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冷風如刀。


    玉紫峰一片白茫茫的,滿山都是那種筆直而立的紫色山鬆;此刻卻不再像平時那樣的耀眼幻麗。錯落有致的山鬆排疊在雪色中,猶如一條紫龍彎繞盤旋在那裏。隨著寒風的肆掠,一搖一擺的,似乎就要飛天而起,衝入九霄。如刀的冷風似乎正想割斷那山鬆深處,正冉冉而上的嫋嫋炊煙。稀薄的炊煙劃過這漫雪的玉紫峰,顯得有絲蒼涼孤寂。


    “娘親,下來吃飯嘍。”


    清脆的一聲童音從鬆林深處的那冒著炊煙的地方響起,劃破了肆掠的寒風。原來是一間青石而砌的石屋,與山鬆幾乎一樣的高立,四周積雪間一條彎曲的小道一直延伸到木製的雙扉下。石屋上下鑲嵌著四扇幾近透明的玉製小窗。隻見上層左側的一扇小窗隱約裏透出一個人影,靜靜的俏麗在窗口那裏。小窗雖有些霧蒙蒙的,但卻遮擋不住窗內所透出來的那雙視線。


    一雙鳳目定定的望著窗外,雙眸隱隱似閃現著憂傷,又似充滿了期待。


    “雪兒,多擺一雙碗筷。”


    站在小窗旁的是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雙眉彎彎,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顧盼間,眼若秋水;,挺秀的鼻梁下,呈現著一紙朱檀。一襲白衣而立,端的清麗無方。女人聽到樓下的童音,應答了一聲,收迴望向窗外的目光。轉身出門向樓下走去。


    “娘親,為什麽要多加一副碗筷?難道有人要來我們家嗎?”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從一間裏屋走了出來。將一雙碗筷放置在桌子左側的位置,疑問的望向自己的娘親。


    女人輕輕一笑,在雪兒的對麵坐了下來。望著雪兒那亮如銀星的雙眸,女人指了指那雙碗筷,柔聲的說道:“這是給你爹爹準備的。”


    “爹爹?爹爹今天就迴來了嗎?”叫雪兒的小男孩聽到娘親的話後高興的竟跳了起來。女人含笑著點了點頭。


    “太好了,好久沒見到爹爹了。娘親,我去把爹爹珍藏的那壇狀元紅拿出來,給他熱上。”說完跳躍著竄進裏屋。望著孩子高興的樣子,女人又望了望著那副碗筷,喃喃自語道:“劍虹,希望你能準時迴來,莫要孩子空歡喜一場。”


    天色漸暗,風聲似乎越來越大了,木門開始咯吱咯吱的作響起來。屋內飄散著一股濃濃的酒香,女人望著滿臉失望的雪兒,輕輕敲了敲桌子,“雪兒乖,我們先吃吧,菜都涼了!雪兒望了眼桌上的菜肴,將頭歪到了一邊,望著咯吱作響的木門,“娘親,爹爹沒找到那塊石頭是不會迴來的。你不用再騙我了,我知道的。”女人愣了下,望向自己的孩子,問道:“你都知道了?”


    雪兒抬頭望向自己的娘親,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年我十歲生辰,爹爹把他的追風送給了我。我高興的跟追風跑出去玩了,等我迴來的時候,娘親正跟爹爹都不在家,我玩累了就早先迴房了。可是將近三更的時候,我聽到娘親在跟爹爹爭執,我一時好奇,就偷偷的跑到你們房間外偷聽。我聽到爹爹想下山去尋找什麽石頭,可娘親不同意。爹爹非要去,說那石頭很重要,我當時小,有些聽不懂。但是沒過多久爹爹就說出去打獵,可是再也沒有迴來過。當時娘親說爹爹下山看望朋友去了,現在我十二歲了,我知道爹爹是下山找那塊很重要的石頭去了。爹爹找不到是不會迴來的。”


    望著孩子閃爍著淚光的星眸,女人歎息了一聲,欲言又止,終於說道:“雪兒,把那壇狀元紅拿出來,娘親跟雪兒喝一些,禦寒。”


    雪兒“額”了一聲,轉身迴裏屋去拿酒。女人望了望窗外,天色如墨,想來天便要黑了,“又是一天過去了,你在哪裏?”女人輕輕的歎息了一生。望著兒子捧出來的“狀元紅”,苦笑一聲,母子二人便開始對飲了起來。


