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徐徐的前進,騎著馬故意從對方能看見的山梁走下來。


    不久,對麵就隱隱約約的傳來了號角的聲音。我們這邊尤裏派來跟隨我的一位小東湖城的波雅爾隨即吹響了號角。


    修道院的城牆看起來很簡陋,沒有延伸出來的馬蹄形的突出部,也沒有城垛和堞樓,似乎牆上寬度隻能容納兩個人並肩站立,城牆隻有一部分是用石頭修築的,剩下的部分則是使用的木頭柵欄,在外麵糊著一層泥巴。但就是這樣的城牆,保護了這個修道院。維基亞許多村莊都有修築在山頂的小小塔樓,內部狹窄而肮髒,有些塔樓有一半修築在地下,陰冷潮濕。在和平降臨之後,這些小據點就被拋棄了,但是現在,這些地方又被居民們重新選作了住址,各地都在加以修繕這些古舊的建築,以便居民在戰亂不休的歲月裏活下去。


    在能夠看清牆上的守衛者的麵孔的時候,他們吹響了一陣尖銳的喇叭,非常刺耳。這種喇叭身形極其細長,幾乎和鐵劍一樣長短。這似乎是修道院裏麵的樂器,專門在慶典的時候才會使用。


    我不知道這聲音是什麽意思,但是那位波雅爾的臉色則變得有些難看。


    “修道院的人命令我們繞道。”他說,“那號聲的意思是再靠近則視同攻擊。”


    “什麽意思?”我有點迷惑不解,“這地方不是加裏寧王公的地盤嗎?”


    “德尼亞王公經過之後,許多的定居地和小城堡已經破膽。不接納外人。可是我們明明打著小東湖城的旗幟啊。”他有些惱火的看著那個修道院,“見鬼了,這院長是誰?我得扒了他的皮。”


    我看了看周圍燒毀的作坊和莊園。再看了看那巋然不動的圍牆,“別說大話了,德尼亞王公也沒能剝了他的皮。我們先想辦法進去再說,不行我們就繞道,反正我們要去的是瓦蘭科夫。”


    “我要看看誰這麽大膽。”波雅爾和他的隨從驅馬朝著前方跑去,馬蹄踏出了一道煙塵。


    一些滯留在定居點外麵的農夫立刻嚷嚷起來,這些人正在一些被火燒成廢墟的房屋之中撿拾著東西。當他們聽見號角的時候。就已經站直了身體警惕的看著我們,這個時候,他們聚攏了起來。把草叉和長柄鐮刀豎著,彼此唿喊著什麽。


    波雅爾隨從舉著一麵三角形的長條旗,上麵繡著小東湖城的徽記,他們兩個人很快就抵達的城下。


    這時。讓人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城樓上射出了一陣箭,齊齊地紮在兩個騎士即將踏過的地麵。波雅爾似乎也很意外,和自己的隨從勒馬,朝著圍牆上叫罵起來。他以為那聲警告的號角隻是故作聲勢而已,沒想到對方真的敢放箭。那隊農夫很快匯合了另外一隊人數較少的農夫,加起來有四十多人,這些人朝著兩個騎士逼近了過去。我心中有些納悶,這修道院的院長怎麽真的敢對小東湖城的使者動手?


    農夫很快靠近了那兩個騎士。我遠遠的看見那位波雅爾用馬鞭試圖抽打兩個靠近的農夫,但是密密麻麻的草叉使得他的坐騎連連後退。最後這兩個騎士的馬韁繩都被人抓住,然後他們被拉下了馬。


    我心中用起了不好的預感,這個波雅爾是要帶著我去麵見加裏寧的,如果他被人扣押,我的目的也無法完成了。我扭轉馬頭,迴到了我們身後的一輛大車上,撿起了一根長矛,身邊的庫吉特人立刻抽出了彎刀,唯一還跟著我們的拓荒者也拾起了一根長矛。我們五個人將哥白尼留在原地,然後開始慢慢的加速朝著那些農夫衝了過去。克魯塞德爾衝在最前麵,最外側則是他的兩個夥伴,我和拓荒者在他們的中間。我們五個人奔跑起來的時候,那些農夫居然沒有試圖逃跑,而是密集的站在一起,把草叉對準了我們,他們死死的守在大路的中間。


