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淩羅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下午酉時。


    而此刻,整個盧家都知曉了淩羅小產一事,且罪魁禍首經盧莊所言就是其父盧歐。


    身體早已大不如前的盧湛這一次是真的動怒了,這會他正在房門口狠狠痛斥著兒子昨夜粗魯又荒唐的行徑。


    此時的盧湛被盧歐氣的左手不停地哆嗦著,倒黴的泥金折扇都掉落了好幾次。


    盧歐耷拉著腦袋像個受氣包一般任由父親批鬥,雖不複昨晚囂張的狂態,可他嘴上卻一直以醉酒為托辭,並沒有真正低頭認錯的意思。


    淩羅已然心如死灰,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不想聽任何人講話,思緒空空如也的她隻盼自己康複之日,與這裏永別。


    在盧家休養的半月期間,淩羅按時吃藥,但卻幾乎沒同旁人說過什麽話。


    隻有四下無人時,她輕聲問兒子盧莊說:“娘決定要離開盧家了,你願意同娘一起走麽?”


    盧莊聞後眼淚刷的一下湧了出來,緊接著,他哭著央求娘親不要離開這裏,不要離開他。


    淩羅隻能耐心地對兒子講明自己心裏的痛楚和多年的委屈,盧莊是個早慧的孩子,娘的心情他大體了解,因而思忖了半晌後,總算想通的他答應淩羅一起離開盧家。


    “娘親在哪,我便在哪!”這是盧莊深思後堅定不移的迴答。


    淩羅這幾日雖不太說話,可行動謹慎的她並沒讓旁人起疑心,一切皆在她的計劃之中。


    小產後的第十六天清晨,身體康複了大半的淩羅見早上眾人均還未起,便去輕輕叩門叫醒了兒子。


    早已收拾好行囊的二人留了一份書信後,便動身悄悄地從盧家後門溜了出去。


    他們這次既沒有去美華路的那幢洋房,也沒有去天興戲班投奔淩天。


    長了經驗的淩羅這迴另辟蹊徑帶著兒子找了家較小的客棧投宿,二人準備在這暫住些時日,接著再慢慢找尋合適的居所做長遠打算。


    淩羅之所以這麽做,自然是不想讓任何人找到他們母子。


    這一迴,淩羅除了帶些銀兩和戲本子外,珠寶首飾全部留在了臥房,這次她是鐵了心要與盧歐以及盧家所有人徹底斷絕往來。


    住在客棧裏的二人這幾日無人打擾,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隻是盧莊停了三天課後,真的十分想念學堂,因而他對母親哭訴說:“娘,我好想譚先生和同學們呢!”


    淩羅聽後心想,大人們的恩恩怨怨總不能殃及到下一代,且讀書是要緊的事,不能耽擱太久,於是第四天一早便親自去送兒子上學,雖然一路忐忑,但好在她並沒瞧見盧家的人在周圍盯梢埋伏。


    當晚,接到盧莊後,淩羅心想總這樣提心吊膽地出門也不是辦法,盧家勢大,長期出沒學堂附近,一定會被他們發現的,還是得盡早給他換個新學堂為妙。


    就在淩羅母子誠惶誠恐地向前走時,她一抬頭正好瞧見了近旁不遠處一同接兒子迴家的沈康靖。


    沈康靖這個父親十分稱職,隻要人在廣州城,他都會親自接送兒子往返於沈家和學堂之間。


    自那日小產後,已經過去差不多快二十日了,再次相見,沈康靖大唿意外的同時,免不得問了問淩羅的近況。


    淩羅輕歎了一聲後,淒苦之色溢於言表。


    不多時,她淡淡地迴應道:“孩子沒了,你知道的,前幾天我也搬出了盧家,我打算以後都不迴去了...”


    片刻後,一掃愁態的她眼角劃過了一絲笑意,接著,她欣慰地說道:“上次你把我帶到醫館,我一直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呢!”


