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加上我應該是十一個人,但是最強壯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個糞坑旁邊,手被繩子捆在背後,還給打得鼻青臉腫。


    最後出城的時候,我們隻有十個人。


    隻有我和另外兩個維基亞人有馬,剩下的黑人帶著五頭瘦弱不堪的騾子,拖著三輛板車,板車上麵拉著七八個箱子和兩具屍體。據說這兩個人在尤裏克城裏有親戚,寫信來願意贖他們的屍體,開價是一百袋小麥或者二十大桶麵粉,前提是這兩具屍體必須完完整整的送過去,少一隻腳或者一條胳膊都不行。黑人士兵總是喜歡拿死人身上的骨頭做項鏈,所以這個任務也不是很好完成,阿比在臨行前反複囑咐我要求要把這兩個家夥看好。這兩個克裏爾人死得透透的,倒不用怕他們逃跑,主要是防止這些黑人士兵過來割紀念品。他們尤其喜歡腳上的大拇指,因為他們覺得那裏是人的敏捷和運氣的源泉,做成項鏈的時候,在草原上遇到獅子也能輕鬆跑掉,夏天晚上戴著睡覺蚊子也不會咬。因為這個原因,我總是過一會就掀開蓋住屍體的草毯子看看是不是還有十個腳趾頭。


    這兩個克裏爾人肯定是富人,胖的像兩隻熊,死了肚子還有這麽大,實在不可思議。


    黑人在箱子上麵塗滿了泥巴,想讓人看起來覺得這東西不值錢。這完全就是白費力氣,我記得瓦蘭人捉住商人之後,經常會拿一根棍子搗搗腸子。生怕別人藏了一兩個金幣。總之商人被瓦蘭人盯上了之後,丟錢財的傷痛大概一兩年就痊愈了。但一種難以啟齒的屈辱感則會伴隨一生。還是祈禱在路上不要遇到什麽匪幫吧,我最擔心那些幾十人成群結隊的馬匪。這些人我們單打獨鬥打不贏,跑也跑不掉,而且他們也不擔心阿比隨後而來的報複,這些人最為肆無忌憚。


    讓我稍感欣慰的是這些黑人帶著幾條碩大的鬣犬,這些畜生幾乎有小馬大小,據說狼也害怕這樣的家夥,不曉得怎麽被這些黑人拿來當寵物的。而且這些鬣犬統統毛亮膘肥,所以我雖然好奇,也不太想去問他們這些狗是吃什麽長得這麽壯的。


    “如果來了騎馬的狗雜種。”一個黑人士兵發現我看著他的鬣犬的時候對我說,“這些寶貝,一口撕開馬的喉嚨,一口撕開人的喉嚨,兩下一個,快的像閃電。”


    “你的寶貝能不能聰明到隻吃人,留幾匹馬下來?”保爾的坐騎有點害怕這些鬣犬,在它們從它的蹄子邊上吐著舌頭跑來跑去的時候,就會四肢僵直。眼睛瞪得老大,保爾不得不反複安撫自己的坐騎。


    “我沒機會這麽訓練過它們,”那個黑人的鼻子被割掉了,鼻孔看起來比普通人大了一倍。陷下去了一個鼻窩,“如果你,白皮的保爾。你願意幫幫我,我可以讓它們拿你練練手。”


    保爾不敢和這些黑人嬉皮笑臉。隻得耐住脾氣退縮下去,無可奈何的說。“我可不想和那兩個家夥躺在一起。我說,那兩個家夥臭得要命,我們真得要帶他們一直走到尤裏卡?”


    “二十大桶麵粉,”黑人舔了一下嘴唇,“你有多久沒有吃過麵包了?聞點臭氣怎麽了。”


    “好吧,”保爾驅馬跑到了上風的地方,吐了一口痰,在馬背上拉下了褲子,灑了一泡尿,然後就朝著我們前進的方向一溜小跑過去探路去了。


    我們跟在後麵百無聊奈地走著。


    四野裏靜悄悄的,野草橫生,誰能想到我們走過的地方過去是最肥沃的一片甜菜地,那時有成群結隊的奴隸在這裏勞作,帶著鞭子的工頭騎在小母馬的背上,百無聊賴的走來走去,看見誰偷懶就抽上一鞭子。現在這裏什麽都沒有,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兩個死人,克裏爾人和黑人都有,肚子被禿鷲和野狗吃了個精光,臭氣熏天。我們在早上路過了一個池塘,正準備喝個痛快的時候,卻在水底看見了兩個死人,一男一女,緊緊地抱在一起,腳下用繩子拴著一塊石頭。這兩個家夥敗了我們的胃口,誰都不想喝這裏的水了。我們隻能繼續啟程,我站在池塘邊上看了一會這兩個人,他們穿得衣服都是做工考究的克裏爾長衫,現在在水裏麵散開,就好像站在高台上,被風吹散了一樣,什麽東西在水下都沒有重量,輕的像個夢。


