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習瞻向來疑心頗重,且這檔子事對他而言並不算陌生,他知曉個中的利害關係。


    因而此時一臉滄桑的他勉強睜了睜那雙蒼老的眼睛,十分疲憊地感歎道:“報什麽官啊!葉琛都被抓走了,官府那幫廢物現在整天忙著備戰對付那夥英國佬,哪有空閑理會我們這等小事?”


    不多時,他又拍了拍大腿略顯蒼涼地繼續說道:“哎!我這些年來樹敵頗多,如果是我的那幫死對頭做的,他們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說不定早已與官府串通一氣,報官多半也是白扯!”


    接著,趙習瞻滿心的惆悵皆掛在了臉上,且頗為擔憂道:“而且要是報了官,一不小心讓那幫匪徒知道了,撕票那仲陽...可就迴不來了...”


    說到最後這句時,趙習瞻遲疑了半秒後,聲音有意放低了些。


    且提到撕票時,趙習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多年前的一樁舊事,因而頓覺渾身驟冷,連手腳刹那間都似沒了溫度。


    與此同時,連依聽了他剛剛那番話後竟不自覺地哭聲更顯淒厲了。


    此刻她的反應就好像兒子已經沒了命一樣,一點也沒有身為人母的擔當與淡定。


    趙虯枝瞧連姨娘不僅不積極地幫忙想辦法解決,且還不斷地幹擾眾人添亂,可見此情形她也隻得無可奈何地輕搖了幾下頭。


    此時,尚可保持冷靜的趙虯枝繼續反駁父親說:“爹,那也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啊?在這傻傻地坐著發呆,仲陽就能救出來了麽?我們總得想點辦法才行!”


    不多時,趙習瞻一身疲態地站起了身來,他好像根本沒聽清剛剛女兒說的話一樣,自言自語地懨懨說道:“我先去洋行,查查賬目,看看可不可以盡早湊出這五萬兩銀子,這才是目前最切實際的...”


    說完後,趙習瞻便提著沉重的腳步去了樓上更衣。


    又一會,衣冠還算整潔的他走出了趙家大門後便焦急地趕去了怡興洋行。


    這時,趙虯枝實在是弄不明白為何爹爹麵對此事時竟顯得如此這般懦弱無力,可沒辦法,他才是一家之主,因而這麽大的事要如何處理也隻能由他來決定。


    趙習瞻走後,留在家裏的連依沒了依靠因而更加肆無忌憚地哭了個昏天黑地。


    耳畔一直嗡嗡作響的趙虯枝雖也心煩意亂,但也沒旁的辦法可想,隻得在一旁盡量地勸導和安慰連姨娘,且心中還忍不住咒罵道:“這群家夥真是壞透了,竟挑洋鬼子攻來的關鍵時候綁架一個手無寸鐵的七歲男童,若是有朝一日讓我逮著了,非生吞活剝,將他們五馬分屍方可解恨!”


    第三日下午,也就是十一月初一,趙家下人偶然發現不知何人於何時在大門口處竟又塞了封信進來。


    當時趙習瞻仍在洋行之中,家裏便隻得由趙虯枝和連依來主持大局。


    趙虯枝接了信後,忙將其打開了來。


    隻見上麵七扭八歪地寫到:明日戌時整,趙習瞻本人必須親自攜三千兩白銀到三元裏附近的景泰西街五號進行交易,而須再多一人同時到鬆柏東街一號領走趙仲陽,如果不按規定準時前來,後果自負。


    咦?五萬兩的銀票突然變成了三千兩的現銀?竟然差了十倍不止?莫非他們是怕取現困難?


    且為什麽會有兩個地址?趙虯枝和連依兩人見了信後都倍感疑惑,難不成綁匪是在聲東擊西?亦或是有意混淆視聽?還是他們怕趙習瞻會帶幫手或者官兵前來,屆時弄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趙虯枝料想的沒錯,這正是趙季平、陳順達等人的心裏,生怕趙習瞻使什麽花招詭計致使交易失敗。


    且銀票變現時容易被人發現,不如現銀來的安穩,而一兩個人提重的上限也就差不多三千兩白銀,因而他們才會改了數字。


    可趙虯枝有一點怎麽也不會想到,那便趙季平這幾天已托人去給東順行的夏虞、以及從前在怡興行做事後來去了太和行的郭敏陶,還有那仍在怡興洋行做事的馬慶臨送了匿名信。


    這三人可都是趙習瞻的死對頭。


    趙習瞻這些年來樹敵雖不在少數,但趙季平知曉的卻隻有這三人,且還都是從洛鴻勳那聽說的。


    他十分確定的是這三位個個恨趙習瞻恨得牙根癢癢的,甚至想要除之而後快,因而趙季平寫信通知他們於明日戌時在景泰西街五號內相見,那時趙習瞻的滔天罪行也許將會被公諸於眾。


    說起這位馬慶臨還需額外插一句嘴。


    洛鴻勳在洋行工作這段期間,發覺每每遇到關鍵問題眾人商議表決時,馬慶臨往往有意與趙習瞻作對。


    趙習瞻的提議即便在洛鴻勳等大多數人的眼裏是好的,可這馬慶臨也統統否決,當然最終結果肯定還是趙習瞻會占上風。


    因而洛鴻勳明顯感覺到這馬慶臨鐵定與趙習瞻存有私怨,於是他便將此事也告知給了趙季平。


    所以趙季平才會想著將這位馬先生也拉進自己的陣營裏。


    與郭敏陶的那次會麵相似,二人也是在廣州城內的一家酒樓中約見。


    果不其然,倆人交流了一番過後,趙季平又有了一項重大發現。


    馬慶臨當年是萬寧一手提拔上來的,因而他對萬寧可以說臣服地五體投地。


    他的能力算是不錯,隻是長得虎背熊腰外形頗為粗獷,講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初識者會覺得這人脾氣不好,有著幾分江湖草莽氣。


    二十幾年前,馬慶臨和趙習瞻的地位相當,且馬慶臨還是先入怡興的,可他這人脾氣略顯暴躁,性格又有些粗魯,因而萬寧心裏的天平最終還是傾向了較為沉穩內斂的趙習瞻,可那時馬慶臨的內心卻並無怨恨。


    而那會,趙習瞻和馬慶臨也隻是偶爾論事時有些磕碰,整體關係還說得過去。


    並且後來萬寧死後,為了對付東順行,且同時壯大怡興行,二人還曾暗中合作了一把。


    趙習瞻委托馬慶臨安插一位細作進入東順行,而馬慶臨則幾乎是全權負責此事的。


    他千挑萬選最終看中之人其實就是陳鶴班。


    陳鶴班在東順行一做就是八年,當中的艱難困苦可想而知。


    摸爬滾打了多年的陳鶴班終於慢慢地成了夏虞近旁的大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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