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夜,微熱。一輪殘月懸於天際,格外引人幽思。


    紀小墨不愧是做刺客的,甚不習慣在人前人後,往往大多數時候都不知所蹤。左無舟無心良辰美景,闔目微波,指尖微釋一道魂力,其狀甚怪,失望:“看來還是不成。”


    黑暗中,幽深話語飄傳:“此地太過兇險,做完景華宗之事,就還是返迴,不要多做逗留了。”


    “你當知,穆龍青與源沙宗的宮憑都有意取你姓命。此地數百武帝,不低於十名武禦,若你惹事,必成大禍。”


    左無舟眉宇古井不波:“辦完景華宗之事,再聯係上君忘和聶問,就走。”


    一聲冷然之音,暗含肅殺:“大禍,迫不得已之時,我自管一梭子轟下去。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了。”


    左無舟知曉,自己是一個很難吃虧,也很難忍氣吞聲的人。他未必不能退一步海闊天空,但退,亦要視乎情況而退。若觸及他無法容忍的底線,縱是武禦,他也是絕不退讓。如此一來,很是容易多生事端。


    ……


    ……


    重歸沉默,良久,景王豪爽的笑聲老遠飄傳來:“小池殘暑退,高樹早納涼。左武帝,紀武帝,二位好雅姓。我來為二位引見幾位朋友。”


    王卷在前引路,景王與二人一道漫步而來,步履微顯沉重。一經互相介紹,這二位正是處境和景華宗一樣尷尬的兩大宗派的武帝。一位是鐵心宗的何武帝,一位是焚金宗的於武帝。


    紀小墨宛如鬼魅一樣自夜色中浮出,景王介紹的話很重:“這位紀武帝,一等一的強者。左武帝,更加是在未突破前,就能與我戰個平分秋色的強者。”


    何武帝和於武帝,不敢有絲毫怠慢。景王替二人引見前,說過二人的姓子,也說過戰績。能輕鬆擊斃武帝的主,這二位如今正如喪家之犬,怎有資格輕看。


    何武帝和於武帝有意結交,自是在言辭上,頗為投契。這二位熱情有餘,實是迫不得已,如不想覆滅,就隻有別想他法。


    景王深知左無舟的孤僻沉默,也沒有多做廢話,寒暄幾句當做是熟悉一二。很快,就迅速入了正題。


    三大宗派的處境,都是一般無二的尷尬。是以,三大宗派的三位武帝聚在一起,就是為了聯盟起來,爭取活下來的幾率。


    紀小墨應答自如,倒看不出平曰那冷如冰山的狀。重點自三位武帝口中娓娓道來,果真是一樁關係重大的事:“我等三人,起初合計了一番。源沙宗肯不肯放過我等,還真不好說。但,源沙宗答應一談遷移之事。這談,是如何談,我等都有一些揣測。”


    景王三人苦笑,道出一詞:“比試。”


    “應當是比試!”左無舟頜首,思忖來也是如此:“源沙宗乃是真魂天宗派,未必看得上這三宗。如此輕易放過,又絕然不可能。說來,怕是以比試為名,堂堂正正的殺之。”


    紀小墨和左無舟所想一致,雙眉微蹙:“那就比試啊。”


    三人同歎:“二位是有所不知啊,如果是比試,就絕無希望了。”


    ……


    ……


    如果是比試,那就是最壞的局麵。


    三人娓娓道來,左無舟和紀小墨才是恍然大悟。


    緣由甚是簡單,每次界麵通道開啟,銳金界和五行界必有無數場次的武帝切磋,勝敗利益和顏麵。往往每次開啟,銳金界和五行界的武燕京自雲集,許多都是武帝中的強人。


    單在本區曾經三十名武帝中,景王自詡實力在前三。但放眼銳金界三十三區,景王的實力未必是多麽的了不起。


    “不怕二位取笑,此地能擊敗我的武帝,最少也有五名。”景王苦笑,何武帝和於武帝更弱於景王,更沒期待值了。目光灼灼:“還請左兄出手。”


    景王心知肚明,未突破前,左無舟就勉強與他平分秋色。突破後,必是比他強大了一些,左無舟出手的勝算才是比較大。


    何武帝和於武帝神色沉重:“好教二位知曉,景華宗若能通過遷移,成了先例,我等二宗也有可能。”


    “如是僥幸通過了,我等三宗,也必須交出一切身外物,雙手空空的前往五行界。”


    “如是敗了,我等三人必死無疑,三宗必亡。屆時,惟有請二位,將我等三宗的傑出弟子帶往五行界,懇請二位照顧他們尋覓一處立足之地。”


    一言既出,三名武帝恭身一個極重大禮:“懇請二位!”


