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留在這裏睡覺?”湛長然淡淡地問,“我們要走了。”


    要走?離開這裏?


    原本踢著小腿想下來的寶寶一聽,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動彈起來,扭扭小腰,轉轉小腦袋,在湛長然懷裏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睜著大眼睛看他的下巴。


    既然是走,當然不能被落下啊。


    昨天看有剛冒出來的點點胡茬已經不見了,修理胡子也許是男人的浪漫,隻要條件合適,就不會有所缺席。


    看著看著,眼皮就好像被什麽粘住了,再難睜開。


    小鞋子是伊月自己穿好的,歪打正著地撞上迴程的時間。


    意識粘稠到快要撥不動的時候,伊月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昨天隊長把這個小破屋子給翻新了一遍。


    他們走的時候,不會給當地人留下困擾。


    當大海的波濤搖晃成海嘯,裹著幼兒淺淡的意識從高處重重墜下的時候她驚醒了。


    入眼的是厚厚的一層獸毛,有一把毛發被她死死攥在手裏,手指有些僵,一時沒能鬆開。


    “爸爸。”一聲嫩嫩的唿喚引得走在車旁的湛長然看了過來,對上那雙仍有些迷糊的黑眼睛的時候他的心裏浮現出了這麽一個念頭:她醒了。


    他正陪著村裏的一位寡言的長者翻山去另一個鎮子,順帶幫村子押送這一批用來交換的貨物。


    他本就要去那個鎮子,隻是因為不認識路需要人帶路,幫忙押貨又隻是舉手之勞,所以昨日村長來找他時他沒考慮太久就同意了。


    這幾頭駝獸體型健壯,頭獸領著隊伍走的很穩,預計中午才能到地方,這才走了大半程,這小丫頭睡得很熟,看著能睡一天的樣子。


    駝獸拉著車剛下了個大坡,很是顛簸了一下,大概就是這樣把她給驚醒了,湛長然警戒時一向投入,可車剛才那麽一晃,他下意識就朝那個小身影看過去。


    伊月趴在大大的獸背上,軟綿綿的小身子隨著它的走動也跟著一搖一搖,像搖籃輕晃,像海水蕩漾。


    她看見熟悉的人以後就安心地打量了圈周圍,看見不斷後退的大樹,知道自己是趴在什麽生物身上,絲毫不慌,還很享受地露出笑,眼睛彎彎,小酒窩淺淺。


    邊笑邊用嫩嫩的嗓音喊他:“爸爸。”


    湛長然看她,一時有些晃神。


    她現在說話說的很好,好過初見時說得那樣磕磕絆絆含含糊糊,像是嘴裏含著顆糖一樣表達不清,奶裏奶氣的。


    最開始她很害怕,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看見人就笑,說話依舊喜歡拖長音,但是吐字清晰流暢,尤其是這聲“爸爸”喊得越來越熟練,隻不過仍帶著撥也撥不開的奶味兒。


    大概是趴著的時候壓著臉,小家夥臉上還有口水印,湛長然盯著看了兩眼,往她身邊放了兩個拳頭大的紅色果子。


    剛剛路過一顆野果樹時順手摘的。


    檢測過,無毒。


    男人給完東西後就不再看小的了,轉頭看著遠方,眸光垂垂,他不覺得自己對她做錯了什麽,可是看見她朝他笑的時候心裏總感覺有些歉疚。


    湛長然心裏正想著事,自然落在身側的手突然一僵。


    ——他收到了隊員的求助信號。


    來不及多想,他隻來得及和老者說一聲“你先走著,我等下追上來。”便立刻轉身朝密林走去,幾個唿吸就不見了蹤影。


    伊月眼簾一隻手掠過,麵前就多了兩個果子,剛想和隊長說話,就看見他無比瀟灑的鑽入林中。


    那身姿,那速度,那個輕盈感……生生讓人感覺有些輕功的味兒,看得寶寶一愣一愣,那短短的手指沒抓穩果子,外加走獸正常走動,一個圓滾滾紅豔豔的胖果子就骨碌碌地滾到了地上。


    伊月以一種悲壯的表情目送它撞上了老人的腳。


    她都能想象出果子下一秒被踩的汁水飛濺的場景。


    老人沒有踩上去,拉著坐騎停了下來,彎著腰撿起了那個果子,白色的胡須亂糟糟的像鳥窩,他深陷的眼窩中有些渾濁的眼落在伊月身上,表情還是老人特有的慈祥。


    手腕一拋一接,那果子就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又因為重力落迴了那長著老人斑的粗糙雙手上。


    小小的寶寶伸著小手,白嫩嫩的小臉上掛著笑,想等他把果子給她。


    這個老人伊月是認識的,平日裏沒事幹她在村裏溜達時見過他好幾次,大多時他都在照顧一些長得像馬但有著長耳朵的家畜,看見她好奇地湊過去時會給她塞些小零嘴。


    看見伊月的動作,老人臉上原本和藹的表情慢慢變了,變成一種古怪的遺憾,“他不是你爸吧。”他帶著些嘲諷,語氣十分肯定,伸著枯槁的手把那果子往路旁隨意一甩,像是甩掉礙事的垃圾。