    大地極西邊有地方著了火,有什麽定居點被攻陷了。這是好事情,如果原野裏有什麽土匪的話,他們八成會去那裏碰碰運氣。不管是什麽定居點被洗劫了之後,總會有點東西剩下來:糧食、死馬、死狗、死男人和活女人,總之,什麽都值得他們一試。


    黑人告訴我說,人如果吃了死人肉,眼睛就會變綠。


    我對他說,眼睛是餓綠的,然後才會去吃死人,他弄錯了順序。


    黑人笑著說,他倒沒有想過這個事情,然後他悄悄地問我,想不想知道城裏那個薩蘭德屠夫具體是怎麽熬湯的。


    我心裏大致清楚,不過也不是很了解其中究竟,於是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好等他下文。


    這個時候,前麵傳來了馬蹄聲,保爾在馬背上靈活地像條撒歡的狗,一片飛奔而來一邊吹口哨。


    我們一行人都停了下來。


    “前麵有個酒館。”保爾說。“我在邊上看到了人,至少有七個。”


    “酒館?賣麥芽酒和烤鹹肉,還附送老板娘陪你上床的那種酒館?”留在我身邊的維基亞人問道。這個維基亞人不知道吃壞了什麽東西,走幾裏路就要跳下馬背拉稀,臉上蒙著一層細汗,泛著灰色的光。


    “過去應該是。”保爾說。“我以為那地方早沒了,沒想到居然毫發無損。這可真是怪事。我懷疑裏麵有不少人,要麽就是有人在保護這個地方。”


    我們一行人帶頭的是個老年黑人。一路上一直一聲不響地坐在屍體旁邊,這個時候他用土話和幾個黑人士兵說了幾句。


    接著幾個黑人就停了下來,載著屍體的板車也停了下來。他們找到一棵樹,一聲不響地開始挖坑,我們則放慢了腳步繼續前進。


    過了差不多一刻鍾時,我們來到了先前保爾發現酒館的那塊高地,遠遠地看過去,那酒館修在一個山坡上麵,周圍是幾幢被燒毀的農舍。在坡下麵,還有一片連在一起的被廢棄的小鎮,似乎還冒著餘煙,不過那酒館確實如保爾所說,毫發無損,圓形的外牆白得像喬萬尼那個姘頭的屁股。


    遠遠地似乎有號角或者別的什麽聲音傳來,隻響了兩聲,之後就再無聲響。


    “我們肯定被發現了。”保爾判斷。


    “那就直接過去,”黑人頭領說。“縮頭縮腦是克裏爾人才會幹的事情。”


    “我希望他們隻是賣酒的家夥。”保爾陰沉沉的說,率先打馬走下了高地。


    另外一個維基亞人緊隨其後,“我希望有老板娘。”


    他們兩個人很快消失在了灌木叢裏麵,遠遠的聽見保爾抱怨說。“你是不是把屎拉在褲子裏麵了,臭的像個瓦蘭人```”


    幾個黑人也陸陸續續的走下高地。


    我們走到樹林裏麵之後,樹木逐漸的陰深。我們在幾棵大樹下停了下來。板車被拋棄了,箱子係在繩結上。掛在騾子的兩邊。我們低估了下坡的難度,一路上都是半身高的石坎。騾子滑了幾次蹄,就不敢跟著人跳了。我們不得不在山腰上麵折來折去,走到平原上麵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保爾抱怨說,天黑漆漆的,對麵什麽都看不見,過去要吃虧的。


    一個黑人呆頭呆腦的說,“那他們更看不見我們。”


    這句話把我們噎了半天,才有人開始笑出來。黑人首領估計是感覺到了對自己皮膚的冒犯,威嚴地咳嗽了一聲,於是不在有人講話。


    在走出樹林後沒有多久,後麵留著挖坑的幾個黑人趕了上來,背著箱子,氣喘籲籲,渾身是汗。我本來以為他們埋了幾個最重要的箱子,沒想到,他們埋得是那兩個死人。其實也對,遇到危險背著兩個死人總是不方便的。不過我總感覺我們看起來蠢得要命,背著幾個箱子四處招搖,最近的援軍也有一天的距離,簡直就是肥羊。好在這些人是定點居住的,不會是流寇,會有所顧忌,不然我是真的要反對前去這個酒館的。


