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加裏寧伯爵


    羅曼諾夫堡壘。


    當我通過了一座白色的石拱橋的時候,便發現了遠遠看上去的堅固美觀的城堡其實是一個假象。這裏的一切都是雜亂無章的,地上堆滿了碎木板和箱子,仆人和農夫在裏麵走來走去,在一處高塔上,幾個工匠正在用繩索把卸下來的窗框吊下來。


    看起來羅曼諾夫們準備帶走一切能帶走的東西:窗框、教堂的金銀器、馬房裏的槽子、chuáng頭的裝飾、橫梁上的彩繪、石刻的聖母像,一切一切。我感覺如果時間足夠的話,他們甚至準備把羅曼諾夫堡卸成一塊一塊的石頭帶去東方。


    現在唯一沒有拆除的就是穀倉了,這個穀倉被一個商人花高價購買了下來,而且商人還連帶著把地裏麵的糧食全部定購了,他付了定錢,等糧食收割完畢之後再付剩下的錢。羅曼諾夫們在地窖裏麵還有九十多桶沒來得及處理的葡萄酒,這些東西帶不去東方,隻能找人賣掉。這一段時間,在羅曼諾夫堡壘裏麵,喝酒是不限量的,隻要能自己走下地窖去,喝多少都沒有人管你。


    我注意到一個情況,那就是弗拉基米爾和阿列克謝迴到這裏之後都變得緊張不安起來。直到當我們去一個禮堂拜見了羅曼諾夫家族的真正主人之後,才知道了他們不安的原因。


    羅曼諾夫家族的老領主在自家的莊園被亂兵所害,留下了妻子和兩個兄弟。


    這兩個人分別是弗拉基米爾和他的哥哥加裏寧。老領主死後,加裏寧繼承了伯爵的位置,現在成為了家族的主心骨。而老領主的遺孀則全力的支持加裏寧,這讓加裏寧能夠毫無阻力的推行自己的方案---去東方。


    弗拉基米爾和阿列克謝分別代表自己的一族表示願意支持。倒是加裏寧自己的後代裏麵,隻有他的大兒子願意去東方,剩下的幾個都表示願意留下來服務國王。人們認為這是加裏寧的安排:絕不把激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麵。


    由於伯爵家的榜樣,各家都留下了部分成員在西部,這些人在失去領地之後將會得到一筆錢,用來進入城市謀生。按理說年輕人應該會被東方的冒險所吸引的,但是實際上,出生在西部溫暖的家鄉的年輕人對於遙遠的故土沒有任何情感,他們不願意去那些荒蠻的地方去葬送自己,所以一有機會就會留下來。


    年輕人裏麵,隻有阿列克謝等人選擇了去東方。


    加裏寧的兒子裏還沒有哪一個能做得像阿列克謝這樣好,最近加裏寧也在積極的培養阿列克謝,比如與吉爾簽訂契約就派出了阿列克謝去出麵。弗拉基米爾自己隻有女兒,也一直把阿列克謝當兒子看。族人紛紛猜測,二十多年之後,等加裏寧精力耗盡之後,阿列克謝很可能繼承伯爵。


    羅曼諾夫家族的這種繼承法也是讓別人不喜歡的因素之一。他們選擇家族裏麵最能幹的人出任首領,而不是最富聲望和資曆的人。數百年來,羅曼諾夫家族已經習慣了這一點,但是對於別的老牌貴族來說,這樣做的話會讓家族總是處於動蕩之中,讓他們不得不時刻提心吊膽的警惕族人,所以當菲德烈皇帝征詢意見的時候,這些家族便聯合起來排擠羅曼諾夫了。


    但是他們沒有看見嗎?就是因為羅曼諾夫的這種做法,讓家族上百年來一直處於一個上升的勢頭裏麵。沒有人可以把資格和聲望作為無能的理由,族長的兒子不一定是族長,si生子長大之後也不一定隻能做莊園護衛,正是這種不斷地篩選,讓羅曼諾夫家族總是能有一個最年富力強的伯爵。雖然在別人看來,羅曼諾夫們這樣做是毫無章法的野蠻人做法,而且還會帶壞自己家族的年輕人,讓他們有非分之想。


    老領主最小的弟弟就是阿列克謝的父親,他在阿列克謝上學的時候死於肺病,他死之後,阿列克謝隻能放棄學業,迴家來接受他父親留下來的產業。這之前,照顧阿列克謝的老仆幾乎每過一年,就會往莊園裏送一個小孩子迴來,弗拉基米爾認為就是這些孩子讓阿列克謝的父親飽受折磨而死的。,


