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雪飛揚,大地肅殺,沉悶的氣氛令人窒息。


    左丘權雖已年過花甲,但身子依然挺得筆直,眼中發出一種熾熱的光芒,仿佛全然不知青春已逝。他劍已在手,橫劍胸前,這把劍就像是伏櫪已久的老驥,欲待脫韁而出。


    米玨劍已出鞘,目光下垂,緊緊盯著左丘權的劍尖。


    風雪飄搖中,忽然平空掠起兩道淡如春雨飛花的劍光。


    劍光一閃而逝,兩人一合即分。


    “這一招是‘驚濤駭浪’。”左丘權沉聲道。他隻說了八個字,卻已刺出十八劍,劍光霍霍,勁風唿唿,淩厲威猛,居然真的好像是一片衝天而起的浪潮。


    米玨立即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流撲體而來,仿佛吞噬了天地。他不敢遲疑,手中劍輕輕一送,閃電般直刺出去,這一劍看似平淡無奇,但威力卻絕不在左丘權那一劍之下。這一劍雖僅一劍,卻無疑是劍術中的精華。


    淡淡的劍光立即穿入了重重的劍浪,宛如一條毒蛇襲向左丘權的手腕。


    左丘權手腕一沉,劍化飛虹,裹著片片雪花,刹那間又攻出十八劍。米玨臉上笑容未褪,仍然輕輕一劍刺出,左丘權立即發覺十八劍全然起不了作用,就像千軍萬馬遇上了一堵銅牆鐵壁。


    突然間,劍光大盛。米玨手腕輕抖間,竟已刺出三十六劍,劍光如風似雨,封鎖住了左丘權所有的退路。


    左丘權臉色大變,一聲狂吼,運劍如風,灑起一片寒光,欲待破網而出。“叮當”一聲,他手中的劍忽然斷成兩截,“噗嗤”,斷劍插入雪中。


    就在這時,他忽覺頭頂一涼,一叢頭發隨風而起,飄飄蕩蕩地在半空中不停旋轉飛舞。


    劍光又一閃,米玨劍已入鞘,臉上依然掛著一抹從容不迫的微笑。


    左丘權臉如死灰,雙目圓睜,蹣跚地退了兩大步,頹然道:“好劍法,我輸了。”


    左丘權畢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老人,失敗對他而言,雖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無半分勉強。


    米玨收起笑容,正色道:“承讓!”


    “‘天山劍法’果然了得,老夫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左丘權苦笑道。


    米玨抱了抱拳,緩緩道:“左丘大俠太過謙了,其實在下勝得極其僥幸,全是仗了兵器之利,若論真功夫,絕不是左丘大俠的對手。”


    左丘權目光閃動,嚴峻的老臉大有和緩之色,輕歎道:“成王敗寇,上華山之路,你可以隨便走。”


    米玨又抱了抱拳:“多謝成全。”


    左丘權忽然笑了笑,冷冷道:“你不必言謝,也許,你見到的隻是任我殺的屍體。”


    米玨臉色微變:“左丘大俠此言何意?”


    “早在一個時辰之前,至少有二十個武林高手已經上山追殺任我殺,在他們的圍攻之下,隻怕還沒有人可以僥幸逃出生天。”左丘權又冷酷地笑了笑,悠悠道,“你雖然過了老夫這一關,卻也未必能順利上山,助任我殺一臂之力更是癡人說夢話。”


    米玨的心已經沉了下去,沉聲道:“原來你們早就安排好了,就算我到了華山,也絕見不到任我殺的。”


    “老夫順便給你提個醒,江上飛在等你,等你決鬥”


    左丘權的話還沒有說完,米玨已經衝了出去,轉眼間化為一道黃昏中的輕煙,隨風飄去


    黃昏本來很美,在左丘權看來,這一刻尤其美麗。為了朋友,義無反顧,縱然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猶豫、絕不迴頭。為什麽這世上,總是有這麽一種人在存在著?


    “也許,我錯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左丘權望著米玨消失的方向,心中思緒百轉千迴,忍不住悄然一聲輕歎。他已經無法迴頭,卻不是為了朋友。人難免會偶爾做錯一些事,但不能失足,有些悔恨,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思及至此,他的額頭不禁滲出絲絲冷汗。


    “冷麵修羅”楊長安臉色如鐵,目光嚴峻,附在左丘權耳邊輕聲道:“大哥,我們不能完成任務,迴去隻怕難免一死,蘭夫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現在如何是好?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嗎?”


    左丘權猛然全身一震,臉色慘然,淒笑道:“既不能進又不能退,也許”


    楊長安臉色一變,嘎聲道:“大哥,你”


    “二弟,你我相識相知數十年,隻怕這緣分到了今日就要斷了。”左丘權長歎一聲,迴頭看了遊四海和肖振起一眼,但見二人臉色煞白,神色惶惶,顯然已全沒了主意。


    “大哥,我倒有個主意。”楊長安咬了咬牙,低聲道,“這一男一女兩人,一定也是任我殺的朋友,我們隻要擒住他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左丘權沉吟著道:“你是說把他們帶迴去,向蘭夫人作個交代?”


    “這已經是最後的選擇。”楊長安點頭道。


    左丘權皺著眉,心中一時委決不下,猶自遲疑,忽聽歐陽情悠悠道:“杏伯,你是否聽說過‘狗急跳牆’這句話?”


    杏伯笑了笑:“小老兒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還有什麽話沒聽說過?”


    “那麽你見過這種人嗎?”


    “見得多了,姑娘小心,千萬別讓狗給咬到了。”


    “小女子手無寸鐵,打狗更不在行,看來難逃一劫。”歐陽情故意搖頭歎道。


    杏伯也故意歎了一口氣:“隻怕小老兒也要跟著遭殃了。”


    歐陽情卻笑了笑,悠悠道:“那也未必,幸好這狗並不是一般的瘋狗,隻是些很聽話的狗。”


    杏伯瞪大了眼睛,笑道:“聽話的狗?有趣。”


    “他們非但無趣極了,還有些可悲。”歐陽情搖頭道。


    杏伯也搖了搖頭:“可悲?小老兒這就不懂了。”


    “他們既不追人,也不咬人,隻要你給他們一點點好處,說不定就會對你搖尾乞憐,這豈不是很可悲嗎?”歐陽情歎息著道,“人其實和狗差不多,不過狗卻比人幸運多了,至少可以落荒而逃,而人呢,逃與不逃,結果都是一樣的。”


    “做人不如做狗,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二人一唱一和,悠然自得,左丘權四人卻已氣得臉色瞬息萬變,都緊緊咬住嘴唇,絕不說話。


    “所以人就比狗可怕得多了,狗急了就跳牆,是不會亂咬人的。”


    “嗯!有時候人就像是披著羊皮的狼,明明知道有些事做來是見不得人的,卻硬說是為了武林正義。”


    突聽幾聲怒吼,左丘權四人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同時飛身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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