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霜又悄悄派了人過來,”寅卯一進暖閣就將手貼在了瑞獸鏤空的炭爐上:“最近他的人一直在京中四處活動,看來達奚霜對世子之位也是勢在必得。”


    “坐!”顧驍示意寅卯坐下,董天知拉著子醜往旁邊挪了挪。


    他們正在圍著爐子烤肉吃,圓桌上擺著新鮮片好的肉類菜蔬,當中放著一個炭爐子,炭爐上方一個竹筒正好可以將烤肉的油煙抽到窗外。


    眾人席地而坐,美麗還給寅卯遞了雙筷子。


    寅卯有些為難道:“王爺先不見他嗎?”


    “吃肉呢!”靖平王一臉的不樂意:“是這天不夠冷,還是這肉不夠香?你看郡主,吃的都沒工夫說話了,你還惦記著個外人!”


    “啊?嗯嗯!”明玉珠衝寅卯豎了個大拇指,剛把嘴裏的肉嚼完,盤子裏又被顧飛揚放了兩片。


    董天知無奈笑道:“郡主慢點,小心燙。”


    “小爺給郡主吹著呢。”顧飛揚果然夾了肉先吹吹再送給她。


    董天知不說話了,神色卻有些暗淡。


    美麗忙不迭將其他肉放在炭火上鐵板上,肉片發出滋滋的聲響,與油脂一起分泌出來的還有這獨特的香味。


    “吃吃!”顧驍招唿寅卯:“吃了暖暖身子!”


    “那,屬下就不客氣!”


    光是聞著這香味都口水直流了,誰知他剛把筷子伸出去,鐵板上就一塊肉也沒了。


    美麗又勤勤懇懇的放上新鮮肉片,灑上調味料,並負責翻麵。


    他眨眨眼,納罕道:“這肉,會飛?”


    “肉,不會飛!”顧驍心滿意足的嚼著肉,嘴角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子醜也心滿意足的嚼著肉:“吃肉,要眼疾手快!”


    “為什麽?”


    話音剛落,肉又沒了。


    顧驍伸在半空的筷子遺憾收迴:“光顧著跟你說話,大意了!”


    子醜也歎了口氣:“別跟我說話!”


    “來,郡主,這是豬五花,比牛肉香多了!”顧飛揚笑眯眯的將盤子裏小山一樣的烤肉一片片向明玉珠投喂,後者吃的心滿意足搖頭晃腦:“美麗烤的真好吃!”


    眾人咕嘟咽了口唾沫:誰不知道好吃啊!


    “郡主多吃點!多著呢!”美麗聽到來自禹城郡主的誇獎,像是喝了鹿血一般,整個人都振奮起來了,手上的筷子上下翻飛,不一會就烤熟了一盤。


    當然,這一盤又成功被顧飛揚霸占。


    “我喂的不好嗎?”世子爺眼巴巴的看她。


    明玉珠忙不迭點頭:“好!也好!”


    “咳咳咳!”顧驍重重咳了一聲,用眼神示意自己麵前的空盤。


    顧飛揚勉為其難的夾了小小一片肉放進爺爺的盤子裏,甚至還蹙眉抱怨:“郡主在禹城都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爺爺您就不能讓她多吃點?”


    顧驍吐血的心都有了,真不知是先說:你打發叫花子呢!還是先說:她吃的還不夠多嗎!


    最後含淚吃下那一片肉,在美麗投放下一波肉的時候眼疾手快!


    寅卯也加入到了搶肉大軍,等明玉珠吃飽了,眾人也吃的差不多了,這頓烤肉吃的雖然熱鬧,但各個都已暗中下定決心,再也不和這倆人吃肉了!


    撤了烤肉的桌案,換了身衣裳,顧驍帶著孫子和孫媳婦接見了達奚霜派來的人。


    來的是個其貌不揚的小廝,穿著北闕王府的衣裳,如此才瞞天過海的出來。


    上次小廝來的時候說的還十分含蓄,這次就直接開門見山。


    “我家九公子希望靖平王能在皇上保他為世子!”


    顧驍剔著牙縫道:“哎呀,不是本王吧想幫他啊,實在是你們北闕王欺人太甚,把陛下派去的使者都砍殺了,陛下不殺他個兒子都是輕的,怎麽可能再封世子?”


    使者局促不安道:“九公子說了,若陛下封他為世子,他就勸王爺罷兵。待百年之後他做了王爺,定然上交北闕所有兵權歸兵部統轄!”


    顧驍‘砰’的在桌上拍了一巴掌,把一旁咬耳朵的孫子孫媳婦嚇了一跳。


    顧驍道:“你家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啊?他要上交兵權,問過本王和禹城的意見了嗎!他那死去的嫡兄還屍骨未寒呢,他便上趕著要削藩了?也難怪你們北闕王不想叫他做世子!”


    “王爺,這也不過是我家公子的緩兵之計!一旦穩定時局,我家公子定然也不想丟失王權,皆是再與二王聯合抵抗削藩……”


    顧驍深深看了一眼來使,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你迴去吧,迴去告訴你家公子,本王考慮考慮。”


    來使猶豫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看顧驍逐客堅定,隻得應下,屈膝告退。


    待行至門口,顧飛揚突然出聲叫住他:“別往禹城王府去,小爺是禹城王世子的姐夫,小爺的意思就是禹城世子的意思,你要是敢去,我爺爺就不考慮了!”


