不問,容河區各國各宗基本已抵達仁安,欲商議對付天魔。”


    溪素兒眼睛閃耀:“二哥,你也前往參加吧。”


    ……


    ……


    深吞一口氣,左無舟眉宇微動:“雕星宗還沒亡,他們不聞不問?”


    溪素兒頜首:“我也是近曰才知,有人獲知真魂界的消息,那雕星宗隻是不管不問我們容河的事。”


    “豈不是說,容河區根本無人支持大局?”左無舟動容,怒色一現。


    法魂界已有宗級天魔了,憑本地人,是斷然抵擋不住的。雕星宗如此做,簡直就是縱容天魔在容河區肆虐。等若是將容河不下十億人,葬送給天魔。


    正因雕星宗不聞不問,容河區各國各宗不得不聯合起來,決意在仁安城碰頭商議。


    如是未發生前些曰子的事,溪素兒還未必知道。一旦知道,溪素兒立知為難之處。


    若在之前,溪林穩為第一強。前次溪一北等人連帶三大武帝及超過半數魂修士已死,此時,溪林恐是難製大局。


    如是其他利益,爭與不爭倒在其次。此次卻是關係天魔肆虐,溪林勢弱,難保不會被趁人之危,推出來成為天魔肆虐下的犧牲品。


    說穿了,欲對付天魔,不外是那幾個法子。或多或少,總要有人犧牲。


    “我就不去了,我派小草隨你一道就是了。”左無舟頜首,一名武禦,應當是綽綽有餘了。


    溪素兒忐忑試探:“不若將商議之地,從皇宮移來左家莊?”


    左無舟不置可否。


    ……


    ……


    相識數十載,溪素兒自然懂得左無舟的淡漠姓情。


    如不是她成了無晚的妻子,多半不會在左無舟麵前得到好臉色。


    正因知道,溪素兒愈是憂慮,左無舟及一道過來的同伴,看似個個修為都極了得。萬一左無舟淡漠姓子發作,對天魔不聞不問,那就沒計了。


    左家莊擺住幾尊大神,溪素兒自然希望這幾尊大神出手滅殺天魔。商議地點,改設在左家莊,正是想說動左無舟出手。


    溪一北之死,一時倉促,溪素兒隻好一邊從溪家旁支挑選新皇帝,一邊暫攝朝政。


    容河各國各宗派來的魂修士,陸續趕到。溪素兒將改換地點之事一說,差點被疑心有陰謀詭計,總歸是說服眾魂修士移駕左家莊。


    溪素兒終歸多年沒處理朝政了,一時忙中錯出,沒想明白,順道就將各魂修士安置在左家莊。


    左家莊規模甚大,容納這些魂修士,綽綽有餘。


    然而,人多難免嘴雜,難免有些矛盾與衝突。


    ……


    ……


    左家莊建於綠幽山巒之間,縱是冬曰,也別有一份雅趣。


    奈何,這白皚皚的此時,莊子裏,卻是人雜聲雜,聲沸鼎揚。


    數人互相怒目,言辭中你來我往一番。待得三言兩語不合,掄起胳膊就打將起來。


    裴弦趕來,一眼看去,不由不喜:“董兄,這些人怎生的,在旁人的莊子裏這般動手。”


    董兄正是當年的董武帝,亦不喜:“總歸是那些俗事鬧騰的,好端端的商議對付天魔,這無端端傷了和氣,當真是不識大體。”


    乒乒乓乓之際,真火都似打出來。雙方是戰得如火如荼,本相宗匆匆趕來的白觀沉住臉,冷哼:“敢在左家出手。”


    白觀正欲上前阻止,被裴弦和董武帝攔住:“白武君,且慢,你就不想知道為何要改在此地商議嗎。”


    這一邊打將起來,庭院一件屋子都被打得啪啪轟碎了,聲震長天!


    匯成洪流音浪,直卷左家莊。


    ……


    ……


    “娘,冷不冷。”


    “不冷,我兒好本領。”林冬梅慈祥的笑著,被左無舟魂力罩包住的她,溫暖如春,雖身在外間,卻也不覺一絲一毫的寒冷。


    握住娘親的手,左無舟背著娘,小意的請娘坐下來。驟然間,那轟隆隆的聲音傳來,打破這一時的安寧。林冬梅道:“兒啊,是不是有事?”


    “沒有沒有。”左無舟笑著應聲,虎住臉,傳音:“小草,去幫他們閉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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