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在威脅我!”


    左無舟眼中的冷芒,幾是凝固。一邊言語,一邊是徐徐舒展十指,煞氣逼人。


    此言與之前神闊談判時,如出一轍,那番慘烈怎教人能忘。


    雲西風臉色微變,暗退半步,凝住魂力,全力戒備,勉強擠笑:“左武禦會否太多心了!某隻是想提醒閣下一個事實,你妹妹確是在我手裏。”


    眼波淼淼變幻,左無舟漾住一絲難言難察覺的譏誚。想起此人以無夕來脅迫自己,左無舟就怒火中燒,燒得極是暴烈。勉力克製住一腔殺心,神色淡漠,看淡雲生濤滅。


    ……


    ……


    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波光,徐徐掃過群雄,盡收眼底。


    左無舟耳邊過濾雲西風的呱噪,心中隻有怒火醞釀:“果然,便沒有一個好東西,隻道以此脅迫我,可得之。”


    “元一穀的鼠輩已逃,小妹與小草之恨,今曰姑且寄下,異曰往後自當還報之。我縱橫一生,憑仗的正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八字!”


    “元一穀謀我不成,改謀小妹與小草。”左無舟但管思念及此,心底頓有一絲火苗崩來,混入充滿怒氣的胸膛,幾欲是燃爆了胸膛一般:“不論元一穀事成與否,但有此心,我就絕不能留這些鼠輩。”


    “元一穀是鼠輩,這些人看來也好不到哪裏去。”左無舟漾住一絲譏誚,雲西風的要挾,並不在意料當中。愈是如此,愈是震怒。


    垂首下來,眼波中的一絲怒火燃將來,化做吞天之火。重又徐徐斂去,愈發是內斂恐怖,心底獨是一念森森烈烈:“但有此心,就是敵人,但是敵人,絕不可活。”


    ……


    ……


    殺心卷動,徐徐若然千旗獵獵。


    左無舟反複思忖,已是想得通透:“看來,‘時空道標’已勾動各種心思與貪婪。今曰,恐是難免一次大戰。”


    憑仗之前一眼,憶起許許多多來自各路的魂修士,左無舟怒火凜然,沉忖:“今曰來者,大半皆是武宗及武聖。憑我與北鬥及鬆狐之力,突圍之事極是不易。”


    “我以無影詐取小草歸來,眾人皆目睹冊子已毀。如是,眾人若貪婪‘時空道標’,當是滿懷欲生擒我之念。”左無舟若有所思:“此,許是一個殺敵之機。”


    若然沒有小草和夜叉,憑天王譜,左無舟自信還是有機會突破的。可既有小草和夜叉,突圍的機會就小太多了。如此,左無舟一念就已想通。


    “退往餘暉原看似為不錯之舉,實則不可靠。”左無舟暗暗搖首,再三思量:“一旦退往餘暉原,即是一百年。等若是生生耽誤阻斷了我的魂修之途,絕計不成。”


    莫忘了,左無舟隻有截止武禦級的陰魂心法,若困在餘暉原百年,即等於空耗百年,而隻能達到武宗修為。尤其餘暉原沒有陰靈氣,根本無法修煉陰魂。


    餘暉原是退路,可也是絕路。若無法探究魂道,對左無舟而言,無異於死亡。


    ……


    ……


    君忘摸摸蒙麵姑娘的青絲,總也是淺淺淡淡的眼波中,終是流轉一絲深深的憂慮。


    “不突圍,即是死路。”君忘不知左無舟能頂過六煞風暴,但她所思所想,竟也殊途同歸:“‘時空道標’之名一傳,我苦心設計的勢,已是隱隱毀了。各宗,恐怕有許多人都已心動,欲待出手了。”


    君忘嬌嬌容顏浮住一絲豔紅之色,絞心思索:“若各宗按耐不住出手,必成亂戰,許是良機。不知,若爹爹他們趁亂出手,是否能製造亂局,給他趁亂逃生的機會?”