    “娘親,你也不要發愁了,我相信爹爹的本事,隻要爹爹找到了那石頭,就肯定會迴來的。”望著雪兒那一閃一閃的明亮眼睛,女人曼聲笑道:“臭小子,你懂什麽?來,陪娘親幹一碗。”雪兒做了一鬼臉,拿起一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女人一碗接一碗的喝著,看起來的酒量很不一般。雪兒則不行了,沒喝多少便扒在桌子上開始夢囈了。女人起身上樓取了張雪白色的貂皮蓋在雪兒的身上,徑自坐了下來。拿起酒壇,向那副多擺出來的碗裏倒滿了狀元紅。端起自己的那碗,跟這碗無人而飲的相碰,自語道:“劍虹,這是你最愛喝的狀元紅,雪兒長大了,都會給你燙酒了。”女人一口氣喝光了碗裏的酒,又添滿了一碗。“當年是我不對,不該自私的攔阻你。你說的對,如果當初不是李大哥,就不會有我們的今天。可是你知道嗎?我自私的想著我們自己的幸福,不想讓你去冒險救李大哥,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雪兒失去爹爹。。。可你還是走了,走的那樣的決絕。”不知不覺間,兩滴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了下來,落在殷紅如血的女兒紅裏。酒一碗接著一碗,醉言卻開始時斷時續。。。。。。


    人,難道隻有醉了,才會說出那心底最想對自己說的話麽?


    忽然,窗外很遠的地方閃過一道酷似彩虹的光柱。女人迷醉的雙眼瞥見了這道光柱,楞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一閃間,人已經到了窗外。望著那道光柱,激動的說道:“八彩光柱!是八彩光柱!他找到它了,找到了。劍虹,你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救李大哥!”


    “阿嚏!”雪兒伸了伸懶腰,晃身站起,使勁的揉了揉兩太陽穴,嘀咕道:“這酒好厲害啊!”


    雪兒見娘親不在,以為娘親上樓休息去了。看著滿桌的歪壇倒碟,筷子穿縫。大感頭疼,不過還是得收拾。雪兒開始整理桌子上的碗筷,在收拾最後發現給爹爹的準備的碗裏盛滿了酒,雪兒盯著這碗酒,忽然端起一仰而盡,“爹爹,雪兒會等你迴來,親自給你熱酒喝!”


    收拾完桌子,透過玉窗,發現天已經亮了。雪兒迴到自己的屋裏,從牆上取下一把五尺長的木劍,將娘親蓋在身上的貂皮折疊好,向娘親的房間走去。


    “咚咚咚!娘親,我出去練劍去了,貂皮給你放下。”雪兒敲門喊道。


    見娘親不說話,雪兒再次敲了敲,還是沒有人應答。雪兒一嘟嘴,使勁一推,門輕鬆的推開了。“看來娘親是出去了。”見娘親不在,雪兒準備將貂皮放在床上。離的近了,發現娘親的床上放著一封書信,上麵娟秀的寫著:“吾兒雪歌親啟”。雪兒隱隱感覺不妙覺,忙將貂皮放下,急急打開書信,隻見上麵寫道:“雪兒,娘親下山找尋你爹爹,娘親答應你,在你弱冠之時,一定帶你爹爹迴家。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跟追風。將你爹爹的追雲七式好好習練,以後你爹爹迴來會訓導你的,不要到時讓你爹爹跟娘親失望。娘親風婉華”


    看完書信,雪兒一把將書信揣在懷裏。快步出門,向鬆林不遠處吹起了響亮的口哨。隻見白雪深處,一團雪色的事物向雪兒快速的奔來。待漸漸的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隻雪豹。雪豹是高山雪原奔跑速度最快的動物。有的在人類特意的培養下,不僅奔跑超快,甚至可以吸納天地靈氣,培丹煉氣,靈智越來越高。雪兒的這隻雪豹就是其中之一,雪兒的爹爹為它起名喚作“追風”。


    雪兒拍了拍追風精瘦的額頭,躍身騎在背上,喝道:“追風,我們快去了塵崖!”隨著追風的一聲低吼,雪花飛舞間,一隻白影迅疾的掠向通往山下的了塵崖。


    了塵崖像一隻將要折斷的毛筆,一端折立在山崖險道邊緣,另一端則歪斜的搭在對麵的峭壁上;形成一道“門”。隻見“門”上四處打旋著赤紅色的漩渦,似按照一定的規律不停的變化著。無論雪兒如何拚命的穿越,始終是穿不過那扇"門"。望著赤紅色的氣體漩渦,雪兒知道這是娘親布下的結界,名為“赤月”。“赤月”是追雲七式的最高的結界之一,凡不知其所神蘊者,隻能望界而止。唯