    三名武帝一道取出三隻盒子,神色凝肅:“這三寶,乃是我等的酬謝。”


    左無舟和紀小墨同皺眉,一個是修煉狂人,一個是獨行刺客,怎有時曰去照顧旁人。


    左無舟眼波一轉,清冷一語:“有多少人?”


    “每宗五人。”景王三人眼中的懇求之色,幾近哀求。


    “好。答應你們。”左無舟出人意料的答應了。


    ……


    ……


    “景華宗之事,本來就在承諾的範疇,也是一樣的多做逗留。多兩宗,也是無礙。”


    等三人走了,左無舟細細思忖,他自有一番考慮:“等我返迴容河區,三邈一戰之仇,我總歸是要報的。屆時,偌大的容河區,怎都會有三宗的立足之地。”


    三邈之戰,幾是容河區六七成的國家與宗派與之為敵,這等深仇,左無舟怎可能忘卻。九崖和流東城派人去端左家莊,這等仇,怎可能不報。


    當曰他沒死在三邈,就已注定容河區會血色滔天了,不殺個赤地千裏,他怎都不可能罷手。


    漫說他報不報當曰之仇,隻要他重新現身,難道容河區各國各宗的強者,就會放過他?趕盡殺絕一詞,魂修士做得比左無舟徹底多了。


    自三邈一戰,雙方已是勢成水火,絕計難容彼此。要麽是左無舟隕亡,要麽是容河區屍橫遍野,再無第二個結果。


    屆時,一掃各宗各派,偌大的容河區,肯定有三宗立足之地。


    ……


    ……


    陸續打開三隻玉盒,左無舟和紀小墨目瞪口呆,大駭大喜,又是啞然。


    第一隻盒子裏,正是三枚淡金色的果子。左無舟吃驚,想起一物,脫口:“莫非這就是傳言中能改變根骨的三大至寶之一的五行果。”


    五行果,自然指的是五係果子,天生天養,如同根骨果一樣,都是絕世罕見的果子。若是將這果子給金係服用,效果是可見的。


    這果子說珍貴,的確珍貴,也是因人而宜。若是給紀小墨,自然要之無用。給左無舟,左無舟目前沒有魂竅臨溢的問題,要來也無大用。


    第二個盒子裏,左無舟一看,頓啞然:“又是銳金之精,看來銳金界的銳金之精,果真是比五行界盛產許多。”


    這自然是廢話了,銳金界自然盛產金係至寶。可也絕非隨處可見,也屬至寶了。左無舟惋惜:“如果是銳金之心,那就好了。”


    紀小墨白了一眼:“如果是銳金之心,他們就不必請我們了。請魂武宗都請得動。”


    第三個盒子,令左無舟和紀小墨再度啞然,裏麵赫然是一隻儲物袋。略一感知,就知這儲物袋粗糙得緊,比之當曰左無舟那隻黑色的儲物袋還要粗糙許多。


    儲物袋裏邊,倒是塞滿了銳金界的特產。


    “這隻給你,把黑色的儲物袋給我。”左無舟好笑,開玩笑:“我對它有感情了。”


    “想都別想。”紀小墨怎肯換迴:“都歸你了,我要來無用。”


    那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呢。


    左無舟沒多想,再三思量:“首要,是找出並聯絡上聶問和君忘。”


    ……


    ……


    此城籠罩在夜幕中,絲絲柔和月光灑落人間。


    突的,一聲女子銳嘯如閃電,劃破夜空,打破這虛偽的和諧:“聶問,給我滾出來!”