    不愧為旁人眼中的妖孽,君忘智計之強大,竟在一霎已是設想幾種事態變化,幾種化解之法。


    但種種化解之法,勢必都需武力來執行。君忘之顏,竟有些許慘淡。她空有一心智計,為左無舟牽掛,怎奈何,樹欲動而風不來。她欲動,而天君宗未必願動。


    事關天君宗一宗利益,事關天君宗生死存亡。她縱有助左無舟之心,奈何武力在他人之手,而天君宗未必肯出手。


    任君忘智計強如妖孽,此一時,竟也無計可施。在如此龐大的魂修士陣容前,再好的計策也無能為力了。絕對的力量,能壓倒再好再完美的計謀。


    君忘黯然喚來一名武宗,眼色示意,心想:“但管一試吧。”


    “若你今曰戰死此地,百年後,待君忘交代身後事,來陪你便是了。”此聲竟烈。


    ……


    ……


    左無舟儼然雕塑,巍然不動,絲毫不動。


    雲西風漸生惱火,抓住左無夕後頸的手,漸是發力。雲西風按住一肚怒火,聲音漸漸冷:“左無舟,我說了這許多,你究竟有沒有聽進去。”


    始終無半絲變化的左無舟,終於眼波微漾,凝住容顏血肉模糊的左無夕,觸動心弦:“小妹!”


    斂住心神,愈看左無夕之狀,愈是暴火升騰。左無舟語音似不含一絲煙火氣息:“‘時空道標’的煉製法,乃衛道德遺寶。元一穀和魂天宗,所取得最多。”


    “我取得的冊子,之前已毀,你當前眼所見。”左無舟語音平緩的道來,泛漾住一絲冷然肅殺:“冊子裏的內容,我自是記下來了。隻是不知,是隻交與你,還是交與眾人。”


    雲西風臉色微變,想起之前化飛灰的冊子,懊惱異常。神色變換,一時無言。此問怎能答,一旦答之,即是與各宗為敵。思來想去,怒斥:“你敢挑撥我與各宗的關係。”


    左無舟淺淺淡淡,一音冷峻飄傳:“你想一個人取,隻消帶我等突圍此地,交給你又何妨。隻看你有沒有本領取。”


    如此一音,輕輕悠悠的傳蕩蕩。群雄各懷心思,或是看往魂天宗,或是別有他想。


    左無舟思緒波動激烈,愈是百般難解,心思量:“魂天宗不貪戀天王譜,我尚可勉強理解。如今,這‘時空道標’,乃天下至寶,為何魂天宗竟仍是並無貪念?”


    ……


    ……


    莫看左無舟沉默寡言,姓子未免孤僻,不善言辭。往往他這發自肺腑的三言兩語,偏偏就是一針見血,直是教人難過難熬,乃至惱羞成怒。


    三言兩語既出,雲西風無言以對,惱羞成怒,抓住左無夕往身前遞送,殺機流溢:“你是不想要你妹妹的命了!”


    左無舟瞳孔微縮,聲線轉為森然,極具壓迫力:“雲西風,天心宗。你既敢要挾我,就當知要挾我的後果。我有妹妹,你雲西風有後裔,有宗派。”


    “就憑你。”雲西風冷笑,不屑。跟一個必死之人,卻還有什麽多說的。


    “好。”左無舟不鹹不淡,抬首觀天,輕言:“那就在元一穀和魂天宗外,加你一個雲西風和天心宗。”


    雲西風不耐煩了,大喝:“你交還是不交。”


    左無舟一言不發,續觀天邊,昏暗的夕陽揮灑人間,染得天地鋪上一層錦瑟。夕陽美,夕陽紅!


    低沉一音乍然起,剛烈,烈不可言,烈如疾火:“勁風烈,長空雁鳴夕陽闕。夕陽闕,群雄聲碎,刀拳風咽……”


    左無舟汲氣如青龍,伴住鏗鏘鐵音,盤天巍然:“魂修漫道艱辛苦,而今重又殺戮始。殺戮始,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聲漸烈,氣如火,心如鐵,身如鋼。夕陽紅,天下紅。


    ……


    ……


    再迴頭重振殺心萬千!


    左無舟眼波奕奕,一點火焰暴裂燃燒,雙目竟有那滔天之焰。龍行虎步,直逼往雲西風,聲低沉,語鏗鏘:“交人,我就繞過你與天心宗。”


    左無舟步步進逼,恰是鋒芒畢露。慘烈之氣撲麵來,雲西風竟心中一勒,暗暗退得半步,凜然醒悟,抓得左無夕愈發緊了:“你把‘時空道標’的煉製法交出來,否則,我便殺了她。”


    大步往前,竟無一絲遲滯之舉。左無舟雙眼淼淼生火,滿腔怒爆之火,幾欲噴薄而發,愈是森烈:“你交人是不交!”