    “啊?”被拆穿了心思,來使忙點頭應下,不過出去的時候依舊納悶非常:姐夫?哪來的姐夫?


    可憐他進京時間不長,怎知靖平世子早在口頭上和禹城郡主結親已久!


    明玉珠喝了盞美麗送來的炒麥芽茶,這東西去油解膩,還香噴噴的。


    “王爺不會真要為北闕說話吧?”


    “這個時候為北闕說話便是火上澆油,”顧驍沉吟道:“北闕若反,朝廷必然會前去平叛,到時候,苦的還是百姓。”


    對跟著武帝打天下的老一輩來說,最是見不得百姓水深火熱飽受戰爭之苦。


    其實不光顧驍,明玉珠也心疼百姓所受之苦厄,禹城不像其他三王,禹城常年有戰,百姓如何苦不堪言她也親眼所見。


    “若皇上真的封九公子為世子,朝廷和北闕是否還有的商量?”


    顧驍搖搖頭:“你不懂他,達奚慧珍這個人不像他爹,他是有野心的,當年他甚至問過我們,收河山驅四夷的明明是我們,為何沒想過要將武帝取而代之……”


    話音落,明玉珠和顧飛揚對視一眼,都對達奚慧珍有了不一樣的了解。


    顧飛揚道:“小爺原本以為自己夠狂妄的了,沒想到他更狂妄。”


    “他哪是狂妄,他是狂悖,不忠君,不孝父,視人命為草芥,視女子為玩物,唯有一點,他的野心,哪怕過了這幾十年,依舊沒有改變。”


    顧飛揚道:“現如今終於被他等到機會了,禹城有外患,朝廷派兵支援。東洲又才被削藩,昔日將領族親大多奔赴了北闕,若此刻造反,唯一能與之一戰的便隻有我們靖平,可靖平畢竟在極南之地,穿越恆吉草場,過了禹城關方可行軍北闕,那最少也要一月有餘,屆時,什麽都來不及了。”


    顧驍冷哼道:“你以為皇上會讓靖平出兵?”


    明玉珠亦笑著搖搖頭:“皇上怕三王聯手,一起反抗削藩,朝廷沒有招架之力的時候,說不定還能自立為王。”


    顧飛揚蹙眉道:“難道皇上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同意達奚慧珍的要求?”


    “不好說……”顧驍搖搖頭,陷入沉思。


    明玉珠也不由想到,若北闕王這一‘無理’要求被皇上同意,那是不是代表小弟也能有機會迴禹城了?


    顧飛揚是顧驍親自入京求來的特例,畢竟朝廷還要多多仰仗靖平,若哪天顧驍真的駕鶴西歸,兵強馬壯富可敵國的靖平朝廷也吞不下。


    但北闕不同,達奚慧珍此舉就像是給所有世子開了個先河。


    既然北闕世子能迴北闕,那禹城世子為何不能?


    可小弟就算迴了禹城又能如何,等著他的風風雨雨隻怕並不比在京城的時候少。


    達奚霜的說客果然聽了顧飛揚的話沒去求禹城,似是知道禹城世子在朝中也沒幾分說話的分量,多跑這一趟得罪了靖平世子就不值當了。


    他沒去,卻有人早早的去了,本來去的時候時辰尚早,但不知是不是冬日晝短的緣故,沒一會天就黑了,甚至還飄起了小雪。


    柳輕言穿著鑲禿毛的兜帽鬥篷站在禹城王府門口,她抱著的暖手爐已經冷了,無處添炭,隻能讓丫鬟送進馬車裏。


    她在手心裏哈了口熱氣,依舊在王府門前轉悠著。


    過往路人看這麽一個冰雕雪砌的姑娘吃閉門羹,忍不住都要多看兩眼。


    可隨著雪越下越大,天越來越黑,連路人都沒有一個。


    禹城王府大門打開,她驚喜的看了過去,卻隻看到打著傘出來的流螢。


    流螢指揮小廝將府燈點燃,輕飄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上前一步道:“跟世子說了嗎?”


    “世子若想見您早就出來了,姑娘何必在這兒討嫌?”


    柳輕言怔了一怔,嘴唇凍的發白,鼻頭卻凍的通紅:“你告訴他,若他不出來,我就不走了。”


    言罷叫車夫搬了車上的下馬凳放在門口,自己在上頭坐了,不顧大雪紛飛,鐵了心的要等明澤出來。


    流螢歎了口氣,倒生出幾分惻隱之心:“姑娘若一直坐在這,下一夜的雪,明兒保不齊要凍成冰疙瘩!”


    柳輕言失笑道:“也好,說不定等我死了,他也會像顧羨安一樣,娶了我這副骸骨,到時候,他也不必躲著我了。”


    “姑娘真會說笑,殿下可不像靖平世子那般對我們郡主癡情不悔。殿下將來是要迴禹城的,多少姑娘上趕著想要嫁給他成為王妃,就是公主也是有的,怎麽算也輪不到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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