    我們衝到跟前的時候,這些農夫除了嚷嚷之外,居然沒有因為害怕而逃跑。我放平了長矛對準了幾個農夫衝過去,他們毫不躲閃,看著那些尖尖的草叉頭,到最後關頭我放棄了,急急忙忙的勒停了馬,馬蹄死死地踩住地麵,濺起了幾塊泥巴,當那些農夫朝著我衝過來的時候,我的心中居然閃出了一股害怕的感覺。我準備繞到他們後麵去找機會,沒想到這些農夫居然立刻調轉了方向,保護住了側翼和後方。我們五個人繞著這些農夫騎行,居然找不出來缺口,那些農夫則開始朝我們投擲石塊,把我們逼得遠遠的。伊尤看見無法驅散這些農夫,幹脆掏出了短弓,一邊靈活的駕馭坐騎繞著農夫們的小小的陣地,一邊尋找機會射擊。


    這時傳來了一聲短促的號角,一隊騎兵從定居點緩緩的出來城。


    這定居點居然有騎兵?


    “伊尤!”我對正準備射擊的庫吉特人喊道,“把弓放下。”


    騎兵人數超過了三十人,難道是什麽伯爵或者大波雅爾駐紮在這裏?我心中還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個地方是不是已經串通了德尼亞王公,才辛免於難的,他們的駐軍如果都是德尼亞王公的士兵,那就好解釋了。這如果是真的,那加裏寧可要頭疼了,在他的後背已經有不懷好意的王公占領了一處小型要塞。


    農夫們朝著我圍過來的時候,我丟了長矛。身邊的拓荒者也丟了長矛。庫吉特人則收起了弓和刀,來到了我的身後。


    看見騎兵過來之後,農夫們牽著兩匹馬和兩個俘虜朝著城門口慢慢的退去,有人還在迴頭衝我們丟石頭。


    騎兵們打著古怪的旗幟,上麵繡著一棵橡樹。他們鎧甲外套著橡木紋章。最古怪的是,這些騎士並非穿著波雅爾的鱗片盔甲,也沒有戴上標準的覆麵頭盔。他們大都戴著碟形盔,身上穿著鎖甲和鐵鎧甲,有一些還穿著緊身的皮衣,看起來就像是```一群西部騎士。


    那隊騎兵見到我們已經放下了武器,就不再維持陣型,而是在一個老騎士的命令下散開,朝著我們緩緩的靠近。


    “提米。”哥白尼見到這個情況,已經趕了過來,“這是怎麽迴事。”


    “我比你還不懂。”


    這些騎士在靠近我們之後。當中的老騎士停了下來,他身邊左右兩側的騎兵則繼續前進,幾乎把我們半包圍了起來。


    老年騎士穿著很是古怪,他全身上下都是西部騎士的打扮。胸前的鎧甲套著橡木紋章。但頭盔卻是波雅爾式樣的頭盔,遮住了他半邊的臉,隻露出了兩個眼睛。


    “既然已經發出了警告,”對麵一個年輕的騎士上來訓斥我們,“為何還要做出敵意的舉動?”


    “這裏是小東湖城的屬地,我們是小東湖城的使者。你們為何對波雅爾不敬?”


    “小東湖城?”那個年輕人對著地麵吐了一口痰,“德尼亞王公劫掠這裏的時候,小東湖城的窩囊廢尤裏在哪裏?德尼亞王公走後。傅裏葉那畜生來這裏強征給養的時候,小東湖城的衛隊在哪裏?”