    而最後她口中的這句“謝謝你”真誠卻又難掩哀傷。


    沈康靖聽了淩羅近日不幸的遭遇,心中自然倍感憐惜。


    本想多安慰對方幾句,可自己卻向來不善言辭,最後他隻簡單地迴了句:“當時的情形換做是旁人也一定會送你去醫館的,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


    哎,其他噓寒問暖的話明明到了嘴邊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此刻,沈康靖不住地在心裏埋怨著自己的拙嘴笨腮。


    接著,兩人相視一笑後,攜著孩童一起離開了學堂。


    快到路口分岔處時,沈康靖眼睛一亮突然發問道:“你剛剛說你離開了盧家,是搬迴戲班子了麽?”


    淩羅抿嘴一笑,看似難為情地迴道:“沒有,我怕給我娘添麻煩,她身體不太好,惹她為我難過著急,那我罪過可大了,我現在住在一家小客棧裏,都沒告訴她。”


    忽然,淩羅又緊張地叮囑他說:“對了,這事我沒同任何人說過,你可得千萬替我保密。”


    沈康靖聽了趕緊將手指抵在唇邊,做出噤聲狀,並且還笑言,自己向來嘴緊,絕對不會跟旁人說的。


    接下來,二人道了別,眼看淩羅牽著盧莊即將消失在巷子口,在這關鍵的時分,沈康靖忽地心血來潮,高喊了一聲:“淩羅,要不要去沈家坐坐,沈家的晚飯可是很不錯的。”


    淩羅聞聲嫣然迴眸,沒想當對方這次竟會直唿自己的姓名,之前他可是都恭敬地稱她“盧夫人”,多久沒做迴自己了,淩羅聽到這竟有種新生之感。


    正當她遲疑不決之際,一旁的盧莊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後,可憐巴巴地哀求道:“娘,客棧的飯菜我都吃膩了,我們就去沈叔叔家吃頓好的吧!”


    遠處的沈景楓立馬熱情地擺手說:“來吧!淩姨,我們家裏沒什麽人,也沒人陪我玩,吃完飯,我還可以跟盧莊哥哥一起玩。”


    聽完他二人的請求後,淩羅終於微笑著點了點頭。


    倆小孩看到這,咧嘴傻笑了好半天,沈景楓更是跳著腳以示歡迎,他這個人向來好客,若是有誰去他家坐坐,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給對方玩。


    接著,四人轉身同行,一齊走在了去沈家的路上。


    自從沈康靖、吳康凱相繼成婚後,沈家為了方便和諧,去年,在李招娣死後,便同吳家分了家。


    沈念恩將從前的大宅留給了吳家人住,自己同沈康靖父子則搬進了新建的這座宅院中。


    到了沈家門前,家丁黃叔傻笑著招唿眾人進門,且還開心地將沈景楓高高舉起,看樣子,這二人的感情相當不錯。


    邊向內走,沈康靖邊對淩羅介紹說:“黃叔六十多了,他兒子是我們商行的管家黃岱,黃岱這個人我父親還挺器重的,他跟我爹說他爹年輕時受過很大的刺激,腦子壞了,所以我爹就把他招來給我們家看門,也算是幫黃岱一把吧!”


    淩羅悉心聽著地同時,也隨口應和了幾聲,此刻,四人已經進入了沈家大宅。


    斥資三十萬兩白銀的沈家宅院地處清平路,雖不及盧家豪奢,但也算是相當氣派,占地麵積三畝有餘。


    園中布局精巧,亭台樓閣、堂殿軒榭、橋廊堤欄、假山流水盡納於方圓三百步之內,如此情景讓人不禁有種天人合一之感。


    淩羅、盧莊母子瞧見後自然而然地盛讚了沈家宅院一番,隨後,他二人便同沈康靖、沈景楓父子進了前廳小坐。


    不多時,沈康靖吩咐下人告知來了兩位客人,晚上需得多添兩雙碗筷。


    淩羅見沈家雖大,可卻見不著什麽人影,於是禁不住好奇地問了句:“沈家的人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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