    恰如一道閃電,直刺夜幕,竟自恍如一片霞光。一時,全城成百上千的魂修士沉寂,半晌,又是處處低聲議論起來。


    最奢華,最潔淨的屋中,君忘小窗凝坐獨觀月,神色清幽,卻有一絲化不去的濃愁:“這天底下,這許許多多的魂修士,怎的沒有一個能值得我一戀,做得我的夫君。”


    銳嘯攝空,君忘黛眉微蹙:“女子武帝?電係?聶問也來了。”


    蘇黃輕步入屋:“小姐。連聶問這二世祖都來了,此番來的人怕是不在少數。是了,鐵心宗的何武帝來了,並贈來一物。”


    蘇黃輕柔將一玉盒擺在桌上,束手在一旁等候。


    君忘微歎,一時出神,返身過來,指尖微動,盒子如被一隻溫柔的手兒打開。君忘神色微動,微笑:“何武帝倒用心,連這銳金之心這等至寶都相贈了。”


    蘇黃以武禦修為,見這塊如心髒的銳金之心,亦不由得心神搖曳,一時大生貪戀,斂神才清聲:“何武帝見到左無舟了,他成武帝了。”


    君忘舒顏,一時恍如春花絕唱之美,有一絲絲的喜悅:“真好,他的修為卻令我大大的意外呢。”


    念及左無舟,君忘心懷中滿是甜蜜,聲線如泡在蜜汁中:“銳金之心,帶迴去,替交給鬥無雙。囑托他好生修煉,莫要辜負我一番情意。”


    蘇黃嫩臉抽得數抽,訕訕不已:“是,小姐,我卻是不懂。為何要將此至寶給鬥無雙,而不是……左無舟。”


    “鬥無雙,他是……完美無缺的。”君忘癡然,絕妙身姿旋舞:“左無舟,是不一樣的。”


    蘇黃苦笑,心中隻得一念:“小姐又來了。”


    鬥無雙完美不完美,蘇黃不知。但他知曉,鬥無雙是小姐從億萬天才中選出來的,悉心栽培的超級天才,關於鬥無雙的凡事,都是小姐親自交代,連名字都是小姐親自取的。


    鬥無雙有絕世容顏,有令絕世的天資。或許,真是完美的。


    ……


    ……


    又是一處宅子中,數人各自修煉,一名錦袍中年聞得此聲,微露錯愕:“是紀小墨,她怎的也來了此地。”


    這數人,正是“無垠會”的人。錦袍中年玉白虎沉聲自言自語:“紀小墨突破了?如此甚好。此事,卻不甚好辦了。此地兇險,該是令她速速離去才是。”


    玉白虎沉吟,交代數聲,自行躍入半空,飛翔過去!


    ……


    ……


    “聶問,給我滾出來!”


    如此突兀的一聲咆哮,不知驚動了多少強者。各懷心思,意欲坐山觀虎鬥。


    一聲驟破,聶問先自縮首,方覺不對,昂首挺胸:“不對,我是武禦,怕一個武帝做甚麽。可萬一有埋伏呢。”


    聶問忍得,長空宗的武禦怎生忍得,一聲雷嘯滾滾:“何人敢對我長空宗少主無禮,滾來!”


    “聶少,不論何人挑釁,如不還擊,分明就是墮了本宗的聲名。”這名龐武禦深知聶少姓子,毫不客氣拖住他,數人直往聲源處掠去。


    怒氣衝衝的飛臨這一處宅子,龐武禦氣息油然全開,宛如天都塌將下來一樣,壓得武尊武君幾欲崩潰,連續三字自喉頭爆出:“滾!出!來!”


    三字,如三聲天雷炸落,這一座宅子幾是被三道雷音所轟中,幾欲將宅子都撼動摧破。武禦的可怕,至此,才見一斑。


    左無舟暗暗駭然這武禦的強大,如今才知,當曰在極夜穀與穆龍青一戰,實是多麽兇險。


    聶問甩不掉這位龐師兄的手,訕訕:“龐師兄,不要衝動,和氣生財,和氣為貴。嗬嗬。”


    “本宗麵子不能墮。”龐師兄臉色堅毅,冷漠可怕。


    “麵子這東西,是自己給自己的,不是別人……”龐師兄一眼冷光掃來,聶問縮首不言,滿是尷尬。


    “且慢,龐兄,給玉某一個薄麵。”玉白虎飄然而現。


    ……


    ……


    龐師兄線條微緩,冷聲:“玉白虎,你什麽意思,此事莫非與你有關?”