    阿列克謝把迴程的行李都安頓好之後,就帶著我們去拜訪加裏寧伯爵了。利奧父女和雷諾一行人則不需要第一時間去拜見伯爵大人,他們在稍晚些時候將會出席單獨的宴會。加裏寧伯爵對他們很重視。


    禮堂裏麵,老領主的遺孀正在親wěn著一枚十字架,在天母像下喃喃自語。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我根本相信不了這個瘦弱的fu人居然敢去直斥皇帝的近臣,說他們都是白癡。


    “你們趕走了帝國最優秀的人!把他們拱手讓給你們未來的競爭者,就為了幾千畝的土地!”


    而加裏寧安靜的等在一邊。


    我可以從他的輪廓看出來他和弗拉基米爾的血緣關係,他們都有寬闊的額頭、隆起的鼻子和暗綠色的眼睛以及棕色的頭發。不過加裏寧伯爵的身材更加的削瘦,可是看起來卻比弗拉基米爾要精神多了。加裏寧伯爵不苟言笑,在阿列克謝和弗拉基米爾去親wěn他的臉頰的時候,他也毫無表情。他像年輕人一樣掛掉了胡子,把頭發剪得很短,幾乎和我一樣短。


    在我們等在門口的時候,他一直在和阿列克謝以及弗拉基米爾低聲談論著什麽事情。直到領主遺孀禱告完畢,站了起來之後,加裏寧伯爵才示意我們離開這裏。


    我們被帶到了隔壁的一間屋子,裏麵擺放著很多長條凳子,其中幾張摞在一起。


    湯姆好奇的左右打量。艾米被一個老太婆抱走了,一群女仆都開心的過來戳艾米的臉,捏她的鼻子。現在湯姆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亞麻衣服,蹬著一雙弗拉基米爾丟給他的皮靴子。


    伯爵和夫人簡單的說了幾句話,夫人點了點頭,然後目無表情的看了我們一眼走掉了。


    我覺得那夫人的表情就和修女一樣,沒有任何溫度,但是當加裏寧伯爵開始打量起了我之後,我就覺得夫人的目光很溫和了。伯爵隻是看著我們,我就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他綠色的眼眸平和寬闊,但是卻像是利劍一樣可以把人輕易的紮穿。


    “你就帶迴了這幾個人?”加裏寧看著我們,對阿列克謝說道。


    除了我和湯姆之外,弗拉基米爾還從庫丹帶迴了一個鐵匠、一個木匠、一個細木匠和一個養蜂人,本來有一個雇傭騎兵已經說好了跟著我們走的,但是到了最後那人反悔了,但是付給他的定金他已經揮霍完了,弗拉基米爾找人用鞭子chou了他一頓,把他的鎧甲剝走了。那個人糾集了一群同夥要來找我們麻煩,但是克裏斯托弗和他的禪達夥伴們及時趕到,轟走了那些烏合之眾。


    現在,我們這些人就站在這裏,接受著伯爵的檢閱。


    “是的,伯父大人。”阿列克謝一直叫弗拉基米爾‘老爹’,或者直唿其名,但是對於加裏寧,他卻不敢這麽喊,隻敢用敬稱,“人們聽說我們要去東方,都不願意去。”


    “那這些人呢?”伯爵問道。


    “這個鐵匠打壞了一個騎士的佩劍,那個騎士說他不滾出庫丹城的話就宰了他;那個木匠修垮了一個商鋪老板的大門,得了臭名聲,接不到活;細木匠偷了別人家的老婆,被法官判決賠償所有的財產,我找到他時他隻穿著一條ku衩在河裏撈魚吃;養蜂人平時買蜂蜜,收了蜂蠟之後就做蠟燭賣。他供貨的蠟燭鋪失火了,人們說是他做的蠟燭飛火星子出來,所以才點燃了店鋪,所以他隻能來跟我們了。”


    伯爵大人撇了撇嘴:“群賢畢至啊。”


    阿列克謝有些尷尬,“呃```是的。我遵照您的吩咐,隻要願意去東方的,就全部帶來```”


    “我記得我說了什麽。”伯爵打斷了阿列克謝,“還有這兩個呢?”他指了指我和湯姆。


    “這兩個不是我雇傭來的。我在藍冰河上發現了這個小子,他當時躺在一個小舟裏麵,奄奄一息。至於這個男人嘛```恩,他和我們晚上要見的利奧大人有些恩怨。他```他自願投奔我們,他還帶著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伯父大人。”


    “我聽到得故事是,這個小子是你的si生子,這個男人是一個皮條客。”,


    湯姆略略的鞠了一躬:“大人,我已經不做那份職業了。我現在是您忠實的仆人,願意做您jiāo代的任何事情。”


    伯爵側過身來看了看湯姆,沒有搭腔,隻是問阿列克謝:“你沒有教過他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安靜嗎?”


