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行進


    穿越了大片的白樺林之後,我們進入了梁讚河灘。


    土地變得潮濕而疏鬆,黑漆漆的泥漿到處都是,一些野狗在泥地裏麵搖頭擺尾的攪動嬉戲,這些東西見到我們前來之後就一股腦全部散去。一路之上幾乎見不到定居點,一些廢棄的窩棚前偶爾有目光呆滯的漁夫在門口曬魚,兜售白樺樹皮和其他的古怪東西。


    我們本來準備順著梁讚河一路朝東走,然後在一處作坊上渡過河去的。但是隨著河流的蜿蜒,河灘已經成了沼澤地,讓我們難以行走,因而隻能朝著北麵折向高地,在那裏我們找準了方向之後朝東邊走去。我們遇到了一個旅行商人之後才知道我們走得太靠東了,於是不得不在南下的時候朝著西南做了修正,這耽誤了很多時間。


    弗拉基米爾有些生氣,他埋怨瓦蘭人為什麽會不認識路。但是瓦蘭人說他們去伊凡哥羅德的時候河水還沒有泛濫,他們是沿著河灘一路走到伊凡哥羅德去的。


    不久之後,河灘從泥漿變成了碎石子,變得稍微幹燥了一些。我們決定停下來休息。秋天雖然涼爽,但是騎了一個上午馬還是讓我汗流浹背。太陽升的極高,亮堂堂地找著我們,風把汗吹幹,在臉上留下了粉末一樣的鹽漬。我在河邊舀著水洗了臉。


    水裏麵是一群一開一合的水母,它們收攏的時候像是血滴,張開的時候卻變得幾乎透明。在一張一舒之間,這些東西是粉紅色的。我看著這些東西很好奇,等我伸手去抓它們的時候,這些東西一下子張開了身子,讓我無從下手了,等我再一次看見它們的時候,它們已經飄開了數米。


    “很有意思,哈?”湯姆走了過來,把自己的靴子踢掉,把腳伸進了水裏。“桃花魚。這些東西叫桃花魚。”他指了指水裏麵的水母。


    “扯,”我擦了擦脖子,身上髒兮兮的,搓了不少泥丸出來,“這東西明明叫水母,我在伊凡哥羅德見過有人賣這些玩意。”


    “嗬嗬,什麽文縐縐的水母。我就管它叫桃花魚。”湯姆看著水下麵動來動去的東西,“我倒是願意一輩子都不認識這些東西。你知道嗎?女孩子喝的月茶就是用這些東西做的,磨成粉末,和草藥一起喝下去。”


    “什麽是月茶?”


    湯姆搓著腳丫,“女孩懷孕的時候喝下去,然後孩子就沒了。”


    “這東西不是害人嗎?”我有些驚悚,“誰會用這東西?”


    “用這東西的人多了,”湯姆很鄙視地看了我一眼說,“一杯茶就能省去許多麻煩,女孩子們最多在床上多趟兩天,喝點濃湯也就挺過去了。不瞞你說,維多,我曾經親自喂過許多女孩子喝過這種東西。一杯月茶就是幾枚銅幣的事,然後在接下來的十多個月的時間裏麵,女孩子卻可以掙出成千上萬杯月茶出來。合適的買賣,不是嗎?”


    他看著水裏麵血滴一樣的桃花魚,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著。


    “我覺得不合適。要是你媽懷你的時候,被人灌了這什麽月茶下去,你不是都不能出生了。”我把皮衣脫了下來,用一條亞麻腰繩潤了水,然後兩手並用的擦背。


    湯姆聽完後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反唇相譏。他洗好了腳,把皮靴穿上,“可惜沒有人喂她一杯月茶。不然她就不會死,我也不會出生。”他悶悶地站了起來,“維多,有時候我在想,到底哪個更糟一些。”


    “哪兩個?”我不解地問。


    “沒什麽。”湯姆一言不的走了,他嬉皮笑臉慣了,這樣裝深沉我還有些不習慣。


    我們從漁夫家裏買來幾兜魚,花了幾個伯克硬幣。這些硬幣做得很難看,一麵什麽都沒有,一麵有一個字母‘p’,不知道這個字母是代表‘伯克王國’,還是代表‘皮爾蘇斯基家族’,不過這兩者也沒有太大區別了。


