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寺廟的排水渠悄悄的離開。


    在許多我以為沒有路的地方,阿比都能翻開一塊木板或者挪走一叢小灌木找出一條新路。這條路足足有兩百碼長,兩邊磚石高磊,地麵泥濘不堪。有幾次我走不動的時候,阿比都要停下來,摟住我的肩膀,把我扶過去。


    我們在排水渠的盡頭停留下來,阿比要仔細的觀察一下外麵的情況,說要等到天都黑透之後再離開。在阿比透過石縫四處觀察的時候,我悄悄的把麵粉藏在了自己的懷裏。


    這個動作沒有躲過阿比的眼睛,他用發亮的眼睛看著我,“你要相信阿比,現在人少了整整一半,食物比什麽時候都豐富。明年肯定要發饑荒,但是現在,你最不用存起來的就是食物。”


    我懷疑這就是他沒有搶我的麵粉的原因,當然,也是我還能找到麵粉的原因。


    話雖如此,還是存起來未來幾天的食物保險一些。阿比給了我一些幹淨的水,我一點一點的喝下去。腹部的疼痛長時間的折磨著我,讓我感覺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恍惚之中。我的右腿腫了,而且我感覺越來越腫,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沒有告訴阿比這個,我擔心他會因為我是個累贅把我拋下。在找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我要咬緊牙關跟著他。


    阿比的話有多少可信的,我不是太清楚,不過現在的這種情況下,維護治安的力量已想必已經所剩無幾,而約束人道德的東西都和那清真寺一樣的慘淡,有盜賊四處劫掠也正常。


    過了好一會,阿比終於確定外麵沒有人在暗中觀察清真寺,便示意我跟著他走。


    這時溝渠裏麵已經黑得什麽都看不見了。


    “我說,”我小聲的對阿比說,“清真寺裏麵全是死人,誰要去哪裏直接去就好了,用不著一直盯梢吧。”


    “前幾天治安官召喚來了九個士兵。”阿比說。“一點用沒有。”


    阿比似乎不會說盜賊這個詞。


    我對他問道,“外麵的那些人是盜賊嗎?”


    “盜竊,劫掠,強奸,”阿比說,“什麽都幹的盜賊。”


    “你也在劫掠。”我對阿比說,“我看見你在洗劫那些死人。”


    阿比沒有迴答。隻是說,“我們需要那些東西。”


    我不知道他說的我們是什麽意思,或者他隻是搞錯了‘我’和‘我們’的單複數關係。


    “還有你說的治安官,”我對他說,“他已經死了。”


    “但他的士兵沒有死。”


    “說實話,我沒有看見什麽士兵。”


    “但是外麵的人不知道。”阿比說。“那些盜賊。他們要再過一段時間才會去清真寺劫掠。劫掠死人。”


    “那些士兵離開了嗎?”我問阿比。


    阿比說的士兵,可能是治安官從莊園或者是周圍的城市征募來的民兵,當然,寺廟總是很富有了,他們雇傭技藝精良的傭兵也是有可能的。


    “離開?”阿比說,“是的。他們到了清真寺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殺掉了寺廟的男人,強奸女人。搶走財物。他們比盜賊更加可惡。盜賊為了食物和錢殺人。士兵們因為喜好而殺人。”


    這讓我無話可說,我隻能一瘸一拐的跟著他。


    突然之間。溝渠頂上遮蓋的石磚和木板消失了,燦爛的星辰布滿了天空。


    南方吹著清冽的風,沒有死人的惡臭,也沒有遍地的血汙,地麵是幹硬好走的路,路邊是一連串剛剛廢棄的莊園。


    我們沿著小路繼續前進,在經過一個薩蘭德式的穀倉的時候,我們聽見有人在說話。阿比讓我跟著他躲到了一邊的草叢裏麵。


    一個騎馬的男人懶洋洋地走了過去,他的身後是六個用繩子拴在一起的人。在這一隊人的最後,一個手持著棍棒的男人看守者這些人。這個男人突然把手伸進了一個女人的裙子裏,這個女人驚慌失措的大叫起來,惹得整個隊伍都亂了套。騎馬人迴頭衝著這個男人吼了幾個詞,這個男人迴了幾句,又用棍子去驅趕這些人。


    等這一小隊人漸行漸遠之後,阿比嘴裏擠出了幾個字。


    “盜賊。”


    “這些人究竟是誰?”


    “疾病開始的時候,有不少的奴隸因為主人死亡而逃離。於是莊園主們成立了一隻捕奴隊,搜捕逃亡的奴隸。”阿比的話語裏透露出了憤怒,“後來這些莊園主們不是死了就是逃跑了,這些捕奴隊便不再有人雇傭。可是這些人覺得自己得到的還不夠,他們糾結了一批男人,四處遊蕩劫掠,已經不為捕奴,隻為了得到奴隸和錢。”


    “沒有人管他們嗎?”


    “城鎮兩個月前還派出過一隻六十人的部隊,給周圍的村莊分發了一些武器和火把,讓他們注意安全。不過那些家夥在天黑之前就逃迴城裏去了,現在這裏是無主之地。”


    “城鎮?哪個城鎮?”


    阿比有些不知所謂的看著我,“自然是尤裏卡城,還能是哪裏?為什麽這麽問?”


