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皓憫城景府


    昔日輝煌的高大府第如今卻似乎黯淡了下去。朱門高院,亭台樓閣如今白綢飄揚,慘淡的世界。一片白茫茫的四周,似乎這裏早便沒有了色彩。


    楊律然一身喪服,戴孝肩頭。今天已是頭七最後一天了,景揚歐去世好幾日,孝堂直到現在,這深夜時分卻才安靜下來。單是景揚歐的逝世也早已讓百姓看到這城中首富生前的地位與交際手段。自第一日起,來祭拜的人就絡繹不絕,從天蒙蒙亮一直到日落西山後才能安靜下來。來祭的人有景府的親戚,有生意往來的商賈,也有景揚歐生前的好友,但更多的則是朝臣。景府與朝中一向有生意往來,所以日日都有身著官服的人來,楊律然也正在通過這個機會認識更多的生意對象。


    火盆中的火焰被風吹了一下,似是要滅了。楊律然從身邊台上拿了些紙錢投入火中。“劈啪”的微裂聲伴隨著焦灼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他注視著火盆中被燒成炭黑色的紙,記憶迴到景揚歐去世的那天。


    景揚歐躺在病床上,聲息微弱,氣若遊絲。妘韻的離去是他不能承受的重量,卻碰巧這樣,一個慌慌張張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一個家仆撞門而入。楊律然微一皺眉:“慌什麽?不知道老爺要安靜嗎?”那家仆的聲音已經慌亂不成句式:“是…是…是,不…不…不是,老爺!二…二小姐…二小姐被…被海盜抓走了。”


    “什麽?!”楊律然心下一驚,猛地站起來:“怎麽迴事?二小姐不是去祭宗殿的嗎?怎麽會遇上海盜?她被抓走了,你怎麽會活著迴來的?”


    那家仆被他一嚇,說話反倒流利了:“在祭宗殿,小姐說要獨自去後山,不讓我們跟著。後來遠遠地見她迴來了,可還沒迎上去,就聽見人們都大叫什麽海盜來了的,然後人群突然就很擁擠,衝散的看不見了。我找了許久也沒見到二小姐,隻撿了條命迴來。”


    楊律然覺得天昏地暗,那一刻他隻記得自己幾近憤怒的咆哮:“那你還待在這幹什麽?還不快去找!”


    此刻,聽見景揚歐猛咳了一陣,待他迴頭看時,卻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失去了大女兒的景揚歐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小女兒的痛楚了。


    楊律然忙上去扶住他,景揚歐卻露出自嘲般的笑容:“報應啊!天神的報應嗬!是我的自私,明知道你愛奴雅卻拆散你們,就像明知道妘韻愛尤子書還讓你娶她。我都是為了我的家族,我的生意。現在報應來了。”


    楊律然扶住他:“父親,您別說了。身體要緊。”可是,或許真的是遲靳的報應,景揚歐竟然由此陷入昏迷,再也沒有醒過來。


    “姑爺!姑爺!”楊律然打了個寒噤,從迴憶中驚醒。堂外一個家仆正畢恭畢敬的站著。他抬頭看了眼正中央的“奠”字,聲音肅穆而冷峻:“二小姐,還是沒有消息嗎?”那家仆低著頭,不說話。


    這麽久了,楊律然的心早已痛的麻痹。他變得更沉默,隻有現在,他才如此深刻的意識到,奴雅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那是他願意用生命交換的人,現在卻不知道她在哪裏。如果你可以聽見我的心聲,你是否能聽見我要你迴到我身邊的願望有多迫切。


    每個白天,楊律然都迴歸到商人的身份,穿梭往來於生意場上,得心應手,意氣風發。但每個安靜的夜晚,他麻木的心就會隱隱作痛,孤獨的背影越發寂寞。他一個人撐起了景府所有的生意,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很可笑。高懸著“景府”匾額的屋簷下沒有一個姓景的人存在,他卻還在堅持著,如果不是相信奴雅會迴來,他富可敵國他得到天下又有什麽意義。