    漁夫的老婆在我們休息的時候把這些魚煮熟了,一個瓦蘭人給鍋裏麵加了一把鹽,煮完之後我們瀝盡了水,把魚分著吃了。每人能有幾條,吃起來很新鮮,有淡淡的鹹味,感覺很不錯。漁夫在我們把魚撈走之後,開始加柴煮我們留下的魚湯他要把鍋裏麵的鹽煮出來,這種寶貴的東西可不能浪費了。,


    漁夫給我們指了一處可以橫渡梁讚河的淺灘,他的魚就是從那裏捕到的:他cha了一片木樁,圍成一個個圓圈,在裏麵撒一些香氣四溢的草料。漲水的時候,魚兒就被吸引進去,水位落下去的時候,那些魚就被木樁攔在圈內了。


    從漁夫留下了大片木樁中間,我們越過了梁讚河,到河灘對麵去了,隨後我們最後一次折向東麵。我們要在一個樵夫聚居的地方過夜,第二天一早出,在中午前趕到瓦蘭科夫。


    河灘上的石頭亮晃晃的,陽光極其強烈,就好像又迴到了夏天一樣。整個人都被太陽曬的昏昏沉沉的。幸虧不一會我們又走進了白樺樹林。維基亞的土地上到處都是白樺林,這倒是別處少見的。


    斯瑪爾告訴我們,在伯克人進攻河間地的時候,曾經有股的斥候順著東湖一路侵入到梁讚河流域來了。伯克人沿途燒毀了一座有幾百年曆史的磨坊,那座磨坊順便還隻遠近唯一的妓院和旅館。伯克人帶著最漂亮的姑娘走了,把剩下的人統統吊死在樹上。人們由此推斷那批伯克士兵不是萊赫兄弟的人,這兩個人不會吊死別人,隻會把人砍了腦袋之後bsp;人們說那些人並不是翼騎兵,而是一群戴著熊皮帽子的家夥。他們的裝備不是很好,但是作戰卻很勇猛。人們說那些人是伯克人在森林裏麵招募的異教徒。那些異教徒和河間地的維基亞人相安無事了幾百年,但是伯克人通過重金和美女讓那些野蠻人加入了他們的陣營。那些野蠻人除了熱愛金幣和美女之外,還極端的看重名譽。在過去他們的領都要得到維基亞國王的冊封才能正式的行使自己的權利,現在,皮爾蘇斯基大公和伯克國王取代了維基亞王室,成了異教徒的新宗主了。


    這些異教徒信仰自然宗教,他們的長老會背誦幾萬行的史詩、使用幾乎所有的草藥,據說隻要沒有死掉,那些長老就能把人救活。通過他們的神靈來看,他們似乎於諾德人有那麽點親戚關係,但是他們卻聲稱自己從古倒今都是森林裏麵的兒子。維基亞人被西部人蔑稱為野蠻人,那麽這些人就是野蠻人裏的野蠻人了。


    從言語當中,斯瑪爾對這些異教徒倒是頗為尊重。他說那些人是真正的戰士,如果不是維基亞國王一再侵犯他們的森林,還侮辱他們的酋長的話,這些人本來是不會攙和到山外的戰事裏麵來的。其實那些野蠻人應該有記憶,多年前就是伯克人招攬來的騎士團大肆地屠殺著野蠻人,現在那個騎士團還在北麓殘存著一些城堡,那些城堡現在成了伯克庇護下的自由城鎮了,但是在過去,強大一時的騎士團卻差點滅亡了伯克人。


    西部教會對於異教徒向來是殺之而後快的,東部教會則寬容的多。但是現在,值得諷刺的是,這些異教徒卻和伯克人攙和到一起去了。斯瑪爾說起這一點的時候無不歎息,我感覺他還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說服那些野蠻人,讓他們於我們並肩作戰呢。


    “那你們呢?”我問斯瑪爾,“瓦蘭人會不會有一天也不和維基亞人在一起了,跑到別處去,幫別人進攻維基亞人?”


    “我不知道,”我的問題有些尖銳,我以為斯瑪爾會不喜歡的,但是他卻一本正經的迴到我,“瓦蘭人是自由的。我們現在覺得跟維基亞人生活在一起很好,我們就和你們生活在一起;你們打仗,我們會加入你們;你們派來的領主,我們也會尊重他,我們的家族族長也要從你們的國王那裏得到封號。但是如果以後你們變了,那我們就要到別處去了,自由的瓦蘭人會一走了之。”


    “你怎麽說的和庫吉特人一樣,”我迴應他的話,“到一個地方住得煩了,就跑到別的地方去。留下來經營一個地方不好嗎?”


