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輕撥一下袖口後,借著昏暗的燈光,幾顆鮮紅的珠子印入了他的眼眸之中。


    隻見這珊瑚珠子顆顆光滑飽滿,襯的對方那光潔的皓腕更顯細嫩如雪。


    這一瞬,二人雙雙陷入了沉默當中,而他那抓緊對方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心情不知是喜是憂。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好,那你先問!”


    接著,將盤子放於桌麵後,倚在牆邊的她遲疑了幾秒鍾後終於淡淡地開了口。


    “你...為什麽改叫洛雲漢了?”


    “我...我長年在刀尖上遊走,這身份怎能用真名呢!”


    眼見對方目中顯出了一絲若隱若現的失落,糾結了片刻後,他又訕訕地說出了另一個理由。


    “當然還有那句,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而就在這時,窗外的雲善解人意了一迴,竟稀稀疏疏地落起了綿綿雨來,屋內也瞬即染上了夜雨纏綿的溫馨色彩。


    記得,她當然記得,初刻聽到這名字時,她便聯想到了這句詩文。


    原來二人的默契就好似當年的月光與夜鶯一樣,一直都在。


    隻是這“記得”二字她卻沒有說出口,而是將其無聲地放在了心裏。


    而此時不知不覺間,她的心中也籠上了一層似憂似喜的薄雲淡霧。


    “現在是不是該輪到我問你了?”


    “好,你問吧,我一定如實迴答。”


    她雙手環臂輕輕地說著。


    “手術後,我好長一段時間都困在混沌之中,並未徹底睡去,我隱約聽到杜兄說你...一直沒嫁人...為什麽?是為盧莊...還是為...我?”


    這個“我”字他本想以“別的人”代替,可掂量再三後他還是決定將心事一坦而露。


    “嗬嗬...嗬嗬嗬...”


    乍聽這一問題,她竟不由自主地輕哼了幾聲,好像在掩飾什麽,可聲音慢慢消弭後,她整個人卻仿佛走入了一片岑寂的荒嶺。


    為什麽沒嫁人?


    這個問題麵對不同的人她可以給出不盡相同的答案,而此時對於他的這一問,她的迴答卻是唯一但卻冰冷的。


    “洛先生,我想你是高估自己了。”


    那座心靈城堡的大門在經年累月的風霜雨雪侵蝕下早已是鏽跡斑駁。


    這扇門打不開了,再也無法打開了...


    “我沒那麽長情的,所以...誰都不為,隻為我自己。”


    艱難歲月此時此刻在她的口中隻化作了這一句嫋嫋的輕煙。


    “為你自己?為你自己什麽?我不信,你不是最痛恨表裏不一的人麽,可你卻...”


    雖顏麵受挫,可深知這敷衍的答案並非對方的真心之語,不想善罷甘休的他隻得繼續逼問著她,但一時的急火攻心卻令他這軀病體一陣劇顫,所以話剛說到一半他便忽然沒了力氣。


    這時,她見狀趕緊走近詢問病情,可卻被他猛地抬手製止近前。


    “告訴我,到底為了什麽?”他還在糾纏這個問題,眼神中滿是破釜沉舟的堅決。


    “為了理想,為了信念...以前的我總是處在一個很被動的位置,被別人挑挑揀揀,後來我覺醒了,所以走到今天沒有人逼迫我,都是我自願的。”


    眼見對方誓要追本溯源,倏忽間,她雙眸中的柔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嚴穆。


    “革命兇險,隨時可能流血犧牲...既然我已入了同盟會,就再也不是自由之身,那麽成親生育子嗣對我來說就會成為負累。”


    這一朝為革命,情愛皆枉談的論調不也正是他從前的所思所想所悟嚒!


    “你不也是一樣?所以你應該明白。”


    “我不一樣,我沒你那麽高尚!”他的眼眶忽然紅了,加以雜亂的毛發作配,整個人看起來真是無盡的滄桑。


    也許是孤寂了太久,思念了太久,這一刻,他卻並未像從前那般猶豫寡決,反而盯緊了對方的雙眸,道出了這樣一句令人匪夷所思之語。


    聞後,倍感驚訝的她不由自主地幹笑了一聲,不一會,低頭說道:“若說你不高尚,那同盟會中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敢稱高尚的了,這麽多年來你都是身先士卒,將生死置於度外,如此果決敢為,信念堅定,怎麽這會竟突然自謙了呢,這好像不是你從前的風格!”


    十年後的他不知是否是因傷痛困擾的緣故,總之在她眼中從前他那輕狂不羈的肆意恣歡好像消失了,眼前的他好像是另一個人,一個滿懷憂鬱與傷感的人。


    而對他而言,對方的藹然和氣以及稍顯過度的褒獎卻並未給自己帶來一絲欣喜,反而帶來的卻是濃鬱的哀愁。


    他更希望此刻站在麵前的這個她奚落自己兩句,甚至是痛罵自己兩句,都好過現在這般生疏的客氣。


    本想不戰而降,可他卻無法甘心,畢竟壓抑了那麽多年的情感,埋葬在心底那麽多的情話,終於重逢了那個他朝思暮想之人,若是未能一訴衷腸,那人生豈不太過悲哀!


    可忽然間,一股強大的心痛感卻裹挾著肉體的傷痛破馬張飛洶湧殺來,殺得他全身震顫,想要發聲卻哪裏都不聽了使喚。


    而這時,轉過身去的她卻沒能瞧見這淒涼悲愴的一幕。


    “不過你說的沒錯,我剛剛確實有些不夠坦誠,我之所以沒成親還有另一個原因,我現在就告訴你。”


    踱步至門口的她仰了仰頭後,又慢慢垂了下去。


    “世人多怕孤寡不穀,所以我不想做寡婦,更不想讓我愛的人有一天成了可憐的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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