    征途號


    門外的世界到底什麽樣?奴雅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久,好奇心驅使她第一次推開了那扇艙門。陽光在一刹那間透射進來,她看見了這個世界上她從不曾見過的風景。陽光,桅杆和海洋,她突然很享受這一切,許是在景府中隔絕這個世界太久。她不知道,從此刻起她的人生變成另一個方向,與她曾期望過的生活相隔的越來越遠。


    在甲板上的水手們見到她露出驚異的神色。他們當然知道這便是當日被擄上船的女孩,想起她上船當日船長、水手長、軍需官之間的爭執,女人總是會容易引起男人的爭執。


    奴雅不顧他們的眼神,她的目光已經被遠方無盡的大海深深吸引住。那是她在海岸邊從不曾見過的海,如此深邃,那麽靜謐。海風撲麵而來,伴隨略有腥氣的氣息。可這樣的風景讓她看到以前沒有接觸過的世界,她除了欣喜,已經忘掉了一切。在此刻,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家族,自己的過往,甚至也忘記了讓她心如刀絞的楊律然。


    如果,楊律然看見了現在的她,相信也會放手讓她選擇自己要的生活。因為她許久沒有這樣開心的笑過了,她的笑容甜美明亮。隻是,下一刻,情況直轉而下。


    “小美人,在想什麽?”身後傳來低沉沙啞又充滿挑逗意味的聲音。奴雅迴頭,看見當日祭宗殿的那張刀疤臉。她大驚失色,卻沒有退路,身後是蔚藍的海,還不至於因為這樣就要投入大海的懷抱吧。


    “霍望,你真是色心不改。念著你的胭紅館四大花魁就是了,怎麽連這個也不放過。”


    “祖塔,她可是當日我劫上船來的,可晴那小子說什麽她重傷在身,一直藏她到現在。老子就知道她根本就什麽傷都沒有,可他奶奶的,有船長罩著,那小子還真猖狂。到現在老子才仔細看到她長什麽樣。嘖嘖,細看看,長的真不賴。”


    “你是在怪晴和你搶人?”


    奴雅看著兩個男人在她麵前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不免有些愕然。看他們的裝束,奴雅知道自己沒有猜錯,這就是海盜船。她這才念起景揚歐,父親一定很擔心吧,還有楊律然,他會發瘋般的找自己嗎。


    霍望盯著奴雅看半天,怪笑幾聲:“祖塔,這小女子可是我的,你不能跟我搶哦。”言罷,像是故意要如何如何,上前走向她。奴雅向後蜷縮,隻是沒有空間。霍望的手掌撫在她的臉頰上,粗糙的手指摩挲的奴雅臉頰生疼,但她沒有發出聲音,就在她感到肩膀被人用力捏住時,霍望卻慘叫一聲,鬆開了手,向後退去。


    奴雅看到那個少年,黑色的長袍,冷冽的長劍,飄逸絕塵。他有著俊秀的臉龐,分明的棱角和明亮的眼神,和晴一樣明亮的眼神卻比晴更深邃,更沉穩,還有些說不清的什麽,讓奴雅對他和別人有不一樣的感覺,那種感覺是不該存在於一個海盜的身上的。是了,氣質,他有著與生俱來的貴族的氣質。


    來不及多想,霍望的叫罵聲衝入腦中:“他奶奶的!逸卓寒,你小子什麽意思,和老子爭女人啊。”逸卓寒不屑的眼神掠過:“欺負個女孩子,你也算男人。”一句話壓得霍望悻悻的沒了火氣,祖塔似在挑釁般的調侃:“霍望,沒看出來你也有怕的時候。”


    奴雅默默聽著他們的對話,複又細細打量起逸卓寒來,這才注意到他右手反執一把匕首,剛剛一定是他劃傷了霍望。逸卓寒,她默默記下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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