    “伯父大人,我跟他說過,但是```這是我的失責,大人。”阿列克謝的額頭上麵湧出了汗珠。


    伯爵對著湯姆說:“我不喜歡你身上的這套衣服,換上粗布的短衣吧。我聽管家說地裏人手不夠,你既然是自願來投奔的,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安頓好了,明天一早就下地收糧食去吧。你可以走了。”


    湯姆笑著說:“我的榮幸,大人。”


    “你們四個也走吧。”伯爵對我身後的四個工匠說,“有人會領你們去你們住的地方。”


    我突然感覺氣氛冷了下來,人們陸陸續續的退了出去,我隻剩自己了。


    “好了,我們還剩下一個小先生。”伯爵渾厚的聲音好像是在說,‘我們還有最後一個犯人需要審判。’


    “他叫```”阿列克謝準備開口。


    “我知道,有人管他叫維克托.阿列克謝耶夫.羅曼諾夫。首先,我不準許他叫‘羅曼諾夫’,已經有足夠多的人玷汙了這個詞了,阿列克謝,你要明白。”


    “是的。”阿列克謝低下了頭。


    “那麽,我們現在要談的是,他到底是不是‘阿列克謝耶夫’?告訴我,他是你從河上救來的,還是你從某個你睡過的女人的手裏麵接過來的?他身上有你的血嗎?”


    “他的確是我從河上救來的,不是我的si生子,伯父大人。”


    “很好,我知道了。”伯爵點了點頭,“馬房缺一個小夥計,以前那個在你走的時候去河裏遊泳淹死了,讓維克托過去吧。”


    “伯父大人!”阿列克謝驚訝的說:“維多通曉幾門預言,很有可能是大戶之後。而且他很聰明,去當馬童的話太可惜了!”


    “他真的不是你的si生子?”


    “真的。”


    “好了,讓他去馬房。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可以去忙你的事情去了。”


    伯爵處理完了這裏的一切,轉身離開了小屋子。阿列克謝走過來讓我先安心住下,以後再談論別的事情,說完,他也走了,他要跟著伯爵去準備晚上的宴會了。伯爵要和雷諾一行人暢談與吉爾的友誼,還要和利奧父女商談東去之事,對於我,他隻有一個馬房等著我去幹活。


    一個老仆走過來牽著我的手走了。


    他給了我一條黑色皮ku和藍布短衣,還有一條鞭子,他說這是以前的那個小子留下來的,以後這些就是我的了。他還給了我一隻木碗、一柄木勺、一條投石索和三張彈弓。


    “你叫威克?”老仆哆哆嗦嗦的問著,他的臉色發青,一臉病容,好像冷得不行。


    “我叫維克托,老爹。”


    “恩,維克托。好的。”他領著我走到了一間馬房前麵,一股馬內sāo味撲鼻而來。在馬房的角落裏麵,在發黴的稻草上撲著一張髒兮兮的絨布,周圍放著些壇壇罐罐的東西。“去大山東邊前,你睡這裏。”


    我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我的處境,我搖了搖頭,“我不住這裏。”


    “這是你的chuáng,好chuáng!稻草是春天才換上了,這塊布值兩個銅板呢!你不睡這裏,有的是人來搶,周圍村子裏的野孩子早就眼紅這份活兒了,吃得飽穿得暖,隨時能騎馬,每天都在閑逛,輕鬆又神氣!我年輕六十歲,一定要做這個活!”


    “那你就做去吧!我要和阿廖沙一起住,我不住這個地方!”我吼道。


    裏麵的幾匹馬搖著頭清理著鼻孔,絲毫不在意我的吼叫。


    “阿列克謝可是少爺,你是誰?嗬嗬,”他笑了起來,皺紋擠到一邊去了,“草料快吃光了,等會你去把槽子填滿,記住,每天晚上撒一把燕麥。晚上我來看,要是有一匹馬的肚子吃的不夠圓,你就別吃晚飯了。這是最簡單的活兒了,要做好啊。”


    說完,他不再理睬我,走走喘喘,轉過馬圈不見了。


    下午陽光正好,暖洋洋的照在大地上麵。


    天空沒有雲彩,天很藍很高,有鳥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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