    他狡黠地看著我。


    “沒有,我隻是不知道我隔尤裏卡城這麽近。”


    “往南走十九維基亞裏,就能看到尤裏卡城的舊城,過了河就是新城。不過城鎮已經死透了。”


    “你說城鎮死透了是什麽意思?”


    “死人多過活人。”阿比說,“就是這樣。最開始人們以為這是一場風寒病,後來以為這是普通的瘟疫,最後所有的人都知道大難臨頭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一小片幹死的小樹林露出了焦黃的顏色,我勉強的辨認出了這是用作景觀樹的樹苗。過去貝伊和富商每年都會購進這種樹苗,用來裝點他們美妙的花園。這種樹幾天沒有人澆水,就會幹枯致死,本來就是原產在羅多可的稀罕玩意,一旦沒有人維護,沙漠是存不下這種東西的。穿越最後一處莊園的時候,阿比從一堆草垛裏麵找出了那個背包,把它抗在了肩膀上麵。


    “你下午來過這裏了。”


    “是的,藏好東西。然後迴去看看你是什麽人。”


    一隻鬆鼠從我頭頂的樹上快速的從樹枝跳到了比鄰的另外一棵樹上。我們都好奇的抬頭看了一下。


    接下來好一會我們都沒有說話。


    夜晚的風變得越來越冷,我總是想找個樹洞休息一個晚上。不過在我看見了那個捕奴隊之後,就知道一個人留在野外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雖然我不是太相信阿比,但現在還是跟著他比較好。如果阿比不懷好意,他能得到什麽呢?我不會再糾結別人是好意或者惡意了,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說不準的事情。人們可能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是好意或者是惡意。最簡單的方法還是揣測別人的動機,這樣才能推測出別人的下一步動作。


    那麽,阿比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他應該不是捕奴隊的人,如果是的話,他剛才就會把我出賣,我是肯定逃不掉的。那他是誰?如果捕奴隊不止一支呢。也許在周圍還有大大小小的各種捕奴隊,盜賊,土匪,遊蕩的旗幟,劫掠的武士呢?這種情況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而阿比可能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員。


    我的腦袋裏亂糟糟的,在走下一片碎石河灘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怎麽都走不動了。河灘幾乎是垂直向下。我除非滾下去。不然是不可能走到河邊上去的。


    阿比停下來觀望,還無緣不顧的驚動了幾次。把我拉到一邊的樹叢裏麵,顯得過於小心謹慎。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提醒吊膽的,我記得我在帶領幾個士兵穿越梁讚河的時候,才會這麽小心翼翼的不敢渡河,現在這周圍隻不過有一群病怏怏的薩蘭德人罷了,這些人誰都知道的,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用擔心。


    “等一會,跟緊我。”阿比說。


    他貓下腰,快速的穿過了一片小小的樹林,把包抱在懷裏,遛下了河灘。一時之間,我以為他要離我而去,我四下張望,看看這是不是什麽詭計,比如背後出來一個提著棍子的人什麽的,但是周圍什麽都沒有,我隻有用力的邁出幾步,想跟著他。那塊斜坡堆著又細又密的小石頭,過去我騎著馬都敢衝下去,但是現在這卻和高聳的懸崖一樣讓我犯難。不過我還是坐了下來,把手杖撐在前麵減速,慢慢地滑了下去。


    阿比跑過了一段石灘,躲到了河邊的一叢亂草裏麵。這架勢,就好像是在戰場上躲避遊騎兵一樣。


    一聲淒厲的哨聲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我迴頭的時候,看見高高的河岸上麵,一個黑魁魁的騎士,戴著灰色的鬥篷,肩膀上麵掛著幾圈繩索。


    “快跑!”阿比站了起來,背後的包裹看起來大的驚人。


    那個騎士勒馬從河岸衝著我跑了下來,我感覺如同一座山垮塌了下來。


    一時之間,我的手杖好像變成了劍,我本能的做出了步兵抵擋騎兵衝擊時候的動作,壓低腿,端平武器衝著敵軍騎兵。但是阿比的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就如同鐵鉗一樣把我往河邊拽。這不是找死麽?我過不了河的。


    騎士發現了我們的意圖之後,反倒放慢了腳步,慢慢地朝著我們逼近。


    “這是什麽人?”我問阿比。


    “捕奴獵手。”阿比說,我現在才明白了他的恐慌是為什麽,“去河邊。”


    這一段路走得無比艱難,後麵是玩著貓捉老鼠遊戲的騎士,前麵是一條必死的河。


    在河邊,阿比看了看月亮,好像在推測時間,然後他四下的探看了一下黑漆漆的河麵,似乎在等著什麽事情。


    那個騎士隔得很近了,他把繩子解開,似乎算準了我們逃不了。


    “你們把自己捆起來。”這個家夥說的是維基亞話。“免得受苦。”


    “大人,”阿比說,“我們是菲特村的人,並非逃奴。”


    “都一樣。”騎士說。


    “我們村莊受尤裏卡城保護。”


    “讓治安官來救你吧,雜種。”這個人說,“克裏爾人都是雜種。”


    這個家夥的衣衫閃爍著鐵的光澤,幽藍黯淡,如同死亡降臨。


    “雜種!”他最後罵了一句,準備抽劍。


    一枝箭紮中了他的胳膊,接著是第二枝第三枝箭,噗噗的紮入他的肚皮。


    騎士慘叫著倒地。


    我們的背後,一隻輕快的小船觸在河岸上,幾個克裏爾人背著弩跳下了水,走上岸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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