    一聽這話,伊月小身子打了個哆嗦,帶著些恐懼把手收了迴來,感覺極度不妙,小身子一扭,她想跑,卻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了。


    太詭異了。


    好像有誰對她施加了定身術,周圍的空氣都壓抑了起來,像是被人抽走了空氣。


    老人兩步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她慌亂的表情,語氣十分憐憫:“可憐的娃子,你怎麽就醒了呢?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出現的太是時候了,村裏的小娃我可舍不得送去當祭品啊……”


    說著,老人掐著伊月的臉,憐惜得撫撫她的皮膚,緊接著硬生生往她嘴裏灌了許多氣味古怪的液體。


    伊月原本白嫩的臉漲的通紅,清明的眼神逐漸模糊,最後隻聽見老人喃喃了一句:“老爺子我心善,年紀大了,看不得血了,就送你一程……”


    ……


    “嘀嗒……”


    “嘀嗒……嘀嗒……”


    水滴墜落水潭的迴音接連不斷的傳來,像有人拿著榔頭一下下砸著心髒,伊月就是在這種絞痛中清醒了過來,努力睜著眼,半晌才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真是一個鬼地方。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微光照亮了這個布滿鍾乳的洞穴,大大小小的柱狀堆了層層蠟油般的鍾乳遍布,分割出一塊塊大大小小的空間,又不至於太過遮擋視線。


    所以伊月毫無緩衝地直麵了十分血腥的場麵,男女老少,青白的麵孔,有的還有微弱的唿吸,但眼看著就撐不了多久了。


    這是什麽地方,萬葬崗?不太像。


    伊月把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相觸時意料中體會到一片冰涼,她的體溫本來就低,在這個陰冷的洞**失溫太嚴重,冷到她已經失去了知覺。


    但她還活著。


    又一次撐了下來。


    努力翻了個身,支著自己木木的身子爬了起來,伊月坐在地上背靠著一塊鍾乳抱著自己雙腿,臉埋在膝蓋裏,想用這種方式獲取為數不多的溫暖,可仍舊深沉的寒意不停從外界鑽入她的身體。


    心髒一陣陣的絞痛,歇了一會兒才稍微緩解了些。


    她靜靜從膝蓋中的縫看著外麵,視野範圍內有百十來號毫無動靜的人,不知死活。


    心髒的疼很好緩解了她心中的恐懼,耳邊的嘀嗒聲被屏蔽掉,她甚至有精力懊悔。


    懊悔自己怎麽沒有一絲警惕心。


    在村子裏時,老人給她小零嘴時被村裏一個小男孩看見了,等她去和他打招唿的時候小男孩把她拉得可遠,告訴她要離那個老人遠一點,老人很少說話,有點邪門。


    伊月不信,心裏還覺得那隻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孤寡老人,小孩就是喜歡集群排斥別人,什麽邪不邪的,太封建。


    全村最邪的人明明是她爹。


    現在就是後悔,如果當時她沒有不以為然,再問問為什麽覺得他邪,再上點心,現在也不會被困在這麽個鬼地方。


    她想跑,可體力暫時不允許。


    隻能寄希望於她身上也許存在的芯片,讓隊長他們能找到她。


    不過隊長會來找她嗎?伊月在心裏打了個問號,估計玄,頓時感到絕望,又趕緊安慰自己,隊長不來找她,鋒刺……總會來吧。


    最好帶著一碗熱唿唿的奶,一口喝下去會暖得整個人都飄起來的那種。


    這樣徜徉了下美好幻想,她咂咂嘴,閉上眼睛冷靜冷靜。


    伊月深覺自己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還有心情想這些東西,上次被一群蓋世太保逼著看見死人堆她還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現在已經能淡定到摸一摸身旁這個青年人的胸口。


    嗯,冷的,有些硬,估計死透了。


    這叫什麽,一迴生二迴熟嗎?


    原來自己的心這麽強大的?


    伊月又在旁邊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手,重新抱著自己的腿發呆。


    這些人起碼全須全尾的,看著就和熟睡了一樣,身上沒有彈孔,也沒有流不盡的血,所以也沒什麽血腥可怖。


    最重要的是,這裏雖然冷,但也沒有變態威脅自己的生命。


    伊月閉著眼禱告:感謝黑衣變態鍛煉了她的承受能力,阿門,希望佛祖保佑他痔瘡頻發,永患難言之隱,好治治他的死麵癱。


    有機會她一定也要讓他嚐嚐被恐嚇的滋味。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寂靜到能清晰聽見水滴落入水潭叮當聲的洞穴裏,突然傳來了其他動靜。


    有什麽東西朝這邊過來了。


    伊月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這烏鴉嘴,剛還說這裏沒有變態威脅生命,不禁說的破地方,真是倒黴。


    心裏罵著,身體還是很實誠的偷偷從鍾乳石柱間的縫隙往外瞅,窺探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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