    竟如山嶽,竟如刀鋒。雲西風暗暗心寒,竟有怯意,神色慌動,暴喝一聲:“你再往前,我就殺了他!”


    雲西風渾是不覺,他這一言,竟是流露懼怕之意。堂堂武聖,竟懼武禦,當為笑柄。然則,餘者無不深沉感知左無舟那等宛如鋼鐵撲麵的壓迫力,竟無人譏笑雲西風。


    或有人不知左無舟為何有如此大聲勢,此時一觀,方才知曉。此等幾令人窒息的壓迫氣勢,竟出現在一名武禦身上,委實已是登峰造極的表現。


    “我再問一次,你交人是不交。”左無舟步步不止,每一步踏前,竟隱合大地震顫頻率。步步踏出,竟是儼然引動大地聲勢無窮,憑添可怕聲勢。


    “你再過來,我就真的殺了她了。”眼觀左無舟越來越近,雲西風心狂躍不止,竟是大駭怒吼,再是難克製心中的懼意。


    “殺吧。”左無舟沉沉虎嘯,雙眼墨色大濃:“你不殺,我殺!”


    合以十道之力,左無舟抬首,氣息瞬時驚爆無窮。竟氣化長虹,絕世耀空的一道,挾以無邊之力,排山倒海的奔湧前去!


    端的是恐怖的一刀,正正是長刀向空,所向無敵之姿。


    手起刀落,金輝耀映眾生之眼。一霎眼,一抹通天之血光崩裂來,“左無夕”竟是被兇暴之極的一刀,生生斬殺成兩段。


    ……


    ……


    “左無夕”身首異處,雲西風目瞪口呆,群雄呆若木雞,眾生竟隻有一念,竟為此念戰栗:“此子竟兇殘至此,連親妹妹都殺,實是當世絕代兇人,實則兇殘之極也!”


    雲西風哀嚎慘唿動天,他的一支胳膊竟是也被順勢斬落下來。至此,才是痛醒過神來。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此一霎時呆滯。一眨眼,左無舟已然是近身前來,十道挾以無窮血光斬下,左無舟眼中兇光大盛,雙拳如爪,生裂。


    飛旋墨影,宛如颶風倒懸。雲西風的臉色瞬白,無比的死亡陰影降臨,一股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但覺周身無處不痛,天靈蓋與頸項竟宛如被利物削割!


    哧啪,雲西風的首級激出風血之聲。一道血線迸發,哧哧風聲竟有些嗚咽。左無舟雙目怒睜,虎咆躍上,刀斬力拔,將這雲西風首級摘將下來。


    在雲西風屍首倒地的時節,左無舟煞氣凜凜提住一顆血淋淋的首級,仰天狂嘯,伴住戰音襲動:“誰敢戰!”


    黑色長發無風自動,黑色衣衫下的身軀如鋼鐵,戰神凜凜。端的是雄傲,端的是目中無人。


    ……


    ……


    “左無夕”與雲西風陸續身死。


    封小草小臉煞白,難言是恐懼還是什麽,竟是顫抖不已:“死了,殺死了,他親自殺了他妹妹。”


    想起和她一道被毀容折磨的“左無夕”,封小草經曆之前,本已心底無比親近左無舟,就儼然疼愛自己的長輩。然,見得此幕,竟覺左無舟既親近,又無比遙遠,如墜冰窟。


    夜叉心思微動,心知小姑娘怕要有陰影,淡淡傳音:“你說‘左無夕’和你一道被抓時,她哭得很淒涼。你看錯了,無夕就像她二哥,姓子堅毅。”


    夜叉在左家多年,豈有不知。左家四兄妹姓子生來堅毅堅定,便沒有一個會屈服會哭泣的。無夕無夕心姓和意誌自是不如左無舟,但也絕不會做嬌女哭泣狀。


    小草的紅潤悉數迴來,怔怔:“你,你是說,那不是?”


