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以我們興中會誓要驅除韃虜,恢複中國。”


    說這話時,暫忘傷痛的馮少白牙關咬緊,左拳力攥,心底的恨意噴薄而出,勢要與有識之士一道將滿清政府推翻。


    “隻是不夠幸運,這次起義失敗了...但我知道肯定還會有下一次,我也堅信革命總會有成功的一天...”


    “可我也清楚我們革命黨人的心聲並非人人都能理解...所以,若你們想要向朝廷領賞,大可叫官兵前來捉我...”


    “你們也看到了,如今我彈盡負傷,已經沒有了反抗的能力...”


    “即便如此,我也不怪你們,要怪隻能怪開化的國人太少,同情革命的人太少...”


    言語至此,馮少白撫膺長歎,無奈又悲涼。


    此刻,洛景楓眼眶濕潤,心底的熱情已被眼前這位義士點燃。


    也正因此,身為聽眾的他頭一次安靜地一言未發,而彼時,他隻是個十四歲的愣頭少年。


    可下一秒,洛鴻勳聽了馮少白的話後竟微昂頭顱,轉身朝房門走去。


    洛景楓見狀大驚,當即激動地高唿了一聲:“爺爺,不要啊!”


    這時,走至門前的洛鴻勳輕搖了頭後苦笑一聲道:“待會清兵若是找上門來,我不事先交代阿四他們如何應對,那到時大夥豈不亂了陣腳,再者說,馮先生受傷失血,若不及時找大夫醫治,就算不會傷及性命,搞不好也會有失臂的危險...”


    臨了,他轉過頭來說了最後一句:“我不同情革命...我支持革命!”


    洛鴻勳聽了馮少白的一席話後當即便有了種恍如隔世之感。


    其實,他之所以會決定鼎力相助是因為想起了四十年前那個與自己僅有一日交情的粵伶陳茂文來。


    壯誌未酬身先死的茂文兄是熱血義士最鮮活的寫照,那會他便預測未來的中國定會有更多的仁人誌士同自己一樣勇敢地扛起反清的大旗,與腐朽統治抗爭到底,而眼前的這位馮先生便是最好的證明。


    洛鴻勳老了,他已沒有體力去操勞這些了,可他那顆期盼國富民強的熱忱之心卻從未改變過。


    本還以為...


    聽了爺爺的話,洛景楓全身繃緊的肌肉刹那間全都舒展了開。


    哎,自己真是不該,爺爺何等高風亮節之人,怎會去揭發檢舉愛國義士!


    自己真是不該有半點懷疑。


    而同樣的,馮少白的憂慮更甚,前一秒,他還認為自己這次必死無疑,明晃晃的鍘刀都已朝自己的脖頸落了下來,可下一秒,監斬官竟將自己無罪釋放了。


    很快,在心情漲落的催發和傷口疼痛的折磨下,馮少白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了。


    那一天,留在他腦海中的最後一個畫麵即是那個少年人朝自己會心一笑後,緊接著,又驚愕地衝了過來。


    今日,見當年的少年人如今已高出自己少許,與恩人再度相遇的馮少白這一刻心情怎一個激動了得。


    四年後,二人竟能於此處再遇,看來緣分當真匪淺。


    那時,由於走的急切,馮少白都沒來得及對洛家祖孫千恩萬謝,如今再見,他總算是有了言謝的機會。


    得知洛景楓今天此行的目的後,馮少白此刻更覺歡喜。


    可當年的恩情雖無以為報,但作為社長,他卻不能徇私讓洛景楓輕鬆過關。


    雖然對革命的見解還算不得深刻,可洛景楓還是憑借著出色的國學功底以及繪畫天賦贏得了馮少白的賞識。


    此時正值報社創刊的招賢納士之際,出類拔萃的洛景楓因而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


    自此,所有的課餘時間洛景楓都貢獻給了報社,不僅為其出謀劃策,同時還負責撰寫稿件和繪製圖片。


    不得不承認的是,比起在學校啃那些枯燥的書本啃的昏昏欲睡,報社的工作更令他精神百倍。


    在香港的生活雖有些疲苦,但對他而言卻格外充實。


    也正因此,情傷也漸漸遠離了他的思緒...


    報社內,興中會人士出沒頻繁,且時常在此集會,久而久之,洛景楓對革命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


    幾個月後,他做出了一個十分重大的決定,一個影響他一生的決定。


    離家大半年的洛景楓於當年的夏末返迴了廣州城中與家人一聚。


    奔波了半日的他趕迴家時已是當天的傍晚。


    這時,提著行李的黃叔扯著嗓門高喊一聲道:“少爺迴來了,少爺迴來了!”


    聲音中的興奮勁已是從大門口滌蕩到了洛宅的正廳。


    在場之內,等了近一個時辰的所有人都擎長了脖子翹首期盼著遊子的歸來。


    不多時,洛景楓提著另一個箱子風塵仆仆地闊步而入。


    這一刻,所有他思念的人都出現在了眼前,爺爺、父親、繼母...


    誒?


    怎麽...


    怎麽他們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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