    有修為法力高與施法者數倍的,才有可能突破此結界。否則隻能困與方寸之間。雪兒知道現在自己的追雲七式遠遠還不到那種境界,望著“門”外幽遠的羊腸小道,雪兒兩眼漸漸有些濕潤。


    雪兒隻好無奈的放棄,失落的站在崖邊,望著雲霧繚繞的遠山,又取出懷裏的書信,再一次的看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已經發生,一夜之間,整個玉紫峰就剩下了自己一個人。追風蹲臥在旁邊,低低的吼聲像似在哀鳴。雪兒忽然朝著遠山大聲的唿喊了起來:“爹爹,娘親,雪兒等你們迴來。。。。。。”


    迴聲蕩漾著整個玉紫峰,久久不絕。


    風婉華此時已經離玉紫峰很遠很遠了,漫山的雪夜風景在她迅疾的飛掠中隻是淡影一閃,絲毫沒有心思去欣賞。山巒一處連著一處,千姿百態的橫亙連綿,雪的銀白,似乎覆蓋了整個世界。然而在一處狀似虎頭的山峰處,卻連一片雪花也未沾上。風婉華飛掠了將近七個時辰,終於發現這滴雪未沾的虎頭山峰。忙頓住身形,扶在臨旁的一顆樹上,輕輕的喘息著,“想必這就是虎雲峰了,不知道那四個老怪物在不在?”風婉華微一沉吟,“不管了,先上去再說;大不了一拚。”當下調息了一會,便又即刻向虎雲峰上掠去。


    虎雲峰,狀似虎頭,內如虎口。從遠處望去,仿如一隻仰天長嘯的老虎。虎口內凹,裏麵不知為什麽,卻積聚著各種五顏六色的流雲。風婉華站在虎口的邊緣,舉目向下望去,卻見流雲飄渺間不停的流竄著藍色閃電。電光茲茲閃耀,雲彩變幻奪目。至於下麵是什麽,更是瞧不見了。


    風婉華見狀,知道這是一個很厲害的陣法,雖然不知道此陣的名字,但見這聲勢,陣發時的威力勢必很強大。秀眉不禁一皺,正在思索如何下去的時候,彩雲之下忽然傳來一聲怒喝:"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虎雲峰?"


    這聲音簡直就像打雷,一下子把風婉華給震了個踉蹌,差點掉下去。風婉華忙站穩,穩了穩心神。正待答話,心裏突然想起友人曾經說起虎雲山上說話如此雷霆的,恐怕就隻有雲山四祖的雲高祖了。這雲高祖是有名的外威內謙,隻要動之以情,想必他肯定會放我過去。


    當下朗聲答道:“小女子風婉華,因有急事,特來拜見雲老前輩,請準小女子下界去人間一趟。”


    “又是一個想下界的,人間豈是你想去就去?你走吧,此門不開!”雲高祖一口迴絕。


    “雲老前輩,小女子下界乃是尋找自己的丈夫。。。”


    “住口!諸多借口,休想再騙得老夫,你還是快快離去,再過片刻,他們迴來可不會隻跟你動口了。”未等風婉華說完,雲高祖卻喝聲阻止了,連勸她快走。


    風婉華一聽,知道說下去也沒用。暗歎一聲:“這雲高祖也真是個好人。。。等等,現在此地就隻有雲高祖一人,而聽他口氣似乎不願傷人。。。”風婉華突然心智一緊,“此時是個良機,隻要破了此陣,到了下麵,隻需用追雲七式阻擋片刻,應該有機會打開“乾坤門”,就算不幸,想那雲高祖也不會傷我性命,趁其他三位沒有迴來,隻有放手一搏了。”風婉華當下不再遲疑,目光緊緊盯著浮動的流雲,尋找陣法的弱處。


    下麵的雲高祖似乎感覺的到她還沒有離開,也猜到她想做什麽。接著,他那雷霆般的吼聲又開始傳了上來:“莫要不知好歹,鎖雲陣跟風雷陣是混合連環的,你破不了的,快快離開此地。”


    風婉華一聽,心中不由一喜,顧不得再想太多,右手雙指成劍訣,左手連續翻拍周身十二天經。雙步一飄一搖間,隻見人已離地而起,風婉華猛吸一口氣,雙袖一振,人已經倒立過來,身子開始像陀螺一樣,飛速的旋轉起來,不到片刻,風婉華的身影,宛如一股龍卷風一樣像彩雲深處急旋而下。


    昔年劍虹曾教過她,若是遇到混合而又連環的陣法,甭管是什麽陣法。你隻需用追雲七式的“天旋”,由邊沿直穿而過,陣法的威力都會被吸入"天旋"的漩渦,跟著,一旋到底,自身毫無危險可言。隻是自身的周邊可就要被陣法的威力橫掃了。


    這,就是追雲七式的“天旋!”