    斯瑪爾哈哈大笑,“我們的確是會種地的庫吉特人。庫吉特人趕著牛羊,我們趕著莊稼。他們的牛羊把草地吃禿了之後,就沿著大河走帶草地青青的地方去。我們的莊稼把地力吸光之後,也會沿著大河走到土地féi沃的地方去。哪一天,要是天神哦,不對,上帝派使者重新恢複了大地的生機,我們就會迴去。這沒什麽不好的,我們就是庫吉特人。”,


    “不精耕細種,你們怎麽積累財富?”我有些好奇,對他的洋洋自得也有些反感,“我聽說在維基亞,人們把土地分成兩塊,一塊種穀物給人吃,一塊種苜蓿和蘿卜喂馬。穀物消耗地力大,苜蓿反而能滋長地力。收獲後,第二年兩塊土地更換莊稼。年年往複,一點點土地就能供應一個村子,喂飽一大群馬。維基亞人從來不遷徙,他們用多出來的莊稼修建城鎮,建立城堡。無數的人不用種地也能養活自己,他們在城市裏麵生產貨物,換來金幣。幾百年前維基亞人和瓦蘭人在同一條起跑線上,瓦蘭人還是禪達皇帝的親信。但是現在,維基亞人建立了自己的王國,瓦蘭人呢?”


    我自己說完了都感覺自己有些過分。不過我一想到斯瑪爾在幾天前的宴會上的態度就惱火。


    斯瑪爾聽我說了一堆,“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瞥了我一眼,“但是我一點都不覺得一輩子種地有什麽好。維基亞人本來都是勇敢的戰士的,在過去連你們的女人都能拉弓打仗,但是現在卻被娘娘腔伯克人打得滿地找牙,就是因為你們生活的太安逸。鐵盾河的維基亞人才更像是維基亞人,但是你們卻說他們是土匪和流氓。這個世界真是顛倒過來了。”


    “世界會顛倒得更厲害的。”我煞有介事的說。不過斯瑪爾鼻子吭了一聲,明顯的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自己也感覺底氣不足,雖然聽見不少人總是這麽感慨,但是這個世界到底會怎麽變化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清楚。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隻有等到世界完全變了樣之後才能現。算是後知後覺吧,這真是讓人遺憾啊,聽說那些古代的帝王們之所以成功,就是因為他們能預測時代,然後提前都做好準備。


    我們在天黑透之前趕到了宿營地,房屋不夠多,大部分人都隻能圍在火堆邊上將就一下。樵夫們把酸的麥餅和滿是渣滓的葡萄酒高價賣給我們,結果被瓦蘭人痛揍一頓,斧頭都被搶走了。那些樵夫遠遠的跑開,在樹林子裏麵罵人,瓦蘭人威脅那些人再罵就要燒房子了,樵夫就閉了嘴,坐在樹林子裏麵委屈地哭,幹嚎了半夜。瓦蘭人聽得煩了,就把樵夫的斧頭、鐮刀什麽的都丟上了屋頂,還把他們的梯子劈成柴火燒掉了。等第二天我們走的時候,那些一夜未眠的樵夫才探頭探腦地走出了樹林,心翼翼地準備開始新的一天。


    天氣明顯變寒冷了,我們加快的了行進度。


    纖長的旗幟在風裏麵扯動,我前麵的騎士的披風被吹起來,幾乎要搭到我的鼻子了,馬蹄如清脆的雷聲不絕於耳。


    在接近中午的時候,我們奔出了白樺林。整塊大地在我的眼前無限的展開,梁讚河像是一條銀帶蜿蜒在如畫的原野之上。灌木和草地如同織錦,幾顆高大的哨兵樹夾道生長。瓦蘭科夫的木柵牆屹立在金色的原野上,充滿了雄渾的氣勢。


    我們衝出樹林的時候,就聽見瓦蘭科夫的塔樓上吹響了號角,嗚嗚的低鳴聲在四野憂鬱地迴響。一些披掛整齊的士兵在城樓上麵吆喝著,木頭吊橋緩緩地放下。


    我們加地衝了過去,我感覺心跳劇烈,就好像是在戰場衝鋒一樣。在我們逼近城樓的時候,我現柵欄比我在遠處看起來的更高,那座橋在我們的腳邊剛一放下,我們就衝進了瓦蘭科夫。


    我的餘光瞥到無數陌生的臉在我們的周圍仰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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