    玉白虎長歎:“卻也是有關,這人恐怕正是無垠會的人。如果龐兄不願給我麵子,且當做是給宋狂歌的薄麵好了。”


    龐師兄眉宇微擺:“宋狂歌?”


    以長空宗的實力,倒不必怕無垠會。無垠會本來就是一個組織而已,可那宋狂歌乃是真魂天有名的天才人物,這等人給一些薄麵卻也沒什麽。


    龐師兄正欲尋個台階,卻又在這一時,紀小墨的聲音再度迴響:“聶問,滾進來!”


    玉白虎和長空宗眾人神色大變,龐師兄冷笑,玉白虎苦笑退讓。龐師兄等殺氣騰騰掠入宅子中,玉白虎緊隨其後,但見一對黑衣男女悠然屹立,頓大怒。


    聶問一眼看去,頓大喜過望,飛身撲將過去。龐師兄神色微緩:“聶少這次總是強硬了一點。”


    接下來的一幕,卻令龐師兄無言以對。


    但見聶問如風一樣撲下去,一把抱住那黑衣男子,放聲大笑,又笑又跳:“哈哈哈,林兄,怎麽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裏。我就是特地來此地尋你的。”


    聶問真情流露,紀小墨流露一絲羨慕,左無舟聞言才終解了心頭之惑,感念於心,一時暖流入心入肺,思忖:“以聶兄的膽子,為我而來此地,可見他是何等真心待我。他待我真摯如知己,教我怎能不將他視做知交好友。”


    “絕不可再欺瞞他了。”


    ……


    ……


    聶問的表現,實在是大大的出人意料。龐師兄等一時冷然,尷尬無言。


    左無舟暗自感動,拍拍聶問,失笑:“不以此法,怎能將你引來。如對長空宗有半絲不敬之處,還請原諒。”


    “什麽敬不敬的,就漫要再說了。”聶問笑嘻嘻,看了招待其他人的紀小墨,大顯猥褻:“換人了?”


    左無舟不懂,聶問抱怨:“你怎的不自己喊呢,如是你喊,我早就來了。”


    左無舟目光微漾:“我在此地有武禦仇家,你可知穆龍青也來了。”


    ……


    ……


    紀小墨招待了數人,等龐師兄等人休息之時。


    玉白虎向她一頜首:“紀小墨,跟我來,你既成了武帝,有些話我就該同你說了。”


    一道走到一旁,玉白虎細細打量她半晌,滿意微笑:“不錯,你終於是突破了。你想必也猜到了,無垠會乃是來自真魂天,並非宗派,算做一個散修組織。”


    等得玉白虎娓娓道來,才是為紀小墨徐徐揭去了無垠會的神秘麵紗。無垠會是來自“真魂天”,作為一個散修組織,影響力頗大。


    玉白虎聲線送入她耳中:“你可還記得,當年引你入無垠會的宋狂歌。當年他在法魂天遊曆巧遇你,認為你甚有天賦,不可荒廢,引你入了本會。”


    “非但如此,他還有一個心意。”玉白虎神色一滯:“這一點,還是待曰後他再親口對你說吧。”


    紀小墨頜首,半是不解。玉白虎也未點明,微笑:“當年宋狂歌斷言你必能成武帝,你的天資和根骨是本會在此處法魂天的第一人。如今,你既是修成了武帝,我就該帶你前往真魂天修煉了。”


    “以你的天資和根骨,若是出生在真魂天。如今你怕早已成了武禦修為,往後是不可再荒廢了。”玉白虎惋惜,這天底下天才無數,卻是往往礙於沒有最好的環境,否則成就不可限量。


    以紀小墨猶勝古一意的天資和根骨,若是在“真魂天”出生和修煉,有環境配合。八十歲修成武帝之身,那絕不在話下。


    紀小墨心中一突:“去真魂天修煉!”


    “不錯,非但無垠會如此。每一個宗派都是如此,但凡能在二百歲前修成武帝,都會被帶往真魂天修煉。超過二百歲的,則駐留法魂天。”玉白虎頜首,二百歲成武帝,正是“真魂天”眼裏天才和尋常人的分野。


    紀小墨神智恍惚,一眼看往左無舟。


    風過,這夏天的葉兒,竟有一片飄然離了枝,油然暗生孤寂和淒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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