    到了酒館所在的小山坡下麵,我們路過了那個被焚毀的小鎮。石牆被推倒了,煙味很濃,估計在被火燒過之後還沒下過雨。有兩個流浪漢模樣的人縮在一個窩棚裏麵烤火,窩棚上麵粘著一些布條,這兩個流浪漢冷漠地看著我們,在我們經過的時候,他們用把什麽東西藏在了一塊石頭後麵。我們一個小隊的人都在吸鼻子,沒錯,流浪漢再怎麽藏,也沒法藏住烤肉的香味。鼻子被割掉的黑人士兵鄙夷地看了看兩個流浪漢,流浪漢不敢看他的眼睛,黑人士兵咧嘴衝他們笑了一下,迴頭走進了隊伍。


    我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蜿蜒爬上山坡的時候,總感覺那兩個家夥在窺伺我們。


    酒館出現在我們的正前方時,我和維基亞人下了馬,黑人把箱子放在了腳邊。我發現地麵被挖掘了一道寬寬的壕溝,一塊長長的橋板被拉了起來。對麵站著三個男人,一個人舉著火把,另外兩個人拉著弓,彎著腰,頭上戴著半盔,身上穿著暗灰色的皮甲。


    “是什麽人?”對麵舉著火把的人問我們。


    我看見黑人首領動劍柄頂了保爾的腰一下。


    “正派人。”保爾反應很快,知道黑人讓他來談,“我們需要休息。”


    “正派人不會和黑佬搞在一起。”


    “自然不會,這隻是奴隸而已。”保爾說,“這年頭帶著奴隸走門可不容易啊。”


    “嘿,你他媽的在耍我嗎?”那個人眯著眼睛看著保爾,“你讓我放一群黑佬進來?黑佬都該死,你知道黑佬的:自己的老爹死了,就脫下褲子,一邊幹一匹母馬,一邊吐著舌頭唱靈歌。這狗年月,平原上要是還有一個奴隸沒有拿著刀子捅他們的主人,我就讓你幹我的女兒。”


    “那得讓你女兒先見我幾次,我不太習慣幹陌生娘們。”


    “我們這裏什麽都沒有,你們走吧,別惹麻煩。”


    “我們隻要熱湯和幾捆幹草,別的都不要。你們要有吃的,我們就買。你們要鹽還是金子?”


    保爾掏出了兩小袋東西,拋了過去,一袋裏麵裝著兩枚金幣,邊緣被剪得稀巴爛,另一袋裝著鹽,摻了一半沙子。


    那邊弓箭手慌亂的躲避了一下丟過去的東西,其中一個脫手送了弦,箭低低地射進了壕溝,劈啪幾聲跌進了溝底。


    保爾誇張的後退了一步,“嘿,我們隻是求宿一夜,不歡迎的話,我們就去下麵的鎮子過一夜。”


    保爾身邊的維基亞人低聲地評價了一下對麵的弓手,“雛兒。”


    打火把的人惱火地罵了那個緊張兮兮的弓箭手一句,然後用小拇指粘了一點鹽,用舌尖舔了一下。隨即他吐了一口口水,對保爾喊道,“媽的,你往沙子裏麵摻了什麽?耳屎嗎?”


    “呃,我猜我摻了一兩撮鹽,應該有鹹味,你再嚐嚐?”


    那邊喋喋不休的罵了半天,終於問道,“這樣的假貨你還有多少?”


    “哈哈,這是個好的開始,”保爾打了個響指,“不管這假貨還有多少,我都會送你一大堆,夠你醃一百頭母豬。這之後,如果你想要多的鹽,我們就坐下來慢慢談怎麽樣?對了,我為諾德人做事,收金子,從這裏直到海邊,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願意上門收金子啦。”


    那邊的幾個人交頭接耳了一番,打發了那個緊張兮兮的弓箭手往酒館跑了過去。


    兩邊都陷入了沉默,過了五六分鍾,那個弓箭手才又跑了迴來,還帶了一個戴著鬥篷的家夥過來。


    那邊幾個人最後打量了我一番,終於開始鬆開一邊綁住橋板的繩子。


    木頭轉盤在那裏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


    “維多。”鼻子被削掉的黑人士兵不動聲色的解開了手裏幾隻鬣狗的韁繩,用舌頭彈了幾個舌音,這些鬣狗就四散跑開了。


    “什麽。”我看著對麵說。


    “下麵烤火的那兩個白皮和對麵的家夥是一夥的。”


    “為什麽。”


    “你看見他們的眼睛了麽?”


    “沒有。”


    “那我以後得叫你瞎子,反正你已經瞎了一半。”黑人士兵說,“我跟你說維多,”他轉過頭來低聲對我說,露出了恐怖而古怪的笑容,“他們的眼睛都是一個顏色。”


    “```綠色?”


    黑人士兵衝我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可惜沒我的綠”。


    他不再說話,背起一個箱子,就好像是一個溫馴的奴隸,跟著趾高氣揚的保爾走了過去。


    保爾身邊的維基亞人在經過拿火把的人身邊的時候,問他這裏有沒有老板娘。


    “有你媽。”拿火把的家夥這麽迴答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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