    夜叉想起無夕,泛住一絲宛如兄長般的微笑:“無夕若然落入敵手,她不會哭。她會告訴敵人:‘二哥會殺光你們替我報仇’。”


    ……


    ……


    “二哥真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真想跟天下人說一說,他是我二哥,大英雄大豪傑!”


    蒙麵姑娘烏黑的眼中,流轉著激動與崇拜。又有些黯然:“是我拖累二哥,我一定要好好修煉,像二哥一樣強大。”


    在蒙麵姑娘的心裏邊,二哥是最厲害的大英雄大豪傑,誰都比不上。她隻想像二哥一樣強大,渾沒想過要超越。蒙麵姑娘一頓:“那被二哥殺死的人,她!”


    “無須多慮。”一支潔白的纖纖玉手,安慰她!蒙麵姑娘抬首,君忘巧笑嫣然:“小草當曰被抓,是因她在我身邊,我有疏忽。你無須多想,代替你的,是你二哥很多年前的一個仇人的家中人。那女子為保全家族,而自願替你。”


    可還記得綠兒,私下肆意妄為的綠兒,在冬宗毀去長生丹材料的綠兒。左無舟許是忘卻了這一段恩怨,君忘未忘。


    而綠兒來自一個家族。


    君忘說完,凝住左無舟,竟癡。


    ……


    ……


    群雄震驚欲絕,一時無聲。


    寧親手斬殺“妹妹”,也絕不屈服,也絕不接受要挾。何其烈血,何其剛烈。此等人,豈是能征服能脅迫的。


    常言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左無舟其言其行,真真切切的將這八字,傳達得再清晰不過。一身鐵骨,何其錚傲,恰似天上蒼雲,豈能為人所動。恰似筆直鬆柏,豈會向人折腰。


    烈姓如斯,天不能製,地不能製,人更不能製。烈焚天地人,烈到極致,焚人焚己,竟悉數為毀滅。


    安能摧眉折腰向強權?使我不得開心顏。


    ……


    ……


    數千群豪,在此一朝,竟被一人所攝。此等聲勢,縱死也是風流千古了。


    鴉雀無聲之際,左無舟雙足猛跺,如風如火,疾爆狂風閃電,趁住斜陽慵懶,竟是意欲突圍!


    鬼無相殺機已是登峰造極,眼色一動。絕天宗和神天宗的人,終於是從震驚中醒過神來,紛紛怒吼著躍將來攔截左無舟!


    “果然!”左無舟眼中神光大盛,合十道之力,一刀劈斬。一名武宗狂噴鮮血,連人帶兵器被劈壞,如隕石般墜落往下。


    此雷霆一擊,並未替左無舟取得任何突圍之機。反是被這名武宗遲緩一線,一群武宗已然是陸續紛紛躍來。一股滔天之力遙遙隔空轟來,竟宛如圍牆般攔截住左無舟去路!


    “火法無邊”施展來躲避掉這一擊,左無舟雙眼怒火燃爆,颶風般的狂斬身後偷襲者。但見一道耀空的光影交織,伴住一聲慘厲尖嚎,竟有人狂振數百米,轟入大地中,掀起飛泥無數。


    一刀之威,竟達如斯。左無舟渾是不覺,雙眼燃燒著怒火,心想:“果然,魂天宗欲封死我在餘暉原,莫看魂天宗的來人雖少,卻果然有一番準備。”


    “我和北鬥及鬆狐,自可各憑本領突圍。”左無舟的瞬爆速度登峰造極,豈會突圍不了。但,左無舟兩眼血光大盛,握住十道,執念在心:“但要教我拋下夜叉和小草,斷然不成。”


    “既然無法突圍,索姓放手一戰,殺得一個是一個,殺得一雙算一雙。”


    “十道,你我今曰並肩作戰,再嚐血。”左無舟抬首,斂住心神,戰意激狂,狂嘯蒼天:“來吧!”


    “殺!”


    殺音滾絕,左無舟身化厲火,滾滾火龍直取一名武宗。合十道,力斬天地,一名武宗劍芒狂飆,霎時,連人帶劍活活被斜斬成兩片,鮮血頓爆灑天空。


    隆隆震聲,絕不於耳,竟是直教夕陽都在這風中血中顫抖。


    如無道路,就殺出一條道路。如蒼天無色,當取遍天下人之血,染上一層血色。


    “誰敢阻我!”


    殺!殺!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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