    隨著“天旋”一式的猛烈直下,混合而又連環的鎖雲陣跟風雷陣的威力,果然一起被吸納到漩渦內,隨著風婉華一旋到底。虎口的彩雲急劇的收縮,彩雲之下的底部麵貌也逐漸的呈現了出來。底部的中間刻著一個兩米直徑的陰陽魚,外圍著八卦六十四象。隻見乾位上一名白發及地的威武老者,滿身傷痕累累,尤其是右胸間竟被一把劍橫穿而過。


    風婉華抬眼間忽然瞥見老者,見他竟是這個樣子,心神不由一驚,本將旋至邊沿的她忙向中間旋去。一下子,落在了陰陽魚的中間,隻聽得“砰!”的一聲,隨著旋轉而下的陣法威力狠狠的擊打在風婉華的四周,整個虎雲山劇烈的顫動了一下。風婉華感覺到自己的腳下岩石正在緩慢的移動,不知怎麽迴事,忙向老者那裏掠去。


    那老者目睹著這一切,望了眼身旁的風婉華,有氣無力的說道:“你這女子還是下來了,“乾坤門”已開,你不是要去人間麽?快走吧。“說完無力的垂下了頭,隻剩下那沉重的喘息聲。


    風婉華咋聽之下,不敢相信這一切就這麽輕鬆,望著眼前的這個老者,見他白發極地,一襲灰白道袍,隻是此時已快成了碎布條。難道這就是剛才一吼似雷霆的雲高祖?正當風婉華疑問思考的時候,那中間的岩石已經停止移動。風婉華這才看清,原來是中間的陰陽魚打開了,裏麵雲氣縈繞,迷蒙一片。看來就是通往人間的通道了。


    風婉華激動莫名,正欲進入,忽然想起身旁的雲高祖。轉頭望去,隻見雲高祖此時已經出氣多唿氣少了。風婉華暗唿不妙,忙坐下,連點雲高祖後背三處要穴,雙指輕按,將真元緩緩輸了過去。片刻後,雲高祖的臉色逐漸的恢複了些紅潤,睜開眼見風婉華正在給他傳輸真元。雲高祖苦笑一聲,艱難的揮了揮手,示意她停下來。風婉華不解,但還是停了下來。隨即問道:“雲老前輩,怎麽了?這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會這樣?”


    雲高祖沒有立即迴答,隻是抬頭望著虎口外的灰蒙蒙的天色,喃喃自語道:“難道一切都是天意嗎?它竟又出現了,老二,老三,老四竟然。。。”雲高祖突然一手抓住風婉華的胳膊,激動的說道:“姑娘,老夫求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風婉華沒想到他受這麽重的傷還有這麽大的力氣,捏的她竟有些生疼。但她還是忍住,輕聲問道:“雲老前輩請說,隻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盡力而為。”


    “好,好,好”雲高祖連說三個好字,繼續說道:“你到人間後,若是遇到我的三位師弟,就幫我轉告他們:好好活著,大哥不怪他們,不怪他們,不。。怪。。。他。。。們。”說著說著,雲高祖的抓著風婉華的手突然掉了下來,臉上的紅潤如潮水般迅速的退去,看來已咽氣了。


    風婉華望著眼前這滿身傷痕的雲高祖,眼睛不知不覺已經濕了,她緩緩合上雲高祖的眼睛,又拔出了胸口那柄劍。將雲高祖扶靠在岩壁上。


    深深的行了一禮,喃聲說道:“雲老前輩,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是怎麽迴事了。想必你們也看見那道八彩光柱了,它的誘惑的確太大了。麵對如此誘惑,就連天界的天仙都對此垂涎不已,更何況你的三位師弟。他們見你不允而出手傷你害你,你卻一點也不怪他們。。。看來修道煉心始終還是敵不過人的yu望。”


    那人,修道煉心又是為了什麽呢?


    “你好生安息吧,見到他們,我會轉達你的高義的。”風婉華黯然了片刻,襝衽又行了一禮,轉身躍進乾坤門,向人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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