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有點奇怪。


    伊月站在兩列的隊伍最前方,乖巧無比的樣子像極了被家長逮住錯處的小孩,耳朵裏聽著約莫是領隊身份的警衛對他們這堆人的叱責。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是看他滿臉的鄙夷,皺起的眉頭,動作幅度小卻很大力地推搡其他孩子以及孩子們戰戰兢兢的表現,她輕易了解到他說的絕對不是什麽好話。


    身材高大的領隊比這堆高矮不等的小孩中最高的男生都還要高出一個腦袋,不時會將幾個人揪出隊伍罵著什麽。


    當伊月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臉上憤怒的表情被領隊捕捉到,然後被那領隊甩著粗粗的膠棍砸到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後,她忽然捕捉到這個世界有點不對勁。


    男生的喊叫被悶在胸腔中,他緊緊閉著嘴,咬著唇,不讓痛叫溢出,隻留一聲悶哼。


    他瑟瑟發抖,站不平穩,神色失了憤怒多了恐懼。


    哪怕遭受到了痛毆,都不敢喊出聲的忍耐模樣,讓伊月身上有些發寒,扭過頭不敢再看。


    腦海中理著一些不對勁的現象。


    沒有家長把小孩送過來,這些高高矮矮年齡不同的男孩女孩,都是自己出了食堂自己走進隊伍的。


    就連挨罵被打都沒有成年人出來阻止,甚至都沒有人用不忍或憐憫的目光看這些小孩,就好像成年人辱罵叱責虐待孩子是本就應該的。


    這樣不對。


    當一個社會連小孩都不愛護的時候,那是多麽殘酷的世界啊。


    他們的家長呢?自己原身的家長呢?


    好像從來沒有他們出現過的跡象。


    那些冰格小屋好像體現了這個世界的社會基礎單位不是‘家庭’,而是‘個人’的特點。


    感覺很畸形,血脈傳承在這裏似乎根本尋不見蹤跡,父母撫育孩子的天性像是根本不曾存在。


    成年人與成年人,成年人與孩子,孩子與孩子之間有著一種別樣的冷漠存在。


    她不過是剛剛接觸到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的迷惑不解,這個地方的社會製度、習俗、特性與她曾經的生活環境大相徑庭。


    難不成科技越發展,人與人之間就越發冷漠?


    現代社會雖然鄰裏關係沒有鄉村好,人與人之間比較陌生,除去一些本身品德低劣的人對人與人之間信任的不良影響外,大部分人從心底裏還是善良的。


    就像她以前騎自行車上學,鏈條掉了她修了半天都沒有弄好,路過的叔叔看見後主動走了過來幫了她。


    社會再怎麽發展也不會、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啊。


    小孩拽著手指,低著頭挪進了隊伍。


    緩慢的動作像是在緬懷什麽。


    緬懷一些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那裏有看不見摸不著卻與這裏截然不同的人文情懷。


    伊月是在領隊罵隊伍中後部時偷摸站進隊伍的,那一刻站在她身後的人迅速後退遠離了她,像是在躲避什麽。


    她就這樣茫然無措的脫離了隊伍,被排斥在外,孤零零的站在隊伍前麵。


    難道不是這樣排隊的嗎?她站錯了?


    這個寬闊的廣場很大,粗略估計起碼能容納十萬人以上,水泥澆築的地麵上散布著許多她不知道用途的設施。


    遠遠的還有其他孩子的隊伍,難道她找錯地方了?


    那也不對啊,鄰居男指的地方陰陰就是這裏,每隊間隔挺遠,她不至於走錯。


    她還是很相信那個一開始就照顧她,教她用房間裏的設備,嫌她走得慢抱著她,聽到通知也會帶著她離開直到操場才把她放下的男人不會坑她的。


    沒有人跟她說話,也沒有人告訴她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自她進隊後沒多久,從食堂內湧出的人就直線減少,到現在已沒有人再從那走出,大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隊伍站好。


    伊月的內心掛滿了問號得不到解答,但是總感覺有些不對,心裏充滿不詳的預感。


    要知道之前被領隊揪出離開隊伍的人都是狠狠被罵甚至被打的。


    她在猶豫要不要再跑進隊裏,就聽見領隊的說話聲消失了,渾身突然有些僵硬不敢動彈。


    聽著身後那軍靴踢踏地麵的腳步聲接近,最後停在了她身邊,想到剛剛被他打的男生沉悶的痛叫,她整個人都有點發毛。


    咽了咽口水,想著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壯著膽子緩緩抬起頭看向領隊。


    之前離的遠看不仔細,現在倒是看的陰白了。


    這是個穿深藍色軍裝的男人,短發,容貌英俊,額前短發遮掩了眸中些許陰騖色彩,看向她的目光又直又冷。


    在她的目光對上他的時候,那一瞬間伊月仿佛嗅到身周漫起了一股血液的甜腥味兒。


    無形無色的壓迫感讓她的心都不住痙攣了下,像是墜入了深淵。


    伊月十幾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看見過這種眼神,她的腦海是空白的。


    臉蛋微癢,小手下意識往臉上一摸,就摸到了冰涼涼的水漬。


    她哭了。


    她被一個眼神嚇哭了。


    【“sin(x)在x=0處的泰勒三階展開是什麽?”】領隊看著她,聲音低沉,他微抬手中膠輥,似在威脅她答不出便要挨打。


    幼兒站在他麵前,像麵對大黑貓的小老鼠。


    伊月懵了,那一瞬間心裏隻知道不停重複:這是什麽?他在說什麽?怎麽辦?怎麽辦?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伊沐歌察覺到現在情況有些不對勁:{怎麽了?}


    伊月就是在腦海中迴蕩的心聲都有些發抖:{我也不知道啊,他問的問題我不會,我覺得我要完了。}


    千葉藤動了動藤蔓,{你冷靜點,應該不會有事。}


    伊月有些僵硬的迴複:{你說話別抖也許我能被你安撫到,怎麽辦啊爸爸?}


    伊沐歌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叫我爸爸也沒用,你叫他試試?}


    伊月抿了抿嘴,眼神飄忽,強裝鎮定,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一句轉移注意力,{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感覺到手腕上傳來輕微的疼痛,是伊沐歌在表達對伊月瞎說實話的不滿,惱羞成怒的千葉藤決定這次不管這個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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