    “我們沒有惡意。”我對他說。“我們隻不過是前去支援瓦蘭科夫圍城的糧隊。糧隊有一百多人,就在我們身後十多裏的地方,我們前來查看而已。”


    “那就滾開,迴糧隊去!”這個青年騎兵很顯然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以為我是要來征調糧食的征糧官,“我們不需要小東湖城保護,也不給你們一顆糧食,你們打自己的仗去。”


    “你是誰?”我瞪著他,“加裏寧目前是管不了你。但是打完仗了,你這話加裏寧肯定要過問的。到時候你會倒黴。”


    “你現在就會倒黴。”他抽出了一隻鐵頭槌,朝著我走過來。


    “伊凡。”那個老年騎士,“迴來吧。這人我認識,院長也認識。”


    伊凡疑惑的迴頭,“院長大人說過,任何人```”


    “他是院長的朋友。”


    老騎士掀開了遮住臉的鐵片護甲,居然是羅多克的泰維騎士。


    “泰維騎士?”我不解的看著他。“你不是在為羅曼諾夫家服務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哈,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了。羅曼諾夫不喜歡老頭子,覺得隻能吃白飯,卻打不了仗。”泰維讓他身邊的一個騎兵迴去給我們同行的波雅爾解圍,他則走了上來,“我差點就迴了羅多克,但是這裏的院長希望我為他服務幾年,幫他訓練一批小夥子。我覺得院長的提議不錯,就決定留在這裏了。”


    “這院長是```”


    “貞潔者英諾森院長,”泰維說了一個響亮的稱號,當他發現我的臉在抽動的時候,他補充了一下,“就是那個湯姆.布朗。”


    “他居然能供養一支騎兵小隊?”我有些疑惑,“他哪來的錢。”


    “騎兵小隊?”泰維示意我跟著他進城,“你太小看院長了。”


    我們隨著騎兵朝著城內走去。


    走進城內的時候,我立刻被喧嘩的人群嚇了一跳。這裏的居民之擁擠,幾乎比得上我當初見到的伊凡哥羅德!


    城牆邊上抱著腿坐著許多無所事事的人,似乎在等著幹活,每隔一會,就會有一些工匠過來和這些人討價還價,用醃蘿卜條或者麵包作為報酬,雇這些人去修補屋頂或者去碼頭卸貨。幾個薩蘭德人正在街頭廝打,因為一個醉酒的薩蘭德人破口大罵,侮辱先知。一個維基亞麵包師正在把一筐一筐的麵包從烤房裏麵搬出來,丟到馬車上麵,一個乞丐模樣的小孩去伸手偷麵包的時候被馬夫捉住,屁股上挨了好幾下打。街道上麵鋪著一層木板,不過已經被踩爛了,有一些地方還能看見石磚,湯姆莫非挖出了金礦?還是他占領了一處裝滿糧食的糧倉?怎麽這麽闊氣,還能用石磚鋪地麵。幾個妓女嬉皮笑臉的拉住了一個皮貨商。讓他跟著她們去巷子裏麵,一位教士站在她們身邊指責她們墮落,當一個妓女對著這個教士掀開了裙子。露出了光潔的大腿和大腿中間的東西的時候,這個教士嚇得落荒而逃。一個克裏爾人用頭頂著十多盤大烤餅,向沿途遇到的每一個人兜售。這些小樓看起來都很新,木頭房子上還沒有發黴長出苔蘚,隻是粘著泥巴,看起來髒兮兮的。在這片小木頭屋子的中間,有一處酒館。上麵寫著一個奇怪的名字,似乎是三巨頭什麽的。這個酒館是這周圍最漂亮的建築,它的下半截幾乎都是用上好的石料壘起來的。上半截則是用的木頭和白帆布,裏麵人聲鼎沸,一個半裸的女人站在圍滿男人的桌子上跳舞。


    “這是修道院?”我不解的問泰維,“湯姆莫非崇拜撒旦?”


    “院長或許離主道有些距離。”泰維有些尷尬的說。“但不至於是撒旦的門徒。我帶你看看別的地方。”


    我們穿過了最熱鬧的地方,來到了一片相對安靜的地方。當我們穿過了一道木門,似乎喧囂聲立刻就消失了,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讓我幾乎以為自己迴到了沙漠裏麵的西姆大寺,這裏聚集了很多難民,他們的住處都是隨意搭建的窩棚,或者隻是用破布和樹枝勉強堆出來的小洞。這些人臉上一點歡快的表情都沒有。他們麻木的坐在地上,有一些人則在遠處圍成一團。在中間,一個胖胖的男人在那裏分發免費的湯、煮熟的豆子以及一種摻了草葉子的薄餅。


    “這裏人太多了。”我對泰維說,“我見過薩蘭德人的西姆大寺,地方比這大得多,供養的難民卻不比這裏多多少。養這麽多人,你們吃泥巴嗎?”


    “好在我們有個碼頭,可以拿到便宜的糧食。”


    “碼頭?”


    “院長修碼頭的時候,累死了許多人,似乎當時許多人都覺得院長是個白癡,但是現在,我們卻要靠著這碼頭活下去。”


    “誰送來糧食?”


    “諾德人,自由城邦,還有拓荒者。”


    “你們的農夫剛剛差點殺了一個拓荒者。”我指了指我身後的那個人。那個拓荒者咧嘴笑了起來。


    “這是難免的,”泰維的聲音安靜得像是一塊石頭,“傅裏葉在德尼亞王公燒毀了外麵的作坊和莊園之後,來到這裏,說是要來保護我們。那個時候院長不願意開門,但是這裏的居民卻希望有一隊士兵過來保護他們。結果傅裏葉一進城,就占據了倉庫,強征了居民來幫他把糧食布匹全部運走。他脅迫了兩百多個居民跟著他離開,能迴來的隻有一百多個。傅裏葉走之前還搜捕了從他領地裏麵逃跑的農奴和工匠,這些人都被割掉了耳朵,在臉上燙了逃奴的標記。他揚言要去奴隸市場拍賣這些人,院長提出要買迴這些人的時候,傅裏葉立刻殺了其中一個農奴,他對院長說,‘狗湯姆,我的領民死了也不會賣給你的’。現在這裏的居民,對於外來的人,普遍怨氣衝天。”


    “湯姆什麽都沒做?”


    “他正準備做點什麽,現在剛剛開頭。”泰維看了看遠處的一個小小的廣場,“你來的很巧,這些天我們主要在燒異端。”


    “他自己都不那麽正統,還敢燒異端?”


    “因為這些人的確可恨。”泰維說,“一個托缽僧流浪到這裏,煽動這裏的難民說院長是惡魔附體,最後造成了一場騷亂,二十多個居民在鬥毆裏麵被殺死。還有兩個異能者,說他們來自另外一個大陸,能夠表演魔法,結果後來發現隻是兩個擅長玩火的克裏爾人。”


    “都被燒了?”


    “是他們自稱能逃避火焰的傷害。院長說,他誠心的準備歸順他們,隻不過,先要試試他們的真假。”


    “那幾個人呢?”


    “燒成灰了。”


    “今天燒誰?”


    “我不太清楚,”泰維有點困惑的說,“一個說自己來自二十年後的家夥。我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清楚。他說他知道一切將要發生的災禍,隻要人們讓他當院長,處死湯姆這個沒有能力的院長,他就能帶著所有的人避開危難什麽的。”


    “這聽起來和那些假先知沒什麽不同。”


    “不,”泰維說,“這個人沒說自己是先知。他隻是說自己已經經曆了一次我們正在經曆的世界,換句話說,他知道我們誰先死誰後死,誰是勇士誰是懦夫,誰會背叛而誰會堅守,哪位國王會起來而哪位國王會隕落,哪位皇帝會征服世界而哪一位會死在豬棚。”


    “那他簡直```”


    “可怕?”泰維說,“是啊,幾乎像個神。你想想,要是他說的是真的,我們以後做的蠢事和錯事他就都知道了,他甚至可以造謠說一些不存在的事情,隻要人們信他,就會被他煽動。他要說你和我會屠殺這裏所有的人呢?一旦有人信了他,我們的下場會怎麽樣?”


    “確實可怕。”


    “所以那是他的歸宿。”泰維揚起了馬鞭柄,指了指前方。


    人們圍著一堆木柴,火焰正在升起。


    一個男人絕望的慘叫起來。


    火焰點燃了他的衣服,點燃了他的頭發,他的眼珠被燒成了白色的漿液,緩慢的流出,皮膚翻起黑色的褶皺。


    黑煙伴著惡臭。


    又一個異端死在